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對,干就完了!
“大雨嘩嘩下,首都來電話,叫我去當兵,我還沒長大。”
李小梅坐在窗臺上,望著房檐子淌下來的一道道雨水,嘴里念叨著歌謠。
外面的天色一直陰沉沉的,小雨也嘩嘩下個不停。
李衛(wèi)國的心情,也和外面的天色差不多:都下了三天了,沒有開晴的意思,再這么下去,今年的小麥就徹底完蛋啦。
他也終于回憶起來,今年這場雨,瀝瀝拉拉下了十多天,導致小麥全都發(fā)芽。
等雨停了,打出來的小麥,根本就沒法磨面,損失慘重。
本來一場洪水,已經叫苞米絕產將近一半,現在小麥又這樣,這日子太難了。
“今年是二龍治水,龍多靠,龍少澇?!?p> 李金梅也同樣憂心忡忡,今年的雨水,確實比往年要大一些。
她所說的幾龍治水,是莊稼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一般的規(guī)律是:治水的龍越少,雨水就偏大;反之如果是十一龍治水之類的,那就是旱年頭。
大意就跟三個和尚沒水吃的道理差不多吧。
最關鍵的是,麥秋兒的時候趕上連陰雨,小麥搞不好在麥秸上就直接發(fā)芽。
今年的麥秋兒,老村長追得急,不到三天時間,就把麥田收割完一大半,可終究還是沒趕趟兒。
然后她就看到李衛(wèi)國穿上靴子,披上雨衣要出門:“國子,這天還干啥去?”
“不能這么挺著,我去隊部轉轉,看看有沒有啥法子?!崩钚l(wèi)國出門,好家伙,地面上全是稀泥湯子,靴子踩下去,噗嘰一下陷挺老深。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隊部那邊走,天上的小雨還纏纏綿綿地下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前面有個人影晃蕩,李衛(wèi)國走近一瞧,原來是趙廣定。
這老小子光著腳丫子,胳膊底下還夾著個盆,腳丫子踩在泥里,噗嘰一下,從腳趾縫里擠出來一股泥條兒。
“廣定叔,干啥去呀?!崩钚l(wèi)國有點納悶,依著趙廣定的性子,這種天氣,應該躺在炕上,蒙著腦袋烀豬頭才對。
“上俺二舅家借點糧食,家里斷頓了?!壁w廣定敲敲盆底,然后嘴里又罵了一句,“奶奶的,不會真下到八月十五才開晴吧?”
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李衛(wèi)國也無奈地搖搖頭:“廣定叔,村長爺爺家里人口多,一會兒你去我家,我給你舀點米。”
“那敢情好,國子你干啥去,俺也跟你溜達一圈?!壁w廣定就跟著李衛(wèi)國,一起來到隊部。
隊部里面,也是一片愁云慘淡,老村長,王隊長,還有謝老摳幾個人,都在那抽悶煙呢,整得屋子里狼煙地洞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著火了涅,你們就不能輕點抽啊。”
趙廣定晃悠進屋里,然后也瞧不出個眉眼高低,還拍拍謝老摳:“俺也整一根草卷,以毒攻毒?!?p> 所謂的草卷,就是抽的紙煙,這個也是從胡子的黑話里面?zhèn)飨聛淼摹?p> “抽抽抽,俺先抽你!”老村長呼的站起身,掄起單拐,在趙廣定的大腿上就抽了兩下。
“二舅,別發(fā)火,氣大了傷身?!壁w廣定連忙躲到李衛(wèi)國身后。
看到李衛(wèi)國,老村長眼睛一亮,舉起的拐杖又放下:“國子,你說這雨得下到啥時候?”
最近這段時間,李衛(wèi)國在屯子里大放異彩,也令老村長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
“二爺爺,我聽收音機里面的天氣預報,說是可能還要下一個禮拜?!崩钚l(wèi)國當然不是聽來的,是他親身經歷的。
咄,老村長的拐杖重重地篤了一下:“真的?”
李衛(wèi)國也面色凝重地點點頭:“二爺爺,咱們得想想招,不然的話,這小麥全都得生芽子不可?!?p> 謝老摳眨巴眨巴眼睛:“國子,不會吧,這還沒到秋天呢,咋能下連陰雨呢?”
“廣播說,今年雨水比較大,容易發(fā)生洪澇災害?!崩钚l(wèi)國知道,只有徹底粉碎大伙心里的幻想才行,不然再拖兩天,那這些小麥就真的沒救了。
趙廣定已經點著嘴上的炮筒子,嘬了兩口:“靠天吃飯,誰能說準?張廷秀不是都唱了嘛,直下到八月十五才開晴?!?p> “俺叫你念殃!”老村長氣得火冒三丈,又舉起拐杖。
趙廣定也是急中生智:“二舅,打俺也沒啥用,趕緊想招吧?!?p> “想啥招,你能叫雨停了???”老村長氣哼哼地又坐下。
趙廣定眨巴眨巴眼睛:“二舅,俺有個不成熟的想法?!?p> “不成熟你說啥?”老村長還沒消氣兒。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廣定你說說吧,萬一能成呢?!蓖蹶犻L插話道。
趙廣定便樂呵呵地說道:“要不把公社武裝部的炮車拉來,咣咣放幾炮,把云彩打散了?”
他說的是防雹炮彈,能把突然聚集的烏云打散,對預防冰雹還有點效果,像這種漫天都是陰云,除非你把天打個窟窿出來。
趙廣定的餿主意自然是被否了,王隊長則說道:“沒割下來的小麥,暫時就沒招了,這天也下不了地,割完的,能不能想法保住,別生芽子?”
收割完的小麥,都已經拉回場院,碼成一個個圓形的小麥垛,足有二層樓那么高。
碼放的時候,都是麥穗朝里,一圈壓一圈,然后到上邊的時候,逐漸往里收,最上面收出來一個尖型。
因為剛收割的小麥,還沒徹底干透,不能脫粒兒,所以還要先風干十天半月的。
這樣的麥垛,可以防止鳥雀吃麥粒兒,就算下雨也不怕,能把雨水順到地上。
要是平時沒啥問題,像這種連陰雨,雨水就會慢慢浸透,麥垛也會焐發(fā)燒,麥粒會發(fā)霉,或者發(fā)芽。
老村長又呼的一下站起來:“通知各家各戶,把麥穗子都割回去,不管是放火炕上烙著,還是放倉房晾著,反正有啥招想啥招,堅決要把割回來的小麥保住!”
李衛(wèi)國愣愣地望著老村長:花白的頭發(fā),歷經歲月的霜染,卻依舊倔強地樹立著,眼睛有些昏黃,還布滿血絲,卻依舊閃爍著無比堅定的光芒。
李衛(wèi)國感覺,此時此刻,老村長仿佛又變成那個在戰(zhàn)場上無所畏懼的戰(zhàn)士。
這就是老一輩人的信仰啊!
李衛(wèi)國心中,不由得肅然起敬。
王隊長也噌一下站起來:“俺這就挨家挨戶去通知,能搶救一斤小麥是一斤,干啦!”
說完他就大步出門,消失在雨幕之中。
在天災面前,這些普普通通的農民,并沒有屈服,他們的力量也許很微弱,但是并不缺乏抗爭的勇氣。
對,干就完了!
李衛(wèi)國心中也忽然涌起一股戰(zhàn)天斗地的豪氣:不正是這樣一個個普通人,才撐起了華夏的脊梁,才有了后面的騰飛。
很快,村民就陸陸續(xù)續(xù)出現在場院,手里拿著鐮刀,還有的婦女,直接把家里的剪子拿來。
他們頂著小雨,翻開一捆捆的小麥,將麥穗剪下來,裝進一個個大麻袋。
麻袋被扛回家,一個個摞到炕上,一鋪大炕能碼放兩行。
“燒火!”家里的婦女引著灶坑,開始燒炕。
不大一會,麻袋表面就開始有水汽蒸騰。
就算不能把麥子炕干,但是起碼可以保證,不會發(fā)霉或者發(fā)芽。
至于晚上睡覺,一家老小打地鋪唄。
整個大饅頭屯,無論男女老少,全都行動起來,在天災面前,大伙都迸發(fā)出空前強大的力量。
一個個麥垛被化整為零,分散到各家各戶。
這一粒粒糧食,是他們用一顆顆汗水換來的,可謂是粒粒皆辛苦,作為一名農民,不能眼睜睜瞧著糧食被糟蹋。
李衛(wèi)國也看到大姐領著四妹和五妹的身影,大姐扛著麻袋卷,四妹拿著鐮刀和剪刀,甚至小當家都拿了個小面袋子,準備裝麥穗。
麥穗不像糧食那么沉,李衛(wèi)國更是一個肩膀扛一個,一路飛奔回家,
后面還跟著小當家,背著個面袋子,緊緊跟在三哥身后。
進了家門,把面袋子放到地上,兄妹倆面對面地喘大氣。
從場院到家里,麻袋也被澆濕了,還有里面的麥穗,在修剪下來的時候,也同樣沾上雨水。
李衛(wèi)國心里忽然一動,他想起了自己甩干的本事,不知道能不能用到這里,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