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兜頭一盆冷水
路引就是古代的通行證,李牧拿出路引和告身,準備進城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守城的士卒根本就沒有一絲要查看的意思。
進城的人每人只需要繳納兩個銅板的城門稅就可以進了。
李牧有些尷尬地將路引和告身塞進了懷里,排出四枚銅板給自己和那個讓自己搭車的漢子一起交了城門稅。
那漢子有些意外,對李牧連聲道謝,似乎覺得自己順手的事情不值得李牧這般。
李牧也是下意識的這樣做,現(xiàn)代人的習(xí)慣如此。
兩個銅板又不是什么大錢,但是別人幫了自己,自己自然要回請。
他們是今天最后一批進城的,在他們進城之后,遠處的就傳來了幾聲鼓聲,守門的士卒立刻開始關(guān)閉大門。
看著城門在自己身后緩緩關(guān)閉,李牧一時間感覺很是復(fù)雜。
似乎那扇城門,將自己的從前徹底關(guān)閉在了另一個世界。
兩人進了城,那漢子臨走前對李牧說:“這位公子,俺姓劉,家中排行老二,所以人家都叫我劉老二。我就在前面的那家大車店歇腳。公子如果要用車的話就到那里找俺?!?p> 李牧謝過,兩人作揖作別。
到底是孔孟之鄉(xiāng),就連一個不起眼的車夫都如此禮數(shù)周到,讓李牧有些感慨。
萊陽縣城遠比李牧想象的要破舊的多,城中就一條主干街道,也不算寬,最多能容一輛馬車通過。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昏暗下來,街面上的行人也很少。
兩側(cè)的屋子里逐漸亮起了昏暗的燈光。屋子都很低矮,兩層的都很少見,大部分都是一層。
磚木結(jié)構(gòu)的少,土木結(jié)構(gòu)的多,許多屋頂上都是茅草鋪就的。
李牧看見一個路人,準備上前打聽縣衙所在,結(jié)果差點被腳下坑坑洼洼的路面給絆倒。
看到這些,李牧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心中一涼。
古代真的沒有許多人想象的那么好。
一個明代縣城,別說跟現(xiàn)代的縣城比較了,甚至比起許多北方農(nóng)村來都遠遠不及。
古色古香倒是真的,可是破舊落后同樣是真的。
那些人心目中浪漫風(fēng)流的古代,可能指的只是江南諸如蘇杭之類的大城大阜,并不包括眼前這種最普遍的小城池。
收回思緒,李牧上前向那路人拱手道:“叨擾,請問縣廨怎么走?”
那人早都看見了站在路中的李牧,見他儀表儒雅,舉止斯文,急忙拱手還禮,知道是讀書人,急忙拱手還禮,并詳細說了縣衙的位置,并且要主動給李牧帶路。
人家盛情難卻,李牧也不好推辭,就跟著那人一起走。
不過他依然保持著足夠的警惕,人生地不熟的,又是禮樂崩壞的王朝末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
沒有意外的話,沒有任何意外發(fā)生。
縣衙也不遠,就位于這條大街的中段,沒走多遠就到了。
只是縣衙此時已經(jīng)大門緊閉,李牧在原地占了片刻,忍住要去敲那縣衙門口鳴冤鼓的沖動,轉(zhuǎn)身離開。
他找到了城中唯一一家客棧住下,吃過店家提供的不算豐盛卻足以果腹的飯菜之后便回到房中,關(guān)緊門窗,甚至還將屋中的那張桌面斑駁的八仙桌搬過來抵在門后,將那根一直沒有離手的棍子放在手邊,這才合衣躺在榻上。
一天下來,從生到死,從死到生,讓他心神疲憊,沒多久就睡著了。
他來到大明的第一夜就這么平安地過去了,沒有發(fā)生任何意外。
李牧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亮光透過屋子照在了墻壁上。
躺著發(fā)了十幾秒的呆,李牧緩緩坐起來,檢查了一下自己懷里的包袱,一切完好,這讓他松了口氣。
來到門口,看了看八仙桌也沒有被擠開的跡象,整個人放松了許多。
倒不是他被害妄想癥發(fā)作,實在是初到陌世他鄉(xiāng),不得不謹慎一些。
他可沒覺得自己就是天生的主角命,可以隨便浪,各種作死都能活到大結(jié)局。
店小二端來熱水,李牧洗漱過后,來到樓下吃過早飯,整理了一下儀容后,便向著縣衙走去。
縣衙的大門依然緊閉著,不過旁邊的側(cè)門卻打開著。
李牧也知道,平日里除非有上官駕臨或者朝廷旨意到來以及其他的重大事情時候,縣衙大門才會打開。平日里都是打開側(cè)門供人出入。
而知縣等縣衙官員一般也不走正門,一般都是從后門直接進入他們單獨的院落。
守門的衙役看到李牧,并沒有他擔(dān)心的那樣蠻橫兇狠,而是上前抱拳問道:“敢問公子到縣衙何事?”
態(tài)度倒也算是禮貌。
李牧遞上自己的路引道:“我是新任的大嵩衛(wèi)行村寨巡檢司巡檢,特來拜見縣尊,請代為通稟。”
衙役看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牧,眼中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李牧卻也能感覺到對方的輕視之意。畢竟巡檢雖然是低級武官,但是好歹也是身負捕盜捉賊的武官。
李牧這個樣子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跟捕盜捉賊這四個字聯(lián)系在一起實在有點違和。
不過衙役到底是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表情掩飾的很好,也沒多說,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帶著李牧進入了縣衙。
來到一處小院內(nèi),那衙役道:“這是大老爺平時辦公的地方,請在此稍待片刻,小人去通稟一番?!?p> 李牧從袖中掏出一小塊碎銀子遞了過去,微笑道:“麻煩了,在下初來乍到,還請多多關(guān)照?!?p> 雖然他是官,對方只是一個不入流的皂隸衙役,但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自己這個外來戶,要想在萊陽縣快速站穩(wěn)腳跟,多結(jié)善緣總是沒錯的。
那衙役似乎有點驚訝,低頭看了一眼,但是卻不著聲色,動作嫻熟地將那塊碎銀子收入袖中,笑道:“巡檢老爺太客氣了,請稍待,小人去去就來?!?p> 收了銀子的衙役果然辦事效率很高,沒多久就返回了,說是知縣有請。
李牧低聲問道:“敢問縣尊心情如何?”
衙役會意,知道李牧是想讓自己提點一下自己,想知道縣尊有沒有什么忌諱。
能當(dāng)門子的哪一個不是生的七巧玲瓏心,什么人沒見過。
不過李牧這種人情練達的書生,而且還是新上任的官員這般會來事的,衙役倒是頭一次見,因此倒是對他的輕視之意少了許多。
“巡檢老爺不用擔(dān)心,縣尊最喜歡誠實之人,最忌別人大話連篇,更不喜歡別人阿諛奉承。”
聽完衙役的話,李牧若有所思,點頭謝過,跟著衙役走了進去。
此處為縣衙二堂,無論是縣丞也好,知縣也罷,平日里審案子基本都在此處。
并非如影視劇之中審案都是在大堂之中,除非特別重大的案子,或者上級督查的案子,亦或者是朝廷有旨意下來才會開放大堂接旨。
進出之后,李牧便看見一年級約莫四十歲所有,膚色黝黑,面容剛毅嚴肅的中年男子坐在案幾后面正在批閱公文。
李牧上前行禮道:“青州李牧拜見縣尊?!?p> 他還沒有正式上任,所以也不宜以官職自稱。畢竟做人謙遜一點還是有好處的。
他現(xiàn)在毫無根基,根本沒有任何狂妄自大的資格。
那知縣卻好像沒有聽見似得,充耳不聞,依然低著頭批閱自己的公文,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李牧一樣。
李牧等待了片刻,心中生出一股怒氣來,正要再次開口,卻忽然意識到對方應(yīng)該是在考驗他的耐性,于是繼續(xù)閉嘴不言,袖手凝立。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那知縣才從桌案后面抬起頭來,看向李牧道:“倒是個沉穩(wěn)的。將你的告身遞上來?!?p> 果然是在考驗自己,李牧不動聲色上前將告身遞了過去。
知縣打開告身看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牧道:“你這巡檢是家中花錢捐的吧?”
李牧一愣,面皮上有點發(fā)熱。
有些事情大家都在做,但是你說出來就有點不好看了。
你這知縣真是一點不懂事。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那是我前身的爹捐的,又不是我爹捐的,我為什么要感覺不好意思?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點點頭道:“縣尊慧眼如炬,正是如此?!?p> 知縣笑道:“心性還算沉穩(wěn)誠實。不過本縣實話告訴你,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具體的本縣就不多說了,你自己去了就知道。若是撐不住,就早點棄官回鄉(xiāng),免得白白蹉跎光陰,甚至葬送了性命,那就太不值當(dāng)了。”
李牧聽得傻眼,愕然地看著那知縣,一時無語。
那知縣看沈墨不說話,接著又補了一句:“你知道這個缺是怎么空出來的嗎?”
李牧試探著問道:“捕盜的時候殉職?”
知縣愣了一下笑道:“你倒是聰明。不過也不算是捕盜的時候,而是賊人偷襲了巡檢司。”
這話一出,李牧的臉又白了一些。
這萊陽縣的賊人這么猖獗嗎?
那知縣似乎很滿意李牧此時的樣子,看著他繼續(xù)道:“你應(yīng)該很奇怪本縣為何要跟你說這些吧?新官上任,上官不僅不勉勵鼓勁,反而給你潑冷水,你有想過是為何嗎?”
“縣尊想要以此考驗我的心性膽魄,看我是否能夠勝任巡檢一職?”
李牧想了想說道。
那知縣卻搖頭道:“年輕人聰明是不錯,可不能自作聰明。其實本縣就是想讓你知難而退?!?p> 李牧瞪大眼睛,無語以對。
哪有這樣的上官!
看李牧不語,知縣好像也有點興味索然,道:“罷了,本縣言盡于此,你自己好自為之。到時候你就知道本縣是一片好意了。”
說完叫來一個師爺,讓他帶著李牧去吏房去備案登記,然后領(lǐng)取官袍官印還有佩刀。
最后又帶著李牧來到縣衙的武庫,領(lǐng)了十根長矛還有五張弓以及一套皮甲,另外還有五壺箭。
這些都是用來武裝巡檢司的巡丁的武器。
看著這些武器,李牧不確定地問了一句:“陳師爺,確定就是這些了?”
陳師爺十分肯定地點點頭道:“沒錯,就是這些了。而且這還是縣衙武庫僅有的存貨了。”
李牧深吸一口氣,抑制住了想說臟話的沖動。
雖然他不懂冷兵器,但是這些長矛的矛尖顯然都生銹了,羽箭的箭頭也是銹跡斑斑。
那皮甲看著更是舊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了,別說防御刀劍了,估計稍微粗一些的尖銳樹枝都能給戳破了。
這大明地方上的武備竟然如此廢弛,雖然李牧有心理準備,但是還是破防了。
可是陳師爺又說了一句差點讓他吐血的事情。
“李巡檢,這些兵器需要你自己找車拉回行村寨巡檢司??h衙現(xiàn)在可沒有多余的車。不過你可以去外面的大車店雇一輛車,價錢不會太貴。我會安排兩個人與你隨行,畢竟這路上有點不太平?!?p> 陳師爺?shù)故莻€熱情的,讓李牧感受到了一點為數(shù)不多的關(guān)心。
李牧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陳師爺,那錢糧俸祿這些何時發(fā)放?”
陳師爺似乎也不奇怪這個問題,嘆口氣道:“按道理錢糧都是應(yīng)該縣衙來供給,只是如今縣衙的官倉也是空空如也。別說你了,就是縣尊都有好幾個月沒有領(lǐng)到俸祿了。要不是這縣中的一些大戶貢獻一些,縣衙都快停擺了。所以啊,往后你這錢糧用度都得自己想辦法。以后朝廷要是補發(fā)了你的俸祿,縣衙也會給及時發(fā)給你的?!?p> “不過你們巡檢司本來每月都有捕盜抓賊的指標考核,各縣標準不一。不過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縣尊也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所以也對你沒有這個要求。在下還是祝巡檢大人一切順遂吧?!?p> 李牧聽得瞠目結(jié)舌!
不僅俸祿沒有,甚至連吃喝都要自己想辦法,簡直聞所未聞!
這當(dāng)?shù)檬裁垂侔。?p> 李牧此時突然生出一股一走了之的沖動,這破官不當(dāng)也罷,回青州繼續(xù)當(dāng)自己的員外公子去。
只是他也只是這么一想罷了,真回去的話還不知道路上會遇到多少賊人,能活著回到青州估計都是個奇跡。
李牧努力消化了陳師爺?shù)脑?,最后還是有點不死心地問道:“那沒有錢糧俸祿,總要給我配些人手吧?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去捕盜抓賊吧?”
“李巡檢是問你手下的巡丁弓手吧?”
陳師爺笑瞇瞇地說道。
李牧點點頭。
陳師爺?shù)溃骸把矙z司的巡丁本就沒有定額,一般都是當(dāng)?shù)氐拿駢殉淙?,以抵消徭役。所以沒有常備的巡丁弓手。巡檢老爺要是有能力,可以自行招募人手?!?p> 這話讓李牧的一顆想要努力建設(shè)大明美好社會的心更是徹底涼透了,就跟數(shù)九寒天兜頭澆下一盆冰水一樣刺激。
三只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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