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高看著對面章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啞然失笑之余,也不由得心中沉沉。
橫掃六合一統(tǒng)天下后,再經(jīng)過連續(xù)數(shù)年用血腥手腕殺戮宗室以及老秦貴族中的異見之人,始皇帝已經(jīng)真正是大秦偉力集于一身之人。
秦以后兩千多年歷朝歷代的興亡史,嬴高比誰都清楚。
沒有約束和制衡的權(quán)力,有很高的執(zhí)行力,但是一旦出現(xiàn)走偏所產(chǎn)生的后果也是災(zāi)難性的。
大秦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開始顯現(xiàn)這樣的弊端,無論是外面那無數(shù)的服役百姓,還是耗費無數(shù)錢糧尋仙求藥的縹緲長生,都在透支大秦的國運。
但是沒有人能夠違逆始皇帝的意志。
而在這個時代,顯然還沒多少人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嬴高也大概猜出點章邯這樣做的用意。
如果章邯能十足的確定湯溭是鬼谷子的弟子,那么估計他早就稟報始皇帝了。
畢竟有個活生生的長壽鬼谷子在前,總比始皇帝虛無縹緲的派人去海外尋什么仙山求藥要靠譜的多。
偏偏湯溭的口風很緊,沒有承認甚至還否認,這就讓章邯難辦了。
所以平日里稍微照顧了一下湯溭,可是這些方士耗費錢帛太快了,章邯雖說是少府監(jiān),但是畢竟不是少府,更不是始皇帝。
這樣的拿著始皇帝的錢帛送人情太多,賬目被發(fā)現(xiàn),御史府可不是吃素的。
更重要的是,這么長時間沒有得到結(jié)果,章邯也實在是沒什么耐心了,湯溭這里就成了燙手山芋。
恰好嬴高奉始皇帝詔令做事,將這個燙手山芋交給嬴高,那是再好不過了。
雖然打交道不長,但是章邯發(fā)現(xiàn)這位十六公子行事倒是很有一套章法,這樣一個有可能得到始皇帝歡心的事情,定然不會放棄的。
有嬴高幫忙背書,即便御史府發(fā)現(xiàn)了問題,章邯也有了說辭。
其實章邯倒是理解錯嬴高的用意,嬴高對湯溭感興趣,但也僅僅只是感興趣而已,而不是為了討始皇帝歡心。
方士本就對他有用,那些在始皇帝身邊的高端方士,他不能接觸也請不到,湯溭這樣有些學識,卻又混的不如意的,自然才是最合適的。
歷史上有名的人太多了,他并沒有太多追星的情結(jié)。
更何況,他不認為一個人真的能夠活幾百歲,完全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嘛。
最大的可能就是,鬼谷子創(chuàng)建的鬼谷門派,一代代傳承數(shù)百年,持續(xù)的培養(yǎng)一些弟子,后面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門派散了,所以后世很少有鬼谷門下的記載。
想想那湯溭的尊容,嬴高搖搖頭,這鬼谷門下還真是有教無類。
……
章邯帶著嬴高和胡亥四處拜訪那些個縮在宮觀內(nèi)求仙煉丹的方士,各色方士倒是見了不少,不過收獲卻是無。
嬴高倒是不以為意,草木灰也可以湊合著用,只是品質(zhì)上顯然跟石灰浸泡的有所差距。
當然如盧生那些個高端方士,嬴高倒是一個沒有去拜訪。
無端的討人嫌,何必自討沒趣。
眼見太陽都快要落山,嬴高就招呼章邯打道回府。
差不多跑了一天,卻沒有任何收獲,但是嬴高臉上卻是沒有任何不耐之色,讓章邯心中不由對嬴高更是看重了幾分。
相比之下,一直抱怨不已的胡亥,才真正應(yīng)該是小孩心性了。
還是在嬴高威脅下,胡亥才老老實實的呆到現(xiàn)在。
不過在嬴高看來胡亥怕是更多的是在心疼他那兩個用在無用方士身上的金餅,為何?
因為那是他身上僅剩的兩個金餅了,都被嬴高大手一揮,欠沒了。
剛過渭水橋,章邯的馬車就被人攔了下來。
卻是嬴高的近侍啟和一個嬴高不認識的黑袍中年人。
看到這個黑袍中年人,章邯臉色閃過一抹驚訝,顯然他是認識這個黑袍中年人的。
“下臣伏以見過十六公子、十八公子、少府監(jiān)大人?!?p> 看到嬴高等人從馬車上探出頭,伏以趕緊上前兩步躬身行禮道。
“十六哥,這是大哥府中的宦臣?!?p> 胡亥似乎看出嬴高眼中的疑惑,低聲給嬴高解釋道。
扶蘇身邊的宦官?
“何事?”
見嬴高沒有開口,胡亥問道。
“稟兩位公子,我家公子邀兩位公子前往望夷宮赴宴?!?p> 聽到伏以的話嬴高眉頭微皺,隨即恢復(fù)平靜。
“少榮,高和十八弟先去大兄處了,甕鍋等諸事,還要煩勞少府監(jiān)費心?!?p> 不管有沒有找到石灰石,造紙這件事嬴高都認為是宜早不宜遲。
“公子寬心,邯定竭力?!?p> ……
扶蘇不僅派人來請,甚至連馬車都準備好了。
看著身邊的興奮不已的胡亥,嬴高心中不由暗嘆一口氣。
望夷宮啊。
你怕是不知道,如果歷史沒有任何的變化,幾年后,你就是在這望夷宮里,被趙高的干女婿閻樂弄死在那望夷宮。
沒想到扶蘇竟然也是居住在望夷宮里。
似乎也算是個輪回吧。
胡亥矯詔逼的扶蘇自殺,結(jié)果他自己也是死在了扶蘇曾經(jīng)居住的望夷宮里。
“十六哥,大兄為何突然邀吾等赴宴?可是從未有過之事?!?p> 似乎這是胡亥第一次被大哥扶蘇邀請到府里吃飯,頗為興奮。
“想來是大兄想同我們兄弟培養(yǎng)一下感情吧?!?p> 胡亥聽得半懂不懂。
嬴高倒是有些猜測,大概是因為昨天在章臺宮的事情吧。
扶蘇不會真的那么天真吧?以為自己攔著始皇帝不要在去蘭池中搜尋古籍,就跟他理念相近吧?
真要是這樣的話,那么扶蘇就不僅僅是天真迂腐,而是愚蠢了。
其實在嬴高心里對扶蘇個人,還是很敬佩的。
畢竟,能夠在始皇帝這樣一個剛愎自用而又多疑的父親威壓下,有膽量反駁提出不同意見,可是實在是勇氣可嘉了。
但是也僅僅如此罷了。
要知道,扶蘇不是僅僅只是扶蘇,如果僅僅只是扶蘇的話,那么他肯定是沒有勇氣去反對始皇帝的。
扶蘇除了自己外,還有更重要的是一個身份,那就是始皇帝的嫡親長子,有可能甚至是儲君。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身份,扶蘇才能才敢反駁始皇帝。
可是偏偏扶蘇忘了他這最重要的一個身份,被胡亥和趙高一個區(qū)區(qū)的假詔令給騙自殺了。
對自己不負責倒也罷了,對大秦的不負責才是諸多悲劇的開始。
還連累了無數(shù)的人,如他的兄弟姐妹,如蒙恬、蒙毅、馮去疾等一干大臣。
所以,加上大公子這個身份的扶蘇,嬴高是很想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