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元闕
張白圭拎著包袱，踏著清早的第一縷陽光，走向眾人。
“帶的啥，有沒有好吃的，給我嘗嘗?！比~軒一點也不生分，大步上前，奪過包袱，就要拆開。
張白圭頗為無奈，連忙搶回來，解釋道：“長吉！你自己不帶?。」獬晕业?！”
“我懶得拿，哪有考試帶吃的?！比~軒直勾勾地盯著那包袱，說到：“給我嘗點?！?p> 正想勸他去買些吃的，又想起葉軒不是弱不禁風的讀書人，還是個剛拿了解元的武夫，便無奈說道：“服了你了！就一點餅干，不好吃?！?p> “那算了！我不喜歡吃餅干！”葉軒頓時擺手。
張白圭剛伸進包袱里的手停在當場，滿頭黑線。
“蠢貨！不帶吃的，我看你到時候餓了怎么考試！”
衛(wèi)克立馬開口，想要扳回一城。
圍觀的書生們也不禁點頭附和。哪有人考試不帶吃的？就算不帶飯，水總得帶點吧！
“衛(wèi)克說的不錯，這個葉軒，終究不是完完全全的讀書人，連這點知識都不知道！等會，看他餓的時候怎么辦！”
“就是，哪有人，就靠兩首詩就能破格參加秋闈的！一首還是寫給妓女的！這不是胡鬧嗎！”
“定然是走后門靠關(guān)系的！我聽那群武夫有人說，他是虎侯的兒子！天賦極差，在京城不好弄秋闈名額，特意送到家鄉(xiāng)來，走關(guān)系要名額！據(jù)說昨天，直接讓對手不打就認輸，拿了武考的解元！”
議論聲愈來愈大，張白圭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這都是什么話，難道宿儒們都是見錢眼開的小人嗎？難道官府都是只看關(guān)系的廢物嗎？
這群人，如此貶低！如此中傷！當真是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氣啥，我都不氣?！比~軒看著他那怒而脹紅的臉色，笑呵呵地安慰到：“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以后都是這樣的人進了官府，管理百姓，他們怎么想，就會怎么做。可以遇見，百姓過得有多難！”
張白圭泄氣了。
跟這群蟲豸在一起，怎么治得好天下？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葉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忘了你抄寫的那句話！”
張白圭調(diào)整心態(tài)，深吸一口氣，眼睛里再次射出精光。
人群突然散開一條路，一身朱紅色官袍，頭頂二品冠帶的白發(fā)老人，步履蹣跚，在另一個紅袍大員的攙扶下，慢慢走向考場。
“晚輩見過元大人！賀大人！”
一時間，場上諸多讀書人紛紛帶著激動，向兩個紅袍大員行晚輩禮。
唯有一個意外。
葉軒負手而立，平視二人，面帶微笑，不言不動。
元闕慢悠悠地轉(zhuǎn)過身來，用渾濁的眼神打量著葉軒。
周遭的年輕人紛紛怒了。
“葉軒！行禮?。∧阍诟墒裁?！”
“果然是個武夫！連我們讀書人的禮節(jié)都不知道！真是丟人！”
“葉軒！你那是什么眼神，竟敢與元老大人對視！”
一聲聲或是怒吼或是咆哮，從人群的各個角落響起。一時間，這群原本互相看不順眼的讀書人們，竟然統(tǒng)一起了戰(zhàn)線，對葉軒同仇敵愾，口誅筆伐。
衛(wèi)克的嘴角已經(jīng)要歪到天了。
張白圭很冷靜，并沒有什么表情，反而和葉軒一樣帶著淡淡的微笑。
賀明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變過，根本看不出來他在想什么。
“是，振宇的孩子？”
“是我，元爺爺！”葉軒迎了上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就連賀明，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從未聽說過，葉軒和元闕認識，有什么關(guān)系。
“哈哈！好！好??！十幾年不見，都長這么大了！你怎么突然回鄉(xiāng)了？我記著，你不是二品靈根，走的武道嗎？這會不在京城參加秋闈，到這來干嘛呀？”
老爺子原本沒什么表情的臉，一下子笑開了。如同綻放的秋菊，從皺紋到眼角，都蕩漾著笑意。仿佛守在家里的老人，突然看到了多年未見的親孫子一樣高興。
剛才議論葉軒走后門的人傻了。
讀書不代表他們沒試過武道，這個世界，練武畢竟比讀書更有出路。如果武道有天賦，他們大多也不會一心讀書。
二品靈根是什么概念？
方才暗諷葉軒靠著關(guān)系拿下秋闈武考解元的幾個人，瞬間羞愧難當，臉紅得如同猴屁股。
“我都來武夷府好幾年了！”葉軒接過元闕老人的手，替代賀明扶著他。
元闕那昏暗的眼睛里忽然閃過一道精光，只那一瞬間的氣勢，就嚇得賀明臉皮抽搐了一下。
“那你怎么不來找爺爺？”元闕的語氣中毫無責備之意，反倒像是爺爺咋訓斥做錯了事的孫子，充滿溺愛。
“我就是想，既然都回來了，那就從零開始，自力更生嘛！”
葉軒什么都沒說。
元闕的眼角浮現(xiàn)了淚光，他充滿憐愛地看著葉軒，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無奈又心疼地說道：“這些年，苦了你了?！?p> 說著，老人家似乎有些不忿地看向北方，罵道：“振宇這孩子！就是犟！等他哪天回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都是他的孩子！怎么能這么厚此薄彼！”
四野寂靜無聲，所有聽到這話的考生全都低下頭去，一邊假裝什么都沒聽見，一邊豎起耳朵，迫切的想知道老人家還會說些什么隱秘出來。
葉軒搖搖頭，笑著勸道：“沒什么，我都二十一歲了，哪里還需要這些。你看，我現(xiàn)在靠我自己的本事，不也得挺好的嗎？昨天還拿了咱們武夷府，秋闈武考的解元！”
老爺子笑得更開心了，無比欣慰地點頭說道：“好啊！爺爺當初就說，你以后，肯定不比振宇差！果不其然！”
“不過，老夫等會就去罵步鴻羲那個老匹夫！你的事情，他竟然一點都沒跟我說！真是老畜生！”
“咳咳，爺爺，算了！步老爺子怕是不知道您跟我的關(guān)系，只以為你和我爹熟悉。而且，我來的試試，府上有人送了信的，就是他，這三年，其實都沒怎么見過我?！?p> 元闕輕嘆一聲，拉著葉軒的手，眼神里滿是悲哀，勸慰道：“你爹他也不想的，你不要怪他。有些事，確實……哎！”
“沒事，我都習慣了。”葉軒笑了笑。
“老夫之前被無心之人瞞著也就罷了，如今知道你在這，不管怎么說，你也得搬去我那??！賀明，你主持一下考試，我?guī)≤幱惺?。?p> 元闕根本不在乎他人的眼神。他本就沒有背景，而且馬上就要致仕了，手上的活，早就被賀明那個派系侵吞的一干二凈，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好好地當個爺爺。
“元爺爺，我也得考試??！”葉軒拉住他。
元闕訝異地看著他，又看向賀明。
“元老，是這樣的……”
賀明連忙把事情脈絡(luò)說了一遍。
“把那首行路難讀給我聽聽?！?p> 賀明愣住了。他哪里知道葉軒寫了什么詩，到底寫得怎么樣。齊黨找他，不過是交易罷了，他哪里還真去考察了葉軒的學術(shù)水平。
賀明看向了葉軒。
葉軒冷笑一聲，懶得看他，自己開口念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p>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p> “欲渡靈河冰塞川，將登神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fù)乘舟夢日邊?！?p>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一首《行路難》念完，但凡懂點詩文的讀書人，無不為之側(cè)目。
一時間，葉軒的形象，仿佛就是詩里的那個人，前路困難重重，讓人絕望。但葉軒卻仍然充滿希望，堅信自己有乘風破浪的那一天。
“好！好！好！”
元闕的眼睛里爆射精光，仿佛找到了年輕時面對官場黑暗，無力困頓卻又充滿期待前行的身影。
“老夫?qū)嵲谑菦]想到，當年的小屁孩，竟然能寫出這樣精彩的詩句！之前老夫還聽家丁年過《將進酒》，也是你的！真是沒想到?。 ?p> “我大夏，將出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