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后世人在影視劇中所見到的動則占地數(shù)百畝、城高瓦厚的山寨不同,真實的土匪很少有這么大的盤子——事實上,如果真的有土匪傻到這么干,老早就被官府夷為平地了,也不至于成為各地頭疼無比的頑疾了。
真正的專業(yè)土匪扎寨,要么選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陡峭之處,要么選在宛如迷宮似的溶洞中,甚至如同華鎣山的七間屋這伙土匪似的,干脆把窩選在懸崖上的石洞中。
總之,對于真正的專業(yè)土匪而言,其老窩的易守難攻程度,往往到了一種令人發(fā)指的程度,而軍隊常規(guī)意義上的大規(guī)模殺傷武器和絕大部分戰(zhàn)法,在這種地形面前壓根底就沒多少用武之地。
………………
寅時兩刻(凌晨3:30)。
華鎣山腰的某處極為狹窄的陡坡小道處,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
跑到某個拐角處,那人連粗氣都顧不上喘幾口,對著旁邊不遠處的崖坡處小聲喊道:“龍宮劃十子,磨頭尋老七——上面的兄弟趕緊下來搭把手扶一把,疼死老子了!”
聽到這番切口,看似一片死寂的崖坡有了輕微的動作,一個腦袋從亂草叢中探了出來:“豆兒豆芽出,老空老寬無……下面的是哪位當家?”
那人捂著肩膀惡狠狠地罵道:“老空老寬無……當個屁當家!老子王麻子,今個從暗房里翻出來來了,趕緊下來搭把手,老子肩膀被射了一彩,沒力氣往上爬了!”
說著,從懷里掏出了個火折子,放在嘴邊吹了幾口,頓時一張極為狼狽的臟臉在火光中顯露無疑。
被官府抓進去了的王麻子?
這貨逃出來了?
上面的人就著火光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頓時一驚,略一猶豫,還是現(xiàn)出了身形,然后招了招手……頓時,對面的崖坡上也冒出了個人頭。
雖然說按照規(guī)矩,就算沒有險情,放暗哨的也不能同時暴露,總歸應該派出一個人給寨里面送信報戒才對;
但一來王麻子雖然沒有排上座位,卻也是七間屋里出了名的好手和頭目,論及地位遠非他們這種值夜勤的小嘍啰能夠比擬,該獻的殷勤必須獻——土匪窩其實也是個人情江湖,不開眼的人一樣會死得很慘。
二來,王麻子現(xiàn)在看起來凄慘無比,渾身泥濘血跡不說,看起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條小道陡峭無比,一個人就想把他扶上去的確有些困難。
就在兩名暗哨小心翼翼地爬下崖坡,一臉殷切地走向已經(jīng)癱坐在地上王麻子的時候,卻見這貨似乎已經(jīng)扛不住了,直接往地上一躺……
“方位一點鐘,仰角11度,三輪急射準備……射!”一聲低沉的命令從三十余米外隱約傳來。
馮、馮、馮……
………………
原本暗哨所在的位置上。
張健君收回了千里鏡,跟楊默低聲交談了一會,又在紙上寫寫畫畫了些東西后,這才悄悄退了回來。
原本盯著兩具尸體發(fā)呆的王麻子見到楊默回來后卻只是靜靜地在一邊站立著,而張健君則是挨隊挨隊地向著那幾組篩選出來的士兵小聲吩咐著什么,頓時有些忍不住。
“官、官爺,需不需要小的再往前趟趟路?”臟成王麻子上前兩步,滿臉阿諛地問道。
此處是通向七間屋的某條秘密小道,再往上走個兩百多米就到山寨的外圍區(qū)了——與固若金湯的核心區(qū)不同,主要駐扎著小嘍嘍的外圍區(qū)地勢要相對平坦許多。
按道理說,即便是被逼的,王麻子也應該對于自己的叛徒行徑極為抗拒才對——引出這兩名暗哨或許是迫于無奈,但打算主動化身為帶路黨,卻著實有些太無恥了些。
但沒辦法……
他怕啊!
以正常人的思路,面對著易守難攻的七間屋山寨,張健君和楊默應該把自己這個內(nèi)奸的價值發(fā)揮到極處才對——什么里應外合啊、偷開城門啊、惑亂于內(nèi)啊,話本里寫的那些計謀能安排都安排上。
可是,除了讓自己畫出內(nèi)部地形圖外,這伙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把自己先放回去的意思,貌似也根本沒打算用什么計謀。
就連剛才讓自己引出那兩名暗哨,在他看來,都是為了給那些篩選出來的士兵練手用的——他剛才瞧的明白,指令發(fā)出的第一時間,就有兩支弩箭正正地命中了暗哨的眉心,這才讓那兩名暗哨自始至終都沒發(fā)出任何示警聲;而其余的弩箭干的無非就是鞭尸的事情而已。
聯(lián)想到當初與楊默交手的那次經(jīng)歷,他自然猜得出來這兩支弩箭是什么人射出來的,也想象的到以這兩人的身手,在有了自己提供的情報后,真要偷偷摸摸地解決暗哨也壓根底用不著他來引人現(xiàn)身。
那么問題來了……
當一個除了能提供情報外,再無其余價值可言的土匪,在事情結束后,會有什么下場?
一想到這個問題,王麻子的背上就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而對于手上已經(jīng)沾染了自己兄弟鮮血的他來說,當今唯一可能的求活之路,就只有“立功”這一條辦法了——只有立下了大功,作為官身的楊默和張健君為了名聲作想,這才有可能在事后饒過他一遭。
看著王麻子主動邀命,楊默卻是輕輕笑了笑,然后搖了搖頭:“不必?!?p> 把七間屋的土匪選做第一個目標,主要就是為了練兵,畢竟其余勢力的土匪戰(zhàn)斗力如何他并不清楚,但這伙土匪的水平大致怎么樣,他卻是見識過的;再加上這伙土匪人數(shù)不算多,山寨里面的各種情況又被交代出來了個七七八八——要是這都啃不下來,那他和張胖子二話不說,立馬打道回府,關于追回魔芋種球的事情另想他法。
既然是練兵,那肯定是要見血的,而且還是要讓這票子只懂得玩過家家的士兵們親自把這塊骨頭啃下來,這才能讓這三百號人的精氣神產(chǎn)生明顯蛻變——雖然說做了那么多的后手準備后,啃這塊所謂的骨頭其實大抵也跟過家家也太大的區(qū)別,但事情終歸是要一步步來的不是?
要是讓王麻子混進去當內(nèi)應,然后來個里應外合,他和張胖子還練個屁的兵——沒瞅見背后幾百米處還站著另外一伙人么,打這一仗可不僅僅只是為了練兵而已。
見到楊默拒絕自己,王麻子意外之余,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許死灰色——瞧這樣子,這兩位主是不打算讓自己活著回去了?
看出他的形式,楊默嘴角掛出一絲略顯奇怪的笑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們監(jiān)察廳做事,向來講究,既然把你從大牢里提了出來,至不濟也會把你重新送回去,萬萬沒有在這會忽然害你性命的道理——況且,只要你表現(xiàn)的好,說不定另有一番造化等著你哦!”
另有一番造化?
王麻子一呆,正想出聲詢問是什么造化的時候,花了一些功夫逐一給稍顯興奮的士兵們鼓勵和糾正之前偏差的張健君走了過來。
“楊默,差不多了!”第一次真正帶隊的小胖子沉聲說道。
看著這貨眼中不易察覺的那絲興奮,楊默看了看兩百多米處蜿蜒在小路盡頭的一角青黑石墻,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