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蔣瞎子》
作者:春江夜雨
蔣瞎子的家與我的家是斜對面,他住在老街的笪家弄附近,與李家相鄰。
其實蔣瞎子是有名字的,也并不是真的瞎子,只因為他高度近視,離開了眼鏡他就得瞎抓,所以街坊鄰居無論是在他當(dāng)面還是背后,都稱呼他蔣瞎子。
蔣瞎子的家,是兩間連體臨街的門面房。平時只開一間,把這一間門面的活動門板全托下,擔(dān)在沿街門口的兩條長木凳上,擺上諸如墨水瓶做的油燈、門扣、交鏈、鐵釘、鐵絲、山芋擦、石膏、明礬、洗衣的茶餅、發(fā)夾、頂針、鈕扣、蠟燭、玻璃彈子,等等一些五花八門的小東西。他長年就靠著這點小生意勉強維持生活。
蔣瞎子四十多歲,身高一米八幾,輪廓分明,面相和善,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一頭蓬松的烏發(fā)。年輕時雖說不上是美男子,但也算得上是個堂堂的七尺男兒。
一年四季,對于蔣瞎子來說,他只有兩個季節(jié),夏季和冬季。夏季上身穿一件洗得發(fā)黃的白背心,或者是象從狗窩里掏出來的襯衣,褲子長年不超過三條。冬天除了夏天的內(nèi)衣,外加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半身的二五大衣,不穿到入夏以后他是不會脫下的。
蔣瞎子的全部家當(dāng),一只破紙箱裝著幾件舊衣,另一只紙盒里放著幾本舊書;一張木睡凳和一床不足十斤的破棉絮;一個小紅泥柴爐,一口帶耳的小鐵鍋;一只小木桶和一只傷痕累累的搪瓷臉盆,一把剪刀和幾雙碗筷。除了這些他是一無所有,用“家徒四壁”四個字來形容毫不為過。
蔣瞎子長年一天只吃兩餐,早餐是上午隨意吃點早點,晚餐在下午四點左右。吃飯之前,先到商店里沽上二兩白酒,配上一把花生米,亦或是兩塊醬干,這已成了他多年的習(xí)慣。喝得高興了哼上幾句你聽不懂的小曲,再用心聽,他哼著哼著忽然哭了。
蔣瞎子喜歡看書,看的都是豎著排版的舊書,那都是他從舊書攤買的。
蔣瞎子與世無爭,見著熟人也總是微笑著打聲招呼。他特別喜歡小孩子,若遇上他喝酒時,他會抓上幾?;ㄉ走f到看他喝酒的小孩子手上。他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日復(fù)一日的日子。
其實蔣瞎子并不是孬人,他在解放前可是讀了政法大學(xué)的高材生,畢業(yè)后分配在安慶地區(qū)行署,成為了一名公務(wù)員。(那時叫行署專員)
他曾經(jīng)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婚后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本該蔣瞎子也算是事業(yè)有成,春風(fēng)得意,家庭和美幸福。可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幾年,無奈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一夜之間工作沒了,他成了庶民。
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某一日,他的妻子攜著五歲的女兒不辭而別,從此便杳無音信,消失得無影無蹤。至于他的妻子和女兒去了哪兒,蔣瞎子不知道,至今也沒有人知道。
一九六八年的冬天,蔣瞎子也下鄉(xiāng)了,下放在古井公社的鐵架山。
沒過幾年,聽說他死了。有人說他是病死的,也有人說是那年的冬天凍死的,還有人說是自尋短見吊死的。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反正蔣瞎子他是真的死了。
寫於2023年3月1日
春江夜雨
三年河?xùn)|,三年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