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只阻殺孽，不阻人心?！翱彰髡乱活w佛珠嵌進銀鈴，“若真有那日，這珠子便是渡你的船?！?p> 三年后蠱蟲差最后怨氣成王之時，空明持七星釘踏碎萬蠱陣。蘇九黎赤足站在鼎中，三千白發(fā)纏著嘶吼的蠱蟲：“都說佛渡眾生，卻渡不了自己的妄念。“她扯斷腕間銀鈴。
七星釘即將穿透蘇九黎天靈時，空明看見她眼底映出自己的淚。眾多修士即將殺來的剎那，他徒手掏出佛珠塞進她傷口：“乘我的船...活下去...“
蘇九黎成為歷代唯一存活的蠱婆，代價是心口永遠嵌著顆帶血佛珠。每年上元節(jié)，大慈恩寺功德箱都會多出一袋金葉子，里頭裹著片銀鈴碎屑——直到空明鎮(zhèn)壓尸王本源自絕那日，功德箱突然爆開，三百枚金葉子化作蠱蟲飛向苗疆。
“沒想到他們兩個還有這么一段故事，不是都說佛門斷絕七情六欲，怎么還談情說愛起來了呢？”
“佛門戒律所求的“斷情”，實為斷除占有與控制的貪執(zhí)，而非否定人與人間真摯的善意與關懷。真正的修行者如明月映水，情而不染，方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真諦。”
井然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什么嘰里呱啦的，這些個道理我可不明白?！?p> 傅尚微微一笑抬眼，看見井然眼底的鎏金色還沒褪——那是尸王煞氣反噬的征兆。他忽然捻起一顆碎掉的玉佛珠，隨手拋了過去：“天機閣的玄鐵令，你真要扔了？“
井然凌空接住佛珠，掌心瞬間騰起黑霧，腐蝕著玉面：“半年前我接令的時候就說過...“玉屑簌簌落下，露出里面鎏金的梵文，“世間的怪事，不過是一場場熱鬧罷了?！?p> 梵文一碰到黑霧，竟然凝成鎖鏈，猝然纏上了井然的手腕。傅尚的錫杖不知什么時候橫在了兩人之間：“加入天機閣不過是一次隨機體驗。“杖頭的銅鈴輕輕一晃，驚得廢墟里沒死透的蠱蟲振翅逃竄。
井然忽然欺身上前，鎏金的瞳孔幾乎貼上了僧人蒼白的臉：“老傅頭，你腕上那釘子...釘的到底是空明，還是你自己的心魔？“
“以你那能力，只要把釘子拔出來，就能痊愈吧？”
傅尚站起身時，佛珠纏著的繃帶寸寸崩裂，金血順著七星釘的紋路滴落在經卷上，把“魔“字燒成了焦痕：“你要是真想知道...“他拂去袈裟上的蠱蟲灰燼，“明天早上卯時，大慈恩寺的素包子管夠。“
殘月從云縫里漏下冷光，照著兩人一坐一立的剪影。
——
大慈恩寺的晨鐘撞破薄霧，驚起檐角銅鈴一串清鳴。傅尚跪在佛前拭拭香案，掌心忽然被功德箱底硌了一下——那是枚沾著粘稠血漬的銅錢，錢孔穿著半截褪色紅繩，繩頭朱砂早被血浸得發(fā)黑。
“寅時添的香灰...“他捻著銅錢湊近長明燈，血漬在暖光下泛出詭異的靛藍，“怎會混進鎮(zhèn)邪的朱砂？“佛珠貼著錢面滾過，菩提子突然卡在“開元通寶“的“元“字凹槽里。珠面浮現的細密齒痕讓他后背發(fā)涼——這是湘西趕尸匠鎖魂棺的印記，專用來釘死冤魂的舌頭。
“嘩啦——“
墻頭青瓦響動，井然咬著半涼的素包子翻身落地，玄色勁裝沾滿露水：“老和尚，西市王記布莊燒得可熱鬧?！八Τ銎购诰I布，殘破的“王“字上黏著指甲蓋大的銀箔，“火場里扒出來的伙計，手里攥著這個?！?p> 傅尚的佛珠突然繃緊。那銀箔邊緣的蟠螭紋，分明是天機閣驛站封條上的暗記。晨風穿堂而過，銀箔在供桌上微微震顫，竟發(fā)出蜂鳴般的聲響。
“更妙的是這個?！熬粡膽牙锾统霰痉狐S賬冊，紙頁間簌簌落下些暗紅粉末，“王掌柜上月從天機閣賒購三百斤辰砂，說是染布用...“他指尖沾了點粉末搓開，“但我在灰堆里找到的，可是滇南特供的赤硝?！?p> 佛珠“啪“地砸在賬冊上，傅尚突然劇烈咳嗽。井然這才發(fā)現他僧袍下擺沾著星點藍焰——那是觸碰到極陰之物才會燃起的磷火。供桌下的功德箱不知何時滲出黑水，箱底竟蠕動著半截被咬爛的舌頭！
“當——“
辰時的鐘聲突兀響起。兩人同時望向西市方向，七縷黑煙正從不同坊市升起。最東邊的煙柱突然扭曲，在空中勾出北斗七星形狀。井然瞇起鎏金異瞳，看見每顆“星子“里都裹著道掙扎的人影。
“驅魔師協會的信。“傅尚突然從袖中抖出張焦邊信箋。信紙觸到功德箱黑水的瞬間，浮現出血字：“終南山驛站焚，二十八驛卒盡歿。天機閣所轄七處陰驛，皆現鎖魂齒。“
“那群老頭終于想起你這個第一驅魔師了？”井然用包子蘸了蘸黑水，看著面皮迅速腐化成灰：“看來有人不想我們吃這頓素齋。“他忽然劈手奪過佛珠，按在顫抖的功德箱上，“老傅頭，你說這箱子里裝的...真是香火錢？“
銅錢突然在供桌上立起旋轉，血珠甩出個完整的八卦圖。箱中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響，混著孩童的嗚咽：“娘...辰砂好苦...“
被焚毀的天機閣驛站廢墟，焦黑梁柱間飄著未散的硫磺味。半截褪色的“鎮(zhèn)邪“幡旗斜插在灰燼里，旗面殘留的符咒正滲出黑血。
傅尚蹲身拂開碎瓦，指尖觸到塊溫熱的青銅殘片。那是天機閣驛站的鎮(zhèn)驛獸碎片，獸首上本該鑲著佛門卍字印的位置，如今嵌著枚西域風格的赤瞳寶石。三年前他與天機閣共剿尸潮時，曾在閣主腰間見過同樣制式的寶石絳帶。
“這是第五處了?！八碇鴼埰橡みB的冰蠶絲——苗疆圣女一脈的獨門暗器。當年圍剿蠱婆蘇九黎時，天機閣特使用的正是這種冰蠶網。瓦礫下突然傳來紙張脆響，半焦的賬本上赫然記載著“七月十五，購金蟬蠱三百，付訖“。
井然踹開扭曲的鐵門，鎏金異瞳被密室里的景象刺痛。五具孩童尸體呈北斗狀陳列，每人天靈蓋釘著刻有傅尚法號的銅釘。他徒手拔出枚銅釘，釘尖沾著的金血與傅尚腕間滲出的如出一轍。
“禿驢！“他攥著銅釘沖出密室，卻在看到傅尚手中賬本時愣住。賬頁間飄落的赤硝粉，與王記布莊灰燼里的粉末在陽光下折射出相同的詭光。
“二十幾年前剿滅湘西尸隊...“傅尚摩挲著鎮(zhèn)驛獸殘片，“天機閣特使用的冰蠶網，困住了僵尸王（普通僵尸王）左翼?！?p> “所以你就信了他們說的鬼話？“井然將銅釘甩在他腳邊，“看看這些孩子的眼睛！“
釘尖金血滲入焦土，竟長出妖異的曼陀羅。傅尚忽然劇烈咳嗽，僧袖掩住的掌心躺著顆帶血的乳牙——與密室孩童口中缺失的牙齒一模一樣。
“昨夜子時...“他想起功德箱里嗚咽的童聲，“有個孩子托夢說辰砂苦?！?p> “不是夢。“井然扯開衣襟，心口金蓮紋纏著縷灰霧，“是這些小鬼的怨氣鉆進了你的佛珠。“
廢墟突然震動，殘存的符咒騰空組成天機閣徽記。傅尚腕間七星釘發(fā)出悲鳴，他這才驚覺——每處被焚驛站的位置，連起來正是空明師弟當年布下的鎮(zhèn)魔大陣！
傅尚凝視著灰霧中浮現的師弟虛影，忽然明白當年圍剿尸王時，天機閣為何執(zhí)意要空明鎮(zhèn)守陣眼。
井然抹去唇邊溢出的黑血，鎏金瞳孔倒映著漫天符咒——那些扭曲的符文，竟與他在現代實驗室破解的基因圖譜暗合。
“老傅頭，“他忽然輕笑，“你說這天機閣...會不會是活了千百年的老妖怪？“
殘陽如血，最后一縷光掠過傅尚腕間崩裂的佛珠。七百顆菩提子落地成卦，卦象赫然是“佛魔同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