夜已深,無星無月。
滴翠峰峰頂,一片翠竹林悄立于黑暗中。
沒有風(fēng),竹葉在簌簌作響,霧漸起,空氣中漂浮著絲絲寒意。
林中有一座竹屋,屋中點著油燈,透過輕紗似的薄霧,散發(fā)著朦朧而柔和的光芒。
蕭楚河坐在屋頂,左手握著一個白玉酒壇,右手撥弄著一旁的竹葉,似乎又嫌不夠,用力拉住竹枝再放開,弄出更大的聲響。
而左手的酒壇,連塞子都未曾打開過。
他覺得今夜應(yīng)該喝酒,但又不想一個人喝,因為這樣會顯得他很孤單。
想到這里,他松開竹枝,放下酒壇,抽出腰間的紫竹洞簫,待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按上指孔,卻又忽然不知該吹奏什么。
以竹簫的音色,不管吹奏什么,只會讓他更覺孤獨。
他收回竹簫,起身下了屋頂,沿著屋前的小路走出竹林。
除夕夜都有守歲的習(xí)俗,所以山腳下的小鎮(zhèn)里依舊燈火通明。
他朝山下伸出手,發(fā)現(xiàn)這一切只能看在眼中,而握不在手中。
他多想這萬家燈火,能有一盞為他而亮。
林中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蕭楚河收回目光,將手負在身后。
待腳步聲在身后停下,他才微微側(cè)身:“來了?”
來人不會說話,點了點頭,比劃了幾下。
蕭楚河轉(zhuǎn)身向竹屋走去,門還開著,屋中陳設(shè)極為簡單,堂屋中原本應(yīng)該是地板的地方,有一個洞口,洞中一層層石階向下延伸,里面雖然點著燈,但看起來依舊陰森幽暗。
蕭楚河握著竹簫下到洞中,身后一陣響動,洞口被一塊巨大的石板蓋住。
石階并不太長,轉(zhuǎn)了幾處彎就走到一間開闊的石廳,蕭楚河并不停留,穿過石廳繼續(xù)往下走,然后停在一間有著鐵門的石室前。
里面有動靜,蕭楚河側(cè)耳細聽,是有人在哀求,但沒有人應(yīng)聲。
蕭楚河屈起手指,在鐵門上輕扣了幾下,里面一下安靜了下來,開門的人向蕭楚河行了禮,退到一旁站定。
里面是一間刑房,墻上掛滿各種駭人的刑具,地面雖然經(jīng)常沖洗,但經(jīng)年累積,依然可以聞見濃重的血腥味,正中一張寬大的鐵桌,有個人被綁在上面。
這個人見蕭楚河進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我問什么你答什么?!笔挸禹@人:“聽明白了嗎?”
這人被擒后,不管問什么說什么,沒有一個人回過他一句話,他根本無法知道這些人綁他的目的,如今終于有人來問話,忙不迭點頭。
蕭楚河點點頭:“知道我是誰嗎?”
那人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蕭楚河又問:“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那人還是搖頭,蕭楚河走近一步,居高臨下看著他:“那,知道我為何抓你嗎?”
這他就更不知道了,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肯放了我。”
蕭楚河不說話了,輕輕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出了門。
鐵門被關(guān)上了,里面?zhèn)鱽硪宦暺鄳K無比的叫聲,蕭楚河沿著石階回到石廳,坐在鋪了獸皮褥子的石椅上,將竹簫放在一旁,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中。
石廳里陰冷,茶杯里的茶水很快就涼了,蕭楚河將茶水潑到地上,重新倒了一杯,換了四五杯水,一口也沒喝過,還待再換,有人來報人已經(jīng)暈了。
蕭楚河放下茶杯,用一塊絲帕掩住口鼻進入刑房,那人已經(jīng)被弄醒,身上幾乎快被鮮血浸透,咬牙瞪著他。
蕭楚河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任由那人瞪他,好一會才道:“聽說過柳無痕嗎?”
柳無痕自然是聽說過,那人啞著聲音道:“柳無痕,不是都已經(jīng)死了三十多年了?”
蕭楚河又問:“聽說過無痕劍嗎?”
無痕劍就是柳無痕的兵刃,那人道:“無痕劍,不是也已經(jīng)失蹤三十多年了?”
“我懷疑柳無痕沒死?!笔挸拥溃骸岸?,知道他在哪里?!?p> “我怎……”那人想要抬起脖子,卻扯動了傷口,嘶聲道:“我怎么會知道他真死假死,又怎么會知道他在哪里?”
“你,不知道無痕劍?!笔挸訉⒔z帕握在手心,雙手手肘撐著膝蓋,抬眼看著那人:“劍號殘陽嗎?”
聽完這句話,那人本就失去血色的臉,變得更加蒼白:“無痕劍,劍號殘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p> “很多人都不知道,所以?!笔挸舆€是盯著那人:“這柄劍,哪來的?”
“這柄劍,這柄?!蹦侨碎_始語無倫次:“買來的,對,是我買來的,在襄陽,襄陽城往南五十多里一個小鎮(zhèn),一個兵器鋪買的?!?p> “說清楚?!笔挸拥溃骸笆裁磿r候,在哪里買的?”
“大概……”那人努力回想:“大概,四個月前,在襄陽城往南五十多里,一個小鎮(zhèn),叫余霞,余霞鎮(zhèn),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兵器鋪,在那里買的。”
“襄陽城,余霞鎮(zhèn)?!笔挸涌炕匾伪成希骸芭蓚€人去看看?!?p> 聽蕭楚河似乎相信了他,那人又哀求道:“我真的不知道柳無痕在哪里,我根本不認識他,求求你放過我吧?!?p> “放過你?”蕭楚河道:“聽說過滴翠閣嗎?”
那人驚恐萬分:“你,你是邱北?”
“我不是邱北?!笔挸拥溃骸暗慵纫堰M到這個地方,又怎可能再活著出去?!?p>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蹦侨怂坪趺靼琢耸裁矗笮Φ溃骸安皇乔癖?,也不是你,若要說誰最懷疑柳無痕沒死,誰最想把他找出來,只有那個人了。”
“也真是好笑?!彼又溃骸盀榱艘粋€虛名,連報仇都不敢光明正大,自詡正義重諾,卻視人命如草芥,即便騙過天下又如何?!?p> 蕭楚河不再理會,起身出了刑房,外面站著一個人,見他出來,問道:“聽著像是真的,你認為呢?”
蕭楚河有些不悅:“邱北君,知道什么叫各司其職嗎?”
“知道。”邱北道:“我只是來陪你守歲的?!?p> 蕭楚河道:“我從不守歲?!?p> 邱北嘴角微微一動,看向蕭楚河身后:“無痕劍,柳無痕當(dāng)真這么厲害,讓世人都忘了無痕劍叫什么?”
蕭楚河側(cè)身,身后的人雙手托著一柄劍躬身奉上。
蕭楚河沒有接,伸手撫了撫劍鞘,道:“送去吧?!庇至ⅠR反悔道:“算了,我親自去。”
邱北伸手?jǐn)r了他一下,道:“不如,我陪你去?”
蕭楚河側(cè)目望著他:“你很閑嗎?”
“我閑不閑?!鼻癖钡溃骸俺泳?,不是最清楚嗎?”
蕭楚河不再說話,帶著劍和竹簫回到竹屋,天還沒亮,他抬著油燈回到臥房。
床上躺著一個女人,正用怯弱驚慌的眼神看著他。
蕭楚河瞟了一眼,容貌昳麗,膚色白皙,很符合他的要求。
女人懷中蜷著一只白貓,聽見動靜睜開眼,見是蕭楚河回來,伸了個懶腰,朝他喵嗚叫著。
蕭楚河拎著白貓脖頸把它丟回自己窩里:“你倒是會享受,一點也不認生?!?p> 白貓又叫了兩聲,但也不敢再往床上爬,抖了幾下身子,在自己窩里蜷成了一團。
蕭楚河把油燈放到桌上,解了頭發(fā)脫了外袍,又想起方才說的話,吹滅油燈才掀開被子躺到床上。
被子里很暖和,蕭楚河愜意地閉上眼,醒來時天已大亮,身邊的人依舊躺著,似乎一下也沒有動過。
蕭楚河起身穿好衣服,問床上的人:“會束發(fā)嗎?”
沒有人應(yīng)聲,蕭楚河微微側(cè)過身又問了一遍,床上的女子才小聲地答了一個會。
蕭楚河抱著白貓坐在銅鏡前,任由女子替他束發(fā),似乎怕弄疼他,女子動作極其輕柔。
用了平時兩倍的時間,女子才將蕭楚河的發(fā)束好,他拍拍白貓身子,看著它跳到地上,然后握住女子手腕輕輕一拉,讓女子側(cè)坐在了他的腿上。
女子的身體在本能地抗拒,但一絲也不敢掙扎。
“你害怕我?”蕭楚河緊緊握住女子手腕。
女子眼中很快就泛出了淚花,忍著疼痛輕輕點頭。
蕭楚河松開手,轉(zhuǎn)而放到女子脖頸上:“那你怕不怕死?”
女子眼中的淚已經(jīng)滴落下來:“他們說,我只要聽你的話,就不用死?!?p> “聽我的話?”蕭楚河笑了兩聲,拇指在細膩白皙的皮膚上摩挲兩下:“我要出門,替我照顧貓?!?p> 女子起身擦著眼淚,蕭楚河不再管她,只交代了幾句,拿上無痕劍便下山了。
山腳下已經(jīng)有人等著他了,馬車上也已備好了熱茶,邱北笑著問:“我送的人怎么樣?合不合你的意?”
“你送的?”蕭楚河有些意外:“是什么人?”
“你不是從來都不問這些的嗎?”邱北頓了頓,還是答道:“胡三槍的女兒?!?p> 沉默了好一陣,蕭楚河道:“邱北,我越來越看不懂了?!?p> 邱北道:“有些話,還是不說的好。”
“是你告訴她?”蕭楚河道:“只要聽我的話就不用死。”
邱北道:“你看我像是會講這種話的人嗎?”
“不像。”蕭楚河輕輕勾了勾唇角:“我就是隨口一問?!?p> 邱北沒再接話,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蕭楚河伸手去接,馬車突然晃了一下,茶水灑在了他手上。
蕭楚河尚未說什么,邱北冷下了臉,提高聲音道:“車上坐的可是蕭樓主,仔細著你的小命?!?p> 車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道:“是,樓主?!?p> 蕭楚河擦干手上的水,抬眼問道:“我是濫殺的人嗎?”
“當(dāng)然不是。”邱北重新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我這是在幫你建立威望?!?p> “多謝,不過。”蕭楚河接過茶喝了一口:“我不需要在你們坤樓的人面前建立威望。”
邱北也喝了一口茶:“你感覺不到嗎?”
蕭楚河放下茶杯:“感覺到什么?”
邱北盯著蕭楚河的眼睛:“我敢斷定,你一定會是下一任閣主。”
蕭楚河道:“為何這么說?”
邱北道:“你感覺不到閣主對你的倚重嗎?”
“滴翠閣的幾位樓主?!笔挸臃磫柕溃骸罢l沒得到閣主的倚重?”
“可是這幾位樓主當(dāng)中,一個胸?zé)o大志,一個資質(zhì)平庸,還有一個年事已高。”邱北道:“除了你,還有誰?”
蕭楚河笑了笑:“還有你?!?p> 邱北愣了一下,似乎根本沒想過還有這種可能:“我不想,也不可能當(dāng)閣主。”
“是嗎?”蕭楚河道:“可是提起滴翠閣,世人只知道你邱北?!?p> “世人只知道邱北?!鼻癖钡溃骸翱墒廊瞬恢?,邱北只認閣主他老人家,和他老人家選定的新閣主。”
蕭楚河看著他:“閣主他老人家身體康健,尚不需考慮此事,即便考慮,也是他老人家的決定,與你我無關(guān)?!?p> 邱北輕笑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馬車行駛得很平穩(wěn),兩個時辰后到了宜城,蕭楚河掀開車簾看著外面熱鬧的街道。
邱北盯著蕭楚河的手,半晌,視線緩緩下移,忽然開口道:“柳無痕,一個死了三十多年,死了,三十多年的人?!?p> 蕭楚河緊了緊手中的無痕劍,沒說話,他明白邱北的意思,但沒有立場,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見蕭楚河不說話,邱北又道:“我準(zhǔn)備了一桌好菜?!?p> “不?!笔挸臃畔萝嚭煟骸爸苯尤ザ深^。”
他話音未落,拉車的馬一聲嘶鳴,馬車毫無征兆停了下來,矮桌上的茶具叮咣作響,摔在一起。
邱北眼中現(xiàn)出怒色,起身掀開車簾往外一看,卻又立馬放下車簾坐了回來,驚詫道:“怎么是他?”
蕭楚河見他這般模樣,問道:“怎么了,是誰?”
邱北道:“我不太確定,你看一眼?!?p> 蕭楚河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馬車外面當(dāng)街站著一個衣著富貴的小公子,旁邊站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馬前則躺著一個人,這人胸口有一個腳印,似乎是被小公子一腳踹飛的。
蕭楚河仔細看清小公子的臉,回過頭道:“沒錯,就是他?!?p> 邱北奇道:“可這大過年的,他怎么會在這里?”
蕭楚河道:“不知道?!?p> 兩人對視一眼,又同時側(cè)頭看著外面。
躺著的人爬了起來,跪在地上道:“公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p> 小公子道:“本公子最見不得的就是欺凌弱小之輩,見一個必然收拾一個,滾吧,別再讓我見到你?!?p> 周圍叫好聲一片,小公子道:“你沒事吧?疼不疼?”
小乞丐小聲道:“不疼了,謝謝公子?!?p> 小公子又道:“這個給你,去買些吃的吧?!?p> 周圍又是嘩然聲一片,小公子竟拿出一錠金子遞給了小乞丐,小乞丐愣怔著不敢伸手去接,而原本跪著的人突然跳了起來,一把搶過金錠就跑。
邱北問:“管不管?”
蕭楚河道:“畢竟是盟主的徒弟,身手不差,能不插手就不插?!?p> 果然,那人不過一個地痞,怎能敵得過盟主的徒弟,沒跑出幾步便又被打倒在地,他立馬獻出金錠,磕著頭道:“公子,小的一時鬼迷心竅,小的知道錯了,你大人大量,就饒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p> 邱北忽然道:“我有一個想法?!?p> 蕭楚河轉(zhuǎn)頭看著他:“什么想法?”
邱北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蕭楚河看著小公子,似乎有些猶豫不決。
邱北道:“仔細想來,其實這才是最合理的辦法?!?p> 蕭楚河道:“好,那就這么辦?!?p> 聽完這句話,邱北取出張人皮面具替蕭楚河戴好。
蕭楚河取下紫竹洞簫,握著無痕劍下了馬車。
小公子收回金錠,正在猶豫著,跪著的人突然暴起,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把尖刀,刺向他要害。
沒等他有所反應(yīng),這人被一劍刺穿了心臟,尖刀當(dāng)啷掉在地上,小乞丐尖叫一聲,嚇得捂住了眼睛,街上有不少小孩,都被大人藏到了身后。
小公子心臟也突突跳著,好一會才去看救了他的人。
“這位小公子?!笔挸映榛貏Γ斡赡侨耸淼乖诘厣?,道:“你太仁善了,像這種人,你越是寬容待他,他越是得寸進尺,非但不會感激你,甚至還想要你性命,放過他,也許將來會害死更多人。”
小公子愣愣點頭,道:“多謝公子相救?!?p> 蕭楚河笑了笑,朝著圍觀的人群道:“可有人認識此人?”
一片嘈雜聲中,有個男人道:“這是我們村的惡霸,平日里橫行霸道,干慣了欺壓鄉(xiāng)鄰的事,這次總算是遭了惡報?!?p> 蕭楚河道:“那就麻煩這位大哥通知他的家人來收尸,就說人是滴翠閣的邱北殺的,要報仇盡管來,大家都散了吧?!?p> 男人也不知道滴翠閣的邱北是誰,抓著肩膀把人拖到了街邊,然后回村傳話去了。
蕭楚河走到小公子面前:“路見不平本該出手,公子不必多禮?!?p> 小公子道:“你,你是邱北?”
“不是?!笔挸訐u頭:“我隨口亂說罷了?!?p> 小公子點點頭,低頭看了一眼尚滴著血的劍,贊道:“真是柄好劍?!?p> 蕭楚河橫劍身前,取一塊手帕擦拭,問道:“公子懂劍?”
小公子道:“算不上懂,只是見過一些?!?p> “公子的眼光必然是高的?!笔挸邮談厍?,笑道:“不知公子欲往何處?若能與公子同行一段,必定相談甚歡?!?p> 小公子道:“我要去渡頭。”
蕭楚河正要說話,見小公子手中還拿著金錠,便到街邊買了幾個包子遞到小乞丐面前,道:“去吧?!?p> 小乞丐歡歡喜喜道謝,接過包子跑遠了。
見小公子不解,蕭楚河道:“你給他金錠,說不定反而會害了他?!?p> 小公子看了看四周散去的人,好似明白了什么。
“走吧?!笔挸邮疽廛嚪驙狂R跟上,然后道:“我們?nèi)ザ深^?!?p> 小公子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來干什么的,讓蕭楚河稍等,自己到旁邊的錢莊將金錠換了一些銀票及現(xiàn)銀。
兩人一同往城外走去,小公子道:“請問公子如何稱呼?”
“別問?!笔挸拥溃骸澳阄移妓喾?,旋即分道揚鑣,知道了姓名,徒增惦念?!?p> 小公子知道,但凡江湖中人,都有各自的習(xí)慣和行事風(fēng)格。
別人既不愿講,自己便不該再多問。
但方才若蕭楚河不出手,自己雖不至于丟了性命,受傷卻總是免不了的。
所以,即便蕭楚河不愿通姓名,他還是拱手道:“在下漢中寧家寧清遠,日后公子若有什么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可來尋我?!?p> 蕭楚河笑了笑,道:“好,我記下了。”
小公子知道蕭楚河不過隨口一說,看他的馬車和衣著,可知他的富裕程度絕不會在寧家之下,而且他身手不凡,還有一柄好劍。
有這樣身手和身家的人,又怎會有用得上寧家的時候。
小公子正想得出神,蕭楚河突然伸手往他肩上一推,小公子絲毫沒有防備,差點摔倒在地,待他站穩(wěn),發(fā)現(xiàn)蕭楚河已經(jīng)躺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同樣戴著人皮面具的邱北站在他面前,伸出一只腳踩在他跌落在地的劍上。
蕭楚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笑道:“終究,還是被你找到了。”
“你以為你能躲到哪里去?便是天涯海角?!鼻癖彪p手負在身后:“我也必會找到你。”
蕭楚河道:“我有一遺愿。”
邱北道:“說?!?p> 小公子踏前一步,問道:“你是什么人?”
邱北瞥著蕭楚河:“你問他自己?!?p> 小公子轉(zhuǎn)眼看著蕭楚河,他只好道:“仇家?!?p> 小公子道:“什么仇不能化解,非要,非要這樣你死我活嗎?”
邱北道:“淫人妻女,殺人滿門?!?p> 蕭楚河怔了怔,小公子更是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嗎?”
“不?!笔挸友诿娴溃骸拔沂菗屃诉@位仁兄的未婚妻,可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也沒想殺她的家人,只是,他們都逼迫她,我是不忍她受苦,不小心才,可是誰都不信我,誰都不信我。”
沉默一陣,小公子咬咬牙:“我信你,我們聯(lián)手。”
“不?!笔挸拥溃骸熬退隳阄衣?lián)手,也未必敵得過他,這件事,只有我死才能化解?!?p> “還算有自知之明?!鼻癖笔栈啬_:“但是,誰說只有你死才能化解?”
蕭楚河慢慢起身,冷笑道:“你待如何?”
“廢了武功,出家做和尚?!鼻癖钡溃骸坝媚愕南掳胼呑臃e德行善,為自己贖罪?!?p> “好?!笔挸哟瓜骂^:“只要能活著,什么都好?!?p> 見事情總算有了轉(zhuǎn)機,小公子正要說話,蕭楚河道:“寧公子,可否求你件事?!?p> 小公子抱拳道:“請講。”
“請你。”蕭楚河將劍遞到小公子面前:“收下這柄劍。”
小公子驚詫萬分,忙伸出雙手推拒。
蕭楚河道:“你先聽我說?!?p> “雖說不是故意,但事情畢竟是我做的,多年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如今終于有機會得到解脫,我是心甘情愿去贖罪的。”
“殘陽,這么好的劍,我本就是配不上的,公子是懂劍之人,它跟著公子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p> 小公子只好點了點頭,不知道要說什么。
“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別把我的事告訴別人。”蕭楚河又道:“這柄劍,就說是你撿到的吧。”
小公子接過殘陽劍,鄭重地道:“好。”
邱北轉(zhuǎn)身看著車夫:“還能走嗎?”
“能?!避嚪驑O力裝出一副腿軟的樣子:“能走?!?p> 邱北上了馬車掀著車簾道:“走吧。”
蕭楚河朝小公子抱拳行禮,然后也上了馬車。
小公子將殘陽劍藏在披風(fēng)里,目送著他們的馬車往另一條岔路而去,直至看不見。
蕭楚河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用拇指擦著唇角的血跡冷聲道:“淫人妻女,殺人滿門?”
“這些事情?!鼻癖笨粗骸皠e說你做不來?!?p> 蕭楚河道:“搶你的未婚妻,我興許會。”
“放心?!鼻癖钡溃骸拔也粫o你這個機會?!?p> 蕭楚河冷笑一聲,吩咐車夫:“去渡頭?!?p> 邱北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車窗外,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