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上郡道，涇河畔。
今天的涇河邊跟往日不同，格外的熱鬧。
看那些個精美馬車和鹖冠袍服就知道，今日里出現(xiàn)在涇河邊的儼然都是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大人物。
是什么人，能讓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人物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不辭辛勞等候？
扶蘇攏著袖子站在涇河邊，看著胡亥、將閭、皓和奚白四人在涇河邊干涸的灘涂上打鬧。
在他身側(cè)，則是明顯已經(jīng)蒼老了一圈的隗狀。
隗狀本就瘦削的身體，此刻更是佝僂的厲害。
隗狀同樣在看胡亥四人，只是目光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扶蘇對嬴高今天抵達(dá)咸陽并沒有瞞隗狀，只是他沒有想到隗狀會主動提及要跟著一起來迎嬴高。
對此，扶蘇倒沒有多想，或者說他也懶得多想，也就應(yīng)下了。
在扶蘇和隗狀兩人不遠(yuǎn)處，則是左丞相李斯、右丞相馮去疾、御使大夫馮毋擇、治粟內(nèi)史甘伯、廷尉姚賈、少府章邯以及才趕至咸陽不久的原南郡太守、如今的內(nèi)史李瑤七人，聚在一起寒暄著。
除了最初剛到的時候，李斯等人前來給扶蘇見禮外，他們七人就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同扶蘇和隗狀師徒兩人做了涇渭分明的劃分。
對此，無論是扶蘇也好，還是隗狀也罷，都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異常。
唯有隗狀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分。
三公九卿，太尉尉繚和宗正嬴季地位超然，自是不用提；太仆姚賈遷廷尉，太仆如今還是空缺；郎中令蒙毅、典客頓弱和奉常胡毋敬三人，從來都是緊跟始皇帝。
不知不覺間，似乎那個膽大妄為卻口蜜腹劍的十六公子，已然將三公九卿中的一多半都拉攏了過去。
讓隗狀也不得不暗嘆一聲，佩服。
除了他們這些人外，涇河邊還有一個人，形單影只，那就是在堤壩上看似關(guān)心著胡亥等人嬉鬧的趙高了。
趙高是代表始皇帝前來接嬴高的。
不管是扶蘇這邊，還是李斯那方，顯然都沒有人將趙高當(dāng)做一個真正值得重視的人物。
趙高也是很有自知之明，并沒有往任何一邊湊，盡職盡責(zé)的扮演者十八公子胡亥老師的角色。
也就在此時，東園公、夏黃公等一干博士，坐著馬車從章臺宮趕到了涇河邊。
見到東園公等一干博士，扶蘇、隗狀、李斯等人盡皆是詫異無比。
這些個清高老兒們，怎生來了？
“十六公子怎生還未到？”
一眾人等見禮完畢，東園公就邊跺腳邊有些不耐的大聲道。
關(guān)中的晚冬，雖說有寒陽高照，不過那寒意實是直入骨髓，尤其是如東園公和夏黃公這樣的老者，更覺難捱。
“東園公，先前已有飛騎來報，僅有三十余里了，想必是因傷殘士伍太多，耽擱了些行程?！?p> 扶蘇笑著接話解釋道。
對這些博士能夠知道嬴高在今天到達(dá)咸陽，扶蘇和李斯等人倒沒有意外。
這幾日，東園公等人纏著始皇帝要見十六公子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
顯然是始皇帝實在是被這些煩人的老兒們給纏的受不了了，告訴了他們。
聽到扶蘇這話，東園公、夏黃公等一干博士，臉色亦是一肅。
這是他們來之前不曾知道的。
原本他們以為始皇帝說的就是嬴高因傷回返咸陽，如今看來倒不是如此了。
或許有些人會看不上那些個士伍，但是對東園公和夏黃公這些出身老秦人的博學(xué)之士來說，對大秦士伍們的付出，卻是感受頗深。
如果不是那些個大字不識的士伍們前赴后繼，大秦早就被犬戎、東胡、月氏那些個蠻夷給滅了。
嬴秦苗裔都沒了，他們這些人怕是世代都會為蠻夷之奴隸，哪還能辯學(xué)問道。
更不要說，這些個士伍還是在北擊匈奴、驅(qū)逐外賊的戰(zhàn)場上傷殘的。
對著扶蘇、李斯等人抱拳一禮，東園公、夏黃公等一干博士自然而然的再次成了一個圈子。
適時的涇河畔，三波涇渭分明的圈子，卻是在等同一個人。
不過隨著東園公等人的到來以及東園公的喊話，十六公子隨軍北擊匈奴的事情，卻是悄然傳揚開來。
涇河邊，此刻可是有很多看熱鬧的百姓。
扶蘇自不會驅(qū)趕那些聚攏看熱鬧的百姓，扶蘇不做，李斯等人自也是不敢。
所以，隨著東園公那一嗓子，可是有很多人都聽到了。
更何況，自上郡回返的嬴高等人，要走上郡道，一路可是有很多的行商以及販夫走卒看到過。
販夫走卒們看到，自然也將消息帶回了咸陽城。
畢竟，那一路飄揚的縞素白幡以及數(shù)千缺胳膊少腿的傷殘兵卒，還真沒人見過。
及至此時，看熱鬧的咸陽百姓才知曉，原來陛下的十六公子竟然也在當(dāng)日出征的大軍之中。
這是何等驚天秘聞？
怪不得今日會有如此多的勛貴們出城十里，前來涇河畔迎接。
得此秘聞的百姓，紛紛奔走相告，口口相傳，越來越多得到消息的咸陽百姓開始朝著涇河畔聚攏而來。
對此等景象，李斯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扶蘇，伸手招過一員郎中令府中遣來的一員都尉，低語了幾句，那都尉就快步朝著扶蘇走來。
“末將見過大公子?！?p> 都尉走到扶蘇近前，躬身行禮道。
“命禁衛(wèi)會同各位大人的護(hù)衛(wèi)，嚴(yán)加警視，若無逾越之舉，不得擅動刀兵驅(qū)逐圍觀百姓?！?p> 扶蘇自是看到了李斯的動作，也察覺到了路邊越聚越多的百姓。
此次始皇帝僅遣了不過百人的禁衛(wèi)跟著趙高前來接嬴高回宮，加上扶蘇、李斯等人的仆役護(hù)衛(wèi)，差不多有近五百人。
扶蘇和李斯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為始皇帝剛剛經(jīng)過蘭池逢盜之變，雖說咸陽乃至關(guān)中都大捕了一番，但是終究是怕萬一。
“喏?！?p> 都尉得令而去。
很快，黑甲禁衛(wèi)就將扶蘇和李斯等人的護(hù)衛(wèi)組織起來，開始在道路兩側(cè)布防警戒。
“到矣，到矣！”
圍觀的百姓中，陡然傳來百姓的吆喝。
人群瞬間躁動，人人墊腳相看。
扶蘇、隗狀、李斯、東園公等一干人等聽到也是不由精神一震。
只見視線盡頭，筆直寬闊的上郡道邊緣，一桿高高的黑底白字“秦”字小篆大旗已然隱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