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窮
和尚的嘮叨是出自好心，所述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齊鳴沒法反駁，當(dāng)然也沒必要解釋。
連師父都看不出癥結(jié)所在的古怪問題，還是不要勞煩本就為賭博憂心的和尚了。
齊鳴只能恰當(dāng)?shù)谋憩F(xiàn)出明悟、悔過與感謝的神情，然后真正徒勞無功地將劍脊抵在額頭，去修行“銳金利意法”中的“劍礪心識”。
申時一刻，窗外鑼鼓響起時，和尚如約喚醒了齊鳴。
咚！西邊一聲震天鼓鳴。
引來長長的吆喝：“方圓大集，仙寶靈物！”
當(dāng)！東面一聲炸耳鑼響。
帶出高高的叫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開集——咯——”
劈里啪啦的鞭炮聲中，覆蓋百里的契法約束落成。
齊鳴推門而出，身后和尚的囑托也緊緊相隨：“集上貨物良莠不齊，若非緊急必要，還是請施主等我那師侄回來，看過之后，再做定奪?！?p> “在下明白?！饼R鳴依舊順從著和尚的好意，而后揖別：“多謝大師了?！?p> “呵呵，施主客氣了。”
門合上，嘮叨和尚繼續(xù)守著那一缸湖水，贏得了一座廟宇，守護了一湖生靈，和尚的缽盂已然滿載，又何必再去沙里淘金。
而齊鳴則隨著人群走入集市，至于和尚的那位“火眼”師侄，他從未想過要等，也根本不必去等。
哪怕和尚給出了足以讓人信服的理由：“施主觀我垂釣，抄魚助我，是舉手之勞；我那師侄本就要趕集，施主與他同行，他為施主掌眼，也是舉手之勞。施主莫要再推脫了?！?p> 但……從一開始，齊鳴就沒想著在大集上尋寶，又何須勞煩人掌眼？
他只需要去往八卦密棧，買到自己所需要的鬼物消息，就可以頭也不回的離開。
大集上的寶物多，可比得過劍嶼的萬年積累么？
撿漏的機會難得，又哪里趕得上修持進境要緊？
齊鳴心中清楚，腳下明確，不多時便來到了所謂的八卦密棧之前。
那是一排木制的高大柜子，就像是藥房中最常見的那種一樣，密密麻麻的抽屜帶著不同的標(biāo)簽，布滿了百丈高低的整個柜面。
而那柜子之前，也有一位像郎中大夫遠勝過像修士的老人靜靜立著。
見齊鳴要開口詢問，那老人微笑，伸手指向了桌上紙筆。
“您耳聾么？”
老人點頭，隨后側(cè)過腦袋，讓齊鳴看見了他耳廓中刻著咒文的塞子。再然后，他用手指將嘴唇翻開，讓被縫起來的舌頭和牙齦顯露。
不用另問了——還是啞的。
既聾又啞，那唯有筆談。皺著眉，齊鳴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自己需要的消息：“一頭五境或六境的惡鬼，越近越好?！?p> 那老人接過，瞪著老花眼逐個的瞧著字跡，等到他的目光落到句尾時，一道火焰無聲燃起，眨眼便將那紙化為了灰燼。
知曉了客人所需，那老人就抬起視線、邁動雙腿，在那些密語標(biāo)簽上搜索選擇，腳下的鐵鏈，也隨著他的腳步嘩啦啦響動。
終于，他的視線鎖定在了某個高處的抽屜。而后，他腳下的鎖鏈涌動，如章魚觸手那樣伸展開來，將他高高舉起。
再落地時，老人干枯的手掌中多了一只潔白的海螺。
齊鳴眨了眨眼，稍有些訝異，他原以為海螺留聲守密只不過是海邊孩子的天真?zhèn)髡f，沒想到竟還是修士們的神奇法度。
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密棧要將守柜老人的耳朵塞住了。
可等到“承惠寶錢十五文”的紙張擺在面前，這份訝異，又轉(zhuǎn)變成了小小的尷尬。
渾身上下只有一枚寶錢的英雄漢，只好拿過筆，在紙下面補了一句：“稍等會，我去弄錢?！?p> 老人點頭，將海螺收好，目送齊鳴遠去。
這方圓大集中，如何弄錢呢？
最簡單的法子是擺攤。若有人看上寶貝，雙方商量好價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好，可齊鳴現(xiàn)在身上只有麻袋、繩子兩樣?xùn)|西能賣，不說賣相不好，沒有一點誘人的靈光神韻之外；其效用也有些偏門，若要尋到真心買主，可得一番好等。
再就是，這兩樣法寶哪一件都不止十五文寶錢的價值，賤賣了可惜，不賤賣吧……買過鬼物消息之后，又一定會剩下不少。到時候又免不了耗費時間、精力去花掉這些“過時即廢”的寶錢，又是一重麻煩。
那有沒有省心的法子？有的。
任何寶貝經(jīng)過金蟾妖怪和諦聽靈精鑒定之后，都可以押賣給大集商人，這也是大部分寶錢的來源。
押賣，既是壓，也是賣，就看你除夕散集之前是否以原價贖寶貝回來。
若不贖回來，就會在最后一天里，由大集官方全部賣出，以盡可能回收市集上的所有寶錢——錢修們搭橋牽線張羅起大集，當(dāng)真只是為了錢上欲念，至于賺修士們的錢，并不在計劃之內(nèi)。
而那金蟾妖怪不同，你若愿意小虧一些，它們也愿意幫你行個方便。
在你押賣掉手中寶貝之后，它們會從肚子里取出一件價值較低的寶貝賣給你。一來一回，修士便得到差價與一件說得過去的寶貝。
但此時大集剛剛開張，押賣寶物的修士正大排長龍，齊鳴只看了一眼那條數(shù)里長的隊伍，就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
至于出賣秘密，密棧雖然就在身旁，齊鳴卻從未想過——他深居簡出，所知道的自然都是些劍嶼中的風(fēng)聞秘事，一說出來就是背刺師長、禍害同門，萬萬使不得。
那剩下的路子，就只有兩條，一是賭，賭羨煞旁人的運氣；二是打擂，憑斗戰(zhàn)制勝的本領(lǐng)。
前者很快遭到否決。
齊鳴不擔(dān)心賭癮，他第二境“靜意”的修行扎實，不至于被那點欲火點燃。
而是因為本金窘迫，一文寶錢當(dāng)然只有一次機會，齊鳴不能將其托付于飄渺天意。
一個好好修行卻莫名被困五境的修士，一個行好事不留名、死里逃生還被當(dāng)作惡人通緝的倒霉蛋，實在沒有自信認為，自己的一文寶錢可以順利地翻上四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