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板娘

　　姜離走出病房，心頭郁積的一股氣陡然散開，面上又恢復(fù)了一貫的清冷自持。

　　她自己以為自己的情緒管理一向很好，卻每次似乎都會敗在商陸身上。

　　這個人身上似乎有一種魔力，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挑動她的情緒。

　　裴行言又發(fā)來一條消息：“如果有麻煩的話，可以和我說一下，我去接你。”

　　他也不問是什么麻煩，體貼細(xì)致地避免了她的窘迫與尷尬，就像以前在學(xué)校的長廊偶遇渾身濕漉漉狼狽得像一只被人拋棄了的小狼的她一樣，什么也不問，只是溫柔地說上一句“冒犯了”，然后便將自己帶有洗衣粉清香的外套披在她的肩頭。

　　這樣的人，禮貌又疏離，很難不讓人有好感，卻又患得患失。

　　姜離回道：“謝謝，不用了。”

　　說起來，他和她發(fā)消息的小習(xí)慣都如出一轍，都喜歡一句話發(fā)得簡短而完整，末尾再加上一個句號，但是很少發(fā)表情包。

　　天色還早，她就又去0803看了一眼。

　　池郁在午休，請來的護(hù)工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叫方楚楚，二十三歲，大三實(shí)習(xí)生，此刻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玩玩手機(jī)，又抬頭看看池郁的睡顏。

　　請她過來的，明顯是一個很有錢的女人，而且聽聲音年齡也不大，她心里納悶又忐忑，猜測著金主和床上這位年輕漂亮的少年之間的關(guān)系。

　　但是怎么猜測，也很難避免聯(lián)想到齷齪的一面，尤其是這位少年握著一張名片時笑得淺淺，修長的手指細(xì)細(xì)溫柔地摩挲著名片上的人名和照片。

　　一眼略過去，的確是個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年輕女孩。

　　方楚楚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姜離，見她立在門外，連忙小跑過去，壓低了聲音要請她進(jìn)去：“您好，請問是要找池先生嗎？”

　　“嗯?！苯x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放輕了聲音，“我來看看他，他傷勢怎么樣？”

　　“池先生說感覺好多了?！狈匠仡^掃了一眼，見這兩人關(guān)系不太熟絡(luò)的樣子，心里的猜測又被證實(shí)了很多，不免有些惋惜。

　　兩個人明顯是郎才女貌，正經(jīng)大大方方談個戀愛多好？

　　不過有錢人的世界她不懂，方楚楚扯了扯唇角，對姜離的態(tài)度也不像先前那么客氣友好了，“池先生用過午飯后便睡下了，您有事的話，我可以代為轉(zhuǎn)告?！?p>　　“不用了?！苯x神色淡淡，“麻煩你照顧他了?！?p>　　她說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醫(yī)院。

　　也許是因?yàn)橹苣?，迪圣特人來人往穿梭著年輕洋溢的青春面孔，男俊女靚，一派生氣盎然。

　　姜離輕車熟路將卡宴停到老車位，一進(jìn)門就見一個服務(wù)員熱情地迎了上來：“您好，歡迎光臨，請問是有預(yù)約……小嫂、老板娘？”

　　杜仲話說到一半，在抬頭看見姜離的面孔時戛然而止，往日里在朋友間流傳的一句“小嫂子”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到了嘴邊卻硬是被他咬了回去。

　　他抬頭往她身后望了一眼，沒有看見意料之中商陸張揚(yáng)的身影，杜仲神色間滿是不可思議，“老板他沒來？”

　　“嗯，他還在養(yǎng)病。”姜離回道。

　　也無怪乎杜仲看見她會這么驚訝。

　　迪圣特是商家扔給商陸開著玩的小店，只有在心情格外好的時候，商陸才會帶她過來和車隊(duì)里的朋友聚聚。

　　但她是個冷性子，不會喝酒，不懂車也不懂時下新興的梗，聊天也插不進(jìn)去話題，來了幾次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對著電腦辦公，久而久之商陸便也不再帶她過來了。

　　“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倍胖侔脨赖匾话驼婆脑谧约旱哪X門上，訕訕地賠著笑道，“那老板娘，您是一個人，還是等朋友？不過VIP包間已經(jīng)被預(yù)約滿了……”

　　“沒關(guān)系，我等朋友。”姜離掃了一眼店內(nèi)忙得腳不離地的一群店員，墻上的英式老掛鐘顯示時間還早，“你先忙，我隨便坐就可以?！?p>　　話是這么說，但杜仲還是不敢怠慢她，客客氣氣地將她引到一個靠窗的位置，“老板娘，您想喝點(diǎn)什么只管跟他們說?！?p>　　“好的，謝謝你。”

　　杜仲硬著頭皮笑了笑，等走到鏤空花墻后才松了一口氣。

　　他胡亂將手里的宣傳單往新來的服務(wù)員手里一塞，又給商陸打了個電話：“陸哥，你也太不夠義氣了吧？光說讓我?guī)湍悴槿?，也沒說小嫂子會來店里?。课疫B個準(zhǔn)備都沒有，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太影響我在小嫂子面前的形象了！”

　　“少貧嘴，但凡你找女朋友能這么積極，也不至于單身到現(xiàn)在?！鄙剃懶αR一句。

　　他知道自己這一群狐朋狗友一個兩個都糙慣了，平日里不是練車比賽就是如果不是為了約會，如果不是必要原因，很少和女生打交道。

　　每次見到姜離都手忙腳亂的，搞得兩邊都不自在，時間一長，他也很少帶她在他們面前晃了。

　　“她去店里了，一個人？”

　　杜仲回頭看了一眼，見姜離正專注對著電腦一籌莫展，壓低了聲音：“小嫂子是一個人來的，不過看樣子是在等什么人?！?p>　　商陸也是一愣，瀲滟的桃花眼抬眼看向窗外。

　　對面大樓上爬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在盛夏的暖風(fēng)中葉子輕輕晃蕩，沒由來地，就讓他想到那聲清朗的“姐姐”。

　　他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口最上方的一枚扣子，又將這股煩躁壓了下去。

　　不對，應(yīng)該不是那個白月光，她的白月光現(xiàn)在還和他一樣在醫(yī)院躺著呢。

　　“她說要參加團(tuán)建，應(yīng)該是和公司里的同事?！鄙剃懱秩嗔巳嗝夹模恢罏槭裁?，總是隱隱作疼，“不用管她，你還是盡快把我要的資料送過來，不然這個月的獎金你也別想要了?！?p>　　“別介啊陸哥！”杜仲哀嚎一聲，隨即又想到什么，迅速扯開話題，哀戚戚道，“不過話說回來陸哥，你什么時候跟小嫂子說一下，讓她把她閨蜜給我們介紹介紹？我們哥兒幾個都求你多少次了，你不能自己吃飽了就不管我們這群孤寡老人啊！”

　　“想要女朋友？”商陸唇角漾開一抹壞笑，指望姜離那個冰碴子能有閨蜜，還不如指望毛豆會開車，“聽我的，今晚九點(diǎn)半，關(guān)了店，喝杯熱牛奶，洗洗睡，夢里什么都有?！?p>　　杜仲又是一聲哀嚎，商陸卻直接掛了電話。

　　這時門外進(jìn)來三五個穿著時尚漂亮的年輕女孩，杜仲立刻端正了表情，不著痕跡地退回到柜臺。

　　女孩們在店里環(huán)視了一圈，其中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兒忽然眼睛一亮，噠噠噠踩著高跟鞋向鏤空花墻后面走去：“姜離？你也來了啊，昨天他們在群里艾特你你都不出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