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事實上第一鮮預(yù)售坐席的消息剛放出來，三層樓連帶后面的幾間院子就全都被預(yù)定光了，臣甚至懷疑，若是第一鮮的坐席、包廂能多上幾倍，也是供不應(yīng)求。”
朱元璋瞪著蔣瓛哼了聲道:“一樓堂客都要花二兩銀子預(yù)定，這些預(yù)定的食客就不怕吃的不滿意，銀子打了水漂？”
“回陛下，第一鮮的花頭遠不止于此，酒樓還設(shè)置了最低消費，比如一樓散客一張桌子最低消費是五兩銀子，不管是一個人去吃，還是四個人，也不管你點了多少菜，總之最低要花五兩，這就是最低消費。
酒樓承諾，第一日在第一鮮預(yù)定坐席的食客，在酒樓消費以后感覺不值，那么非但不收一文錢還會將預(yù)定銀子退還，只不過……”
“不過什么？”
“酒樓設(shè)置了黑名單，但凡不滿意要求退銀子的食客都會上黑名單，上了黑名單的食客將會禁止再來第一鮮食宿。”
朱元璋無語道:“馮家小子哪來的底氣這么搞，他就不怕第一天開張就砸了招牌，然后關(guān)門大吉？”
蔣瓛道:“臣覺得可能與雪沁有些關(guān)系?！?p> “一個女史罷了?！敝煸昂苁遣恍肌?p> “陛下，金陵風(fēng)月場的頭牌女史，往日里豪客一擲千金都未必能得到女史青睞，而今花費些許銀子就能一睹芳華，還能聽其彈曲唱詞，想來眾多食客覺得物有所值?！?p> “好一個物有所值！”朱元璋眼中蘊起縷縷怒氣，他是苦出身，就算成了皇帝也不改樸素作風(fēng)，呂氏之所以能讓他看的順眼，也有一部分呂氏樸素，勤儉的因素在內(nèi)。
但是朱元璋怒歸怒，但他其實很清楚，金陵乃是帝都，大明王朝的帝都所在，若是都沒有紙醉金迷的奢靡之風(fēng)，這天下的百姓還不得饑寒交迫到了極處？
所以哪怕明知道金陵風(fēng)氣越來越奢，卻也沒有想過要出手干預(yù)，難不成好好的一座繁華帝都就因為他看不慣就要人人都衣不蔽體，處處都是乞兒流民？
“罷了，罷了，等那個混賬東西酒樓開業(yè)以后，朕去看了再做計較?！?p> “是，臣告退！”
朱元璋回到御案后拿起一本奏章，打開掃了一眼就將奏章扔了丈遠！
“混賬，簡直混賬！來人！將御史雷涵打入詔獄，嚴加拷問！”
“遵旨。”內(nèi)侍衛(wèi)領(lǐng)命而去。
老皇帝頹然坐在龍椅上目光怔怔的看著眼前厚厚一摞奏章，他不知道這些奏章里面還有多少是和御史雷涵一樣的混賬之言。
雷涵奏稱，金陵城謠言四起，但空穴不會來風(fēng)，既然謠言說的有鼻子有眼，那么皇帝就該下旨徹查皇太孫朱雄英和太子常妃之死是否有蹊蹺。
若是沒有蹊蹺當(dāng)還東宮呂妃一個清白，皇帝該下旨昭告天下，以正視聽。
可要是真查到什么，那么呂妃就是蛇蝎心腸的毒婦，不但該剝奪太子妃位，還當(dāng)賜死！
雷涵是站在詹徽身后堅定的立熥黨，言下之意很明顯，就是想要借這個注定查不出來的案子，徹底絕了朱允炆立儲的可能性。
朱元璋老了，精力早已經(jīng)不復(fù)往年那般旺盛，這些年也殺了足夠多的人，也殺的麻木了，若是換做以前，但凡上奏讓他徹查謠言案的大臣，恐怕無一例外都會被投入詔獄嚴刑拷問。
可如今他不想了，謠言這東西只需要錦衣衛(wèi)抓上一批傳謠的震懾一下，很快就會銷聲匿跡，既然幕后黑手掃滅了一切，那追查源頭也已經(jīng)毫無意義。
相比起這謠言誰是黑手，朱元璋更希望是呂氏，因為那一日御書房奏對之后，他已經(jīng)打算立朱允熥為儲。
朱允炆是個孝順的孩子，但是治理這個天下光有孝順還遠遠不夠，大明的天下需要一位仁君，更需要有一位見識卓絕，敢想、敢做敢去拼的君王！
朱允熥的奏對，老皇帝很滿意，遠遠比起朱允炆中規(guī)中矩，完全沒有一點新意的奏對要強上太多了。
所以老皇帝相信朱允炆若為帝，他未必能處理好藩王之事，但是會成為一位仁君，只可惜如今大明君王光靠仁這一個字遠遠不夠。
虛弱，疲憊的老皇帝仰靠在龍椅上面，微微閉著雙目，腦海中的記憶如同幻燈片般一幕幕掃過。
想到父母被餓死，自己苦苦哀求劉財主賞賜一塊葬地卻不可得時候的場景。
想到在皇覺寺當(dāng)和尚卻連一口飽飯都吃不到時候的無助。
想起收到湯和帶來口信時候的猶豫不決。
想到被皇覺寺掃地出門，最終走投無路投奔湯和參加紅巾軍。
想到娶了馬秀英為妻，想到長子朱標出世。
想到亂戰(zhàn)天下，最終定鼎天下，建立大明王朝。
想到朱雄英、馬秀英、常氏、太子、常遇春、徐達、劉伯溫、胡惟庸、李善長……
都說人老了就喜歡回憶，可朱元璋從來不喜歡回憶，哪怕這次太子薨逝，讓他幾盡崩潰，可他依舊能從無邊痛苦當(dāng)中以強悍的意志力，以最快的速度走了出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為他掌控著一個偌大的帝國，身為帝國的主宰，他沒有時間去傷春悲秋，沒有精力讓腦子里面去充斥那些已經(jīng)過去且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他只能向前看，就好像打天下的時候那樣拿著戰(zhàn)刀披荊斬棘，他劈出了一個新的王朝，但這只是開始。
他的刀還遠遠沒有到歸鞘的時候，他需要繼續(xù)劈砍，砍出一個太平盛世，消滅后世之君所有存在的和他認為可能存在的威脅。
他不會將一個滿是長滿刺的藤條讓自己的子孫去握住，哪怕他自己握住鮮血淋漓，然后再將這些刺一點點全部砍掉！
原本老皇帝覺得他已經(jīng)砍掉了所有的刺，那么一根光滑不傷手的藤條就可以安心的交到自己的兒子，也是大明王朝的太子朱標手上。
可標兒走在了他的前面，他的孫子將會成為儲君，那么這根本已經(jīng)光滑的荊條上再一次長出了不少刺。
那么他只能再一次握緊了戰(zhàn)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