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叔孫婼囚于晉國
見魯國執(zhí)政上卿被軟禁到了箕邑,晉國有人樂了:發(fā)財?shù)臋C會到了。
這個人,正是晉國卿大夫范鞅。
范鞅是全世界最有智慧的人之一,但也是全世界最貪得無厭的人之一,典型的有才無德。
就在今年夏,范鞅到魯國聘問,當(dāng)時就強令魯國用十一牢的規(guī)制接待自己,狠狠發(fā)了一筆橫財。
當(dāng)時,負(fù)責(zé)接待范鞅的是魯國執(zhí)政上卿叔孫婼。
在范鞅的眼里,叔孫婼這個魯國執(zhí)政上卿是個軟骨頭,上次自己輕輕一個脾氣,就迫使他用了十一牢的規(guī)格來接待自己。
此時,范鞅見叔孫婼被扣押了,認(rèn)為可以從叔孫婼那里狠狠敲一筆了。
當(dāng)然,作為堂堂晉國卿大夫,直接開口索賄,那也太不要臉了。范鞅想著辦法。
上一次用的是威壓手段,那這一次就用懷柔手段,這才體現(xiàn)咱老范恩威并舉嘛。
范鞅派了自己的家臣范三去見叔孫婼,當(dāng)然,范三也是在得到了范鞅面授機宜后去見的叔孫婼。
范三假裝對叔孫婼表示了無限的同情,并代表范鞅表示了十一分的慰問。
叔孫婼一開始倒有些感動,畢竟,晉國的卿大夫中,他確實認(rèn)識范鞅。
最后,范三對叔孫婼的帽子表示了興趣:“夫子之冠,頗有特色,范元帥從魯國回來時,就對小人講起過。小人也就留了一個心眼,這一次來拜見夫子,希望能為范元帥求冠?!?p> 叔孫婼是何等人也?他第一時間就聽出范三的意思:什么求冠,是厚著臉向自己索賄來了。
晉國人,沒一個好東西!晉國,腐敗透頂了!
叔孫婼想著,但臉上卻不表露出來,還故意接上范三的話道:
“是么?那真令我受寵若驚了。范元帥的頭比我的要大一些,我的帽冠,可能不合。且等三天,我一定替范元帥將事辦好?!?p> 范三滿意的笑了,臨別時,范三對叔孫婼輕聲道:“請夫子放心,范元帥一定救得夫子順利回國。”
三天后,范三又來了。
叔孫婼熱情接待了范三,寒暄之后,拿出兩頂帽子遞給范三:
“唉,我的針織女紅技術(shù)實在不怎么樣,這是這幾天我依照著樣式另行縫制的兩頂帽冠,請務(wù)必轉(zhuǎn)呈范元帥?!?p> 范三目瞪口呆,難道你這個魯國執(zhí)政上卿不知道求冠是什么意思么?
但范三又能說什么呢?你求冠,人家叔孫婼給了你冠,而且一給就是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范三只好走人,向范鞅作了匯報。
范鞅把范三給他的兩頂帽子摔到地上,心里狠狠道:敢耍老子?那老子就好好治治你。
叔孫婼確實是耍了一把范鞅,因為他對范鞅非常鄙視。
夏天的時候,范鞅來魯國,那個盛氣凌人的樣子,著實令人作嘔。
只是自己作為魯國執(zhí)政上卿,實在不敢得罪晉國,這才不得不嚴(yán)重違反禮制,給了范鞅十一牢的接待規(guī)格。
這是自己的恥辱,也是魯國的恥辱。
如今,自己在晉國又嚴(yán)重受辱,你范鞅居然又跑來索賄,見你的大頭鬼去吧。
那,已經(jīng)淪為階下囚的叔孫婼難道不擔(dān)心范鞅會害自己嗎?
擔(dān)心是肯定的,但此時擔(dān)心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用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是沒辦法的事。
但即使是魚肉,也要做一條帶刺的魚、一塊帶骨的肉!
就讓自己,代表魯國人,在強權(quán)下展示出真正的魯國文人的風(fēng)骨吧!
魯國執(zhí)政上卿叔孫婼,三桓之叔氏家族宗主,此時已經(jīng)抱定了必死之心,誓與晉國人周旋!
叔孫婼被扣押在晉國,整個魯國都著了急。
憑叔孫婼的身份,這不光是叔孫婼一個人的事,還是魯國的顏面,更影響著魯國在春秋江湖的地位!
要知道,全世界的人們都相信魯國是晉國最忠心的跟班,但這樣一來,定會讓全世界的人們都感覺,魯國開始被晉國拋棄了。
早一天讓叔孫婼回國,就多維護(hù)了一分魯國的國家利益。
魯國大夫申豐就奉命出使晉國,確切地講,他是帶著大把的財物來了晉國。
目的只有一個:用這些財物上下打點,以救叔孫婼回國。
為了讓叔孫婼安心,申豐出發(fā)前,先讓小吏張三先行出發(fā),赴箕邑將自己已經(jīng)在赴晉國的路上之事報告叔孫婼。
叔孫婼見魯國來人,得知申豐來晉國營救自己,就對張三道:
“請立即轉(zhuǎn)告申大夫,讓他一到晉國,就先來見我,讓我來告訴他該如何打點晉國佬?!?p> 申豐聽張三的報告后,認(rèn)為叔孫婼在晉國呆了幾個月了,對晉國人了解頗深,那就聽叔孫婼吧。
結(jié)果,申豐見到了叔孫婼后,叔孫婼對申豐道:“大夫就在箕地陪我下棋喝茶吧,這些財物就放在這里,誰也別送!”
哈,叔孫婼竟然不謀求自己回國了,或者說,叔孫婼下定了決心:對晉國人,必須一毛不拔!
不用說申豐帶來的大筆財物就放在叔孫婼的房間里,誰也不能動,就連一只普通的土狗,叔孫婼也不給。
在申豐來前,叔孫婼養(yǎng)了一只土狗,以陪伴自己,打發(fā)時間。
結(jié)果,晉國看守李四見土狗長大了,想著殺了吃一頓肉,就厚著臉去向叔孫婼要。
在李四看來,你叔孫婼堂堂魯國卿大夫,錢多了去了。咱一介小小看守小吏,也不向你索要什么錢財,就一只土狗,值不了幾個錢,你應(yīng)該會給吧?
誰料,叔孫婼直接冷冷拒絕:不給!
從秋天一直到冬天,眼看要過年了,魯國執(zhí)政上卿叔孫婼還被晉國扣押著。
魯國派出去負(fù)責(zé)打點晉國人以營救叔孫婼的大夫申豐也沒回來,魯昭公真急了。
要說魯國三桓中,季氏是完全不把自己這個國君放在眼里。如果沒有叔孫婼,自己這個國君恐怕還得天天擔(dān)心被季氏給滅了。
不行,必須將叔孫婼給救回來。
魯昭公決定親自出馬,他帶了大筆財物赴晉國。
誰料,走到黃河邊時,魯昭公染上了風(fēng)寒,不得不轉(zhuǎn)折回魯國養(yǎng)病。
晉國人呢?
看來,指望魯國人帶著財物來晉國贖回叔孫婼就成了空想主義了。那還留著叔孫婼干什么?管地給他住,還要管吃管喝,還要配幾個人看守。
真把魯國人逼急了,在當(dāng)前復(fù)雜的國際形勢面前,魯國就跟楚國走了。
哪怕不跟楚國走,魯國如果堅定跟著齊國這個不確定因素走,也夠晉國頭疼的。
更要命的是,魯國卿大夫仲孫貜過年后去世了。
魯國一下子少了兩卿,而且是三桓中的兩桓,如果再不把叔孫婼放歸回魯國,那魯國說不定就會內(nèi)亂。
晉國終于坐不住了。
過了年,即公元前518年春,晉國終于決定釋放叔孫婼。
執(zhí)行這一命令的,還是晉國大夫、司理士彌牟。只是令士彌牟沒想到的是,他差一點就因公殉職了。
原來,叔孫婼聽說晉國大夫士彌牟又來了,哪想到是來放自己回國的?他還以為,自己屢次讓晉國人難堪,晉國人已經(jīng)動了殺意。
大丈夫死又何懼?氣節(jié)未曾失,為國而捐軀,幸甚!
叔孫婼豪氣頓生,對自己的家臣梁其踁吩咐道:“等會晉國大夫士彌牟會來,這個人是范鞅的人,與范鞅估計是一丘之貉。
看來,我是難以回到魯國了,既然如此,那就魚死網(wǎng)破吧,就讓我用鮮血去告訴國君,晉國不值得事奉了。
士彌牟來時,大夫就伏于門后,看我眼色行事。如果我的臉朝左并咳嗽,大夫就立即殺了他。如果我的臉朝右且笑,大夫就熱情相迎,好好服侍。”
梁其踁滿懷悲憤,他與自己的宗主一樣,這幾個月來,積累了對晉國的十二分不滿。如今,眼看要死在晉國了,那就殺一個夠本!
晉國大夫士彌牟來了了,一上來就陪著笑對叔孫婼道:
“寡君身為盟主,要一手托兩家,既然邾國有事請示寡君,寡君當(dāng)然得盡力調(diào)查,因此不得不請夫子居于敝國。
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弄清楚了,貴國并未犯罪,因此寡君命我來接夫子回魯國。對了,這一點不成敬意,請務(wù)必收下,以賞賜夫子的隨從?!?p> 啊?非但不是來殺自己的,還賠了一大把禮物,并且放自己回魯國?
叔孫婼忙臉朝右笑道:“大夫客氣了,接到大夫傳達(dá)的晉侯命令,我敢不服從?”
然后,大大方方收受了士彌牟的禮物,再堂堂正正回魯國。
叔孫婼回國之前,還做了兩件事,一是將自己居住過的房屋修繕一遍,如同自己剛住進(jìn)去時那樣,意思就是原封不動還給晉國。
二是殺了那只土狗,燉了一鍋,請了看守自己的李四喝酒吃肉。
幾杯酒下肚,李四忍不住問叔孫婼:“敢問夫子,為何前番小人向夫子討要此狗,夫子不給。如今,小人未曾討要,夫子卻請小人吃狗肉?”
叔孫婼笑而不語。
梁其踁白了一眼李四,道:“夫子何等人也?李兄索要時,夫子乃階下之囚,李兄乃看管官吏。
彼時給予,豈非行賄?一旦上頭問罪,李兄豈不是攤上事?
此時此刻,夫子已是自由之身,貴為魯國執(zhí)政上卿,請李兄喝酒吃肉,是感謝李兄?jǐn)?shù)月來陪伴且無為難夫子之處。”
李四大為感慨,道:“夫子真高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