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復活的狼也逃走了。
群山宛如大海起伏的波浪,野驢與羚羊在黃昏的夕陽下奔跑著,周圍的一切荒涼而靜謐。
重整的隊伍決定明天朝著南方最近的鎮(zhèn)子昂仁金錯[1]前進,僧人阿達和拉莫醫(yī)治著傷員和病患,那些被野狼咬爛的衣服,就用野牦牛毛捻出毛線,用牛羊角制成的骨針進行修補。
其余的人把死掉的動物剝下獸皮,稍微剪裁做成御寒的皮筒子。而死掉的人則放在高地上,切成碎塊,用石頭將骨頭搗碎,點起火堆和桑煙,吸引著禿鷹前來啄食。
傍晚,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取暖,有人唱起了雪山上的挽歌。
除了嘉措的抽泣和嘀咕聲以外,其余的人一言不發(fā),伊奧斯·卡夫索目視著火焰,陷入回憶。
?。?p> 那是幾個月以前的一個普通、寧靜的夜晚。月色當空,在亞細亞洲的中部,在一個被稱為吐火羅人之地[2]的荒蠻國度之中,匍匐著一座被當?shù)鼐用穹Q為“死亡之?!钡木薮笊衬o論是對于做好了充足準備的商隊,還是普通的遠足者,這座沙漠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讓每一個企圖涉足它的旅者都聞風喪膽。
那時,他衣著襤褸,獨自蹣跚于其中。他的足跡縱穿整個大漠,已經(jīng)不間斷地行走了三個日夜,無論是體力還是意志力都已接近枯竭的邊緣。
很快,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幻覺,他知道,那是在人死亡前才會出現(xiàn)的幻覺。那些畫面,揮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
那是他母親被那些黑衣人殺死時的畫面,那些人就當著他的面,將他母親的身體砍得支離破碎,那時他只有五歲。
烈火、鮮血、哭泣、驚叫……
接著,是一個老者沙啞的喘息聲,那是幾天前,他父親在臨終前的彌留之際,留給他的最后囑托。兩個人是同那去往瞿薩旦那[3]的駱駝隊一起進的這沙漠,但是后來他們同大部隊走散了,迷失在這荒野之中。沒過多久,他們就喝完了袋里的最后一滴水。
“你要給我活下去……伊奧斯,聽到?jīng)]有!無論發(fā)生什么,你要給我繼續(xù)找下去……找下去……”
“你還不能死,爸爸!你還不能死啊……堅持下去,我們就快要走出去了!你不能死啊……”
“我的時候到了?!?p> 老人躺在帳篷里喘著粗氣,聲音因寒冷而顫抖。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時不時地閉上那雙藏在凹陷眼窩中的眼睛。盡管他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堅毅,但那面頰上的輪廓早已如皮包骨一樣突??刹?,四肢瘦弱干枯,仿佛隨時可能會折斷一般;他的身體因為很久沒有進行過清潔,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猶如暴尸荒原的孤狼或野狗所散發(fā)的氣息一般。而那青年則是一邊痛哭,一邊不停地搖晃著他父親的肩膀,想讓他保持清醒。
“不!我不準你死,倘若你現(xiàn)在死了,你叫我如何繼續(xù)找下去呢……爸爸,我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往何方……我甚至不知道你叫我找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啊,爸爸!”
老者一陣干咳,用力地揮著手,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的兒子,表示不贊同。
“是的爸爸……你還不能死,不能死??!雖然這么多年以來……我陪著你,走遍了大半個世界,去陪你尋找‘那樣東西’……但是直到現(xiàn)在,我都并不真的十分清楚你在尋找的‘東西’究竟是什么……所以,爸爸,你必須堅持下去,必須活下去啊!否則,我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去往何方,也我根本不知道……”
老人猛地半坐起來,像是打算一口氣用盡自己所有的氣力:“胡說小子!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現(xiàn)在立刻告訴我,你是知道的!”他面露極度痛苦的神情,“讓我死而瞑目吧!”
“好吧,好吧……”青年連忙安撫道,“我知道,我知道。您先躺下……不要這樣折騰自己,請先躺下?!?p> 老人的神情緩和了一些,但仍然用胳膊支撐著身體。
見父親仍然不愿妥協(xié),青年垂下了頭,輕拂淚水,開始陳述起來:“好吧,我是知道的,我現(xiàn)在就將給您聽……我們一直以來尋找的東西,就是媽媽生前曾向你暗示過的,一個她死后靈魂可能會去的地方;一個埋藏著世間一切秘密的藏經(jīng)閣——一個叫‘阿卡西’的寶藏……”
“是的,是的……阿卡西……阿卡西。”老人長舒了一口氣,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在他兒子的攙扶下,重新躺臥下來。
“請休息吧,爸爸……好好休息一下……”青年轉(zhuǎn)過頭,打算去取那放在一旁的毯子來蓋在他父親的身上,可當他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老卡夫索已經(jīng)咽了氣。
帳篷中只留下無聲的悲傷。
***
老人那被沙礫點綴著的低垂眼幕雖已經(jīng)永遠的閉上,但他眉間的肌肉卻仍然緊鎖著不放。伊奧斯對這副表情再熟悉不過了——在他父親生命最后的這些光景之中,大都保持著這樣的凝眉苦相,因為老卡夫索用盡畢生尋找的東西——那個叫‘阿卡西’的神秘之地,最后他連半個影子都沒有見到。
對于這個叫做“阿卡西”的寶藏,伊奧斯其實并不確切知道它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東西,他和父親這些年來苦苦尋找到的線索,也并不比這個詞語——“阿卡西”本身多多少;一路上,形形色色的眾人對這個詞的解釋千奇百怪,有人說它是一個山洞的名字,在洞中任何一個地方敲兩下都能源源不斷地流出黃金;有人說它是魔法的源頭,在那里面呆上一會兒,人就能年輕幾歲,身上的別管有什么頑疾都能瞬間痊愈;還有人說它是一個空間,那里面有所有死去之人的靈魂,只要在里面找到自己的至親之人,就能把他們重新帶回人間;還有的人,說它是一座保存有無盡上古知識和書卷的圖書館,隱秘在世界上最不起眼的某個角落里,等待著追尋世界本源之人的到來……
他父親堅信的就是這最后一種解釋。
但是對于伊奧斯來說,這些年能夠陪在父親身邊走完這些路,最主要的原因只是為了去盡他作為兒子應(yīng)盡的責任——照顧他那個越發(fā)癲狂和蒼老的父親。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認為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完全的瘋掉了,他認為他是一個遭受了亡妻之苦打擊,并因此喪失心智的可憐樵夫,無依無靠。伊奧斯覺得,假如就這樣丟下他不管的話,他會很快死去。
同樣的,伊奧斯對于自己的母親也知之甚少。雖然她的死對年幼時的伊奧斯來說是一次巨大的沖擊,但因為她死的時候,他還太小了,以至于而今他連她的長相也記不得太清了。伊奧斯對于母親的了解多來自于父親的口述,他只知道她是一個外鄉(xiāng)人,一個來自波斯的女術(shù)士,有著深色頭發(fā)和一雙謎一樣雙眼的巫師,他知道她是美麗的、端莊的,但也僅此而已。
這些年來,父親很少向伊奧斯提起他和母親的過往,只是偶爾用只言片語的簡單片段演繹和包裝成一些睡前小故事,打發(fā)自己兒子時不時出現(xiàn)的好奇心,那些故事像極了童話中的橋段,伊奧斯無法確定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但若說伊奧斯對她的母親完全一無所知,也是不實際的。因為她母親曾給他父親和年幼的他寫過很多很多的詩、兒歌和歌謠;那些詩作的底稿他父親至今帶在身邊。小時候,伊奧斯經(jīng)常要過來作為學習文字的材料閱讀,從那些優(yōu)美的辭藻中,伊奧斯感受到了自己的母親是一位非常博學和睿智的詩人,有著無盡豐富的想象力和情懷。
但不知怎的,老卡夫索卻從不在他孩子面前誦讀這些詩歌,甚至警告伊奧斯不要去讀和記憶其中大部分的內(nèi)容,說那樣會讓他迷亂和犯錯。
但是,老卡夫索會允許伊奧斯去閱讀其中的一首——唯一的一首。
老卡夫索曾對他的兒子說,這首詩是無上的珍寶,而其他的詩作則毫不重要。伊奧斯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并向他的父親詢問,但沒有得到任何答復;相反,從那時起,老人開始無時無刻不把這首詩中的詞句掛在嘴邊,毫不避諱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小伊奧斯的耳旁重復著。
甚至后來,他開始監(jiān)督起小伊奧斯去一遍遍地朗讀和背誦它,早晚各一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所以后來,伊奧斯一度認為,正是母親的這首詩,像是魔咒一樣,讓老卡夫索失了魂,讓他完全的瘋掉了。
他父親常說:“伊奧斯,你知道嗎,你媽媽她留下這首詩給我們,就是讓我們?nèi)ふ移渲械恼嫦嗪痛鸢福敫嬖V我們的是其實她并沒有真的死!伊奧斯,我相信她還活著……還活著!我相信她現(xiàn)在就在這首詩里所描寫的那個地方——那個叫“阿卡西”的神秘國度!所以我們一定要找到那里,我們一定要把她帶回來……”
于是后來這么多年,他們尋遍了整個大陸,至今卻仍一無所獲。
數(shù)日來,在烈日驕陽之下,父親的這些話語和聲音不停地在伊奧斯的耳邊回響,很多很多次,當他就要放棄,想到就這樣死在這里也沒什么不好的時候,是這些他一度認為是瘋言妄語的話,提醒著他要繼續(xù)活下去的原因。
伊奧斯把老烏拉赫斯[4]·卡夫索的遺體從帳篷里抱出來,跌跌撞撞,走到沙丘的頂端把他放下,在一輪弦月和漫天星辰的見證下,眼含著淚水,把這個骨瘦嶙峋的身軀掩埋。
?。?p> 他的思緒又帶著他回到了十余年前,那個平常的春天。
在巴克特利亞[5],一個普通的村莊。
潺潺的小溪流過田野,年老的牧羊人沃斯克[6]爺爺從山崗上回來,他從集市上帶來了馬爾吉亞納[7]產(chǎn)的新鮮草莓。
年輕、美麗的母親,帶著五歲半的孩子在籬笆前悠閑的散步,那身潔白的連衣裙和烏黑的披肩發(fā)在微風中搖曳,看到老牧羊人提著的盛滿草莓的籃筐,她便輕輕探身向前詢問起來。孩子的笑聲溢出了院子,和那些在晝光下自由呼吸的珠蘭與花毛茛一起合奏著曼妙的旋律。遠處的水之山[8]高聳入云,圃鹀則在周圍的桃樹中嬉戲打鬧著。
“伊南娜[9]?!币粋€男人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p> “啊!烏拉赫斯,你快來看看,這些草莓多新鮮?。 彼p聲說道。
“草莓我倒是不關(guān)心,但我卻要不得不說一說關(guān)于你,伊南娜,你今天可真美……美得像這草叢里的花兒、天上的云朵,也像那條蜿蜒苗條的小河……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一樣……”
“討厭!別再恭維我了,你每天就會這一句啊……”孩子的母親調(diào)皮地撇了下嘴,然后轉(zhuǎn)變?yōu)樘鹈赖奈⑿?,“好了烏拉赫斯,你看,你是是喜歡我這條白色的裙子……還是我昨天地那條藍色的?啊……不!不!快放我下來……烏拉赫斯!”
他丈夫突然一把摟住她的腰,把她嬌小的身軀整個從地面上抬起來,舉在半空中,然后輕輕地放下來,親在她那白皙纖細的脖頸上,他能聞到她身上散發(fā)的清香。
村口的幾個老漢面露妒忌,聚在一起一邊咧嘴大笑,一邊朝這邊張望起來,其實是想一窺少婦那鮮少從裙子下露出的優(yōu)美曲線和勻稱雙腿。
“好了!好了!烏拉赫斯,快把我放下來!別人看著呢!”
“哈哈哈哈!”男人放聲笑道,“好吧,好吧!”他把伊南娜放到地上,又親了她的額頭。
“親愛的,我要出發(fā)了。”男人扛起斧子和布袋,“伊南娜,你留神著點,別讓小伊奧斯太淘氣,他要是敢惹事,就替我好好揍揍他!”
“放心吧,我照看他,你今天要去哪邊?”
“我要到山麓旁的園子去,之前和你說過……那邊的枯樹枝還有不少?!?p> “好的,那我給你買些草莓,洗好,等你回來!”
他臨別前又吻了她一下。孩子跑過來,拉住他媽媽的手,一搖一擺的使勁拽。
“不要鬧,去,跟你爸爸說再見!”
女人邊微笑著向樵夫揮手:“要注意安全啊!”母子倆一直目視著烏拉赫斯·卡夫索走遠,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的林中。
那天下午,伊南娜感覺陽光很溫柔,就搬來板凳,在園子里小憩。
恍惚間,她深黑色的眼眸里盈滿了淚水。
血液噴濺在周圍的花叢中,她從板凳上跌下來,半蹲著,低下頭,深深的凝視著自己的孩子,仿佛這是她看她的最后一眼:“伊奧斯!跑!快跑!”她輕拍著年幼男孩的后背。
“媽媽!”
“快跑,我的孩子,不要回頭!”
年輕的女人,右手捂著不斷涌出鮮血的胸口,半跪下來。用左手折斷刺穿肩膀的箭,她的身體開始發(fā)出微弱的光,這是巫師們所使用的療愈術(shù)。
但他并沒有來得及治愈自己,第二支箭就朝她射來,正中她的胸口。
“媽媽!”伊奧斯一邊跑一邊回頭,他看到那是黑壓壓的一群人,他們?yōu)槭椎?,是一個身穿黑袍,帶著兜帽的人,他并不能看清那個人的臉。
他看到那個人緩緩放下了手握弓弩的手,向前走去,后面的人也都跟了上去,逐漸包圍了自己的母親——而她的身體,已經(jīng)不再能發(fā)出光,且完全地躺倒在了地上。
村里的人見狀都四散逃跑,泥土沾染著她那被鮮血染紅的白色衣襟,無數(shù)的刀劍繼續(xù)揮舞著砍向她的肢體……緊接著,是熊熊大火中倒塌的房子……
烈火、鮮血、哭泣、驚叫。
男孩被嚇得嗷嗷大哭,他繼續(xù)慌亂地跑離,卻不知道自己所處的方向,就在他快要跑到林子邊上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那時淚水浸濕了他身上這件母親為他織的坎迪斯[10]。
男孩轉(zhuǎn)過頭來,緊握著拳頭,他向濃煙和尖叫的方向看了看。
他想著,也許,他不如往回走……他想著,他不如也被那些人殺死算了……他想著,或許,他可以拼盡全力,奪過那些人手中的武器,也許……也許這樣還有機會殺死那個領(lǐng)頭的人……
突然,一只大手搭到他的肩上。
“伊奧斯!”
男孩轉(zhuǎn)過身來。
“啊,我的小伊奧斯……”父親扔下手中的柴捆,把他抱起來摟在懷里:“你還活著!”男人的眼睛濕潤了,“快!我們快離開這兒,快離開這兒……”烏拉赫斯抱著他的孩子拼命地跑著,他們就那樣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繁星開始為他們指明山崗里的方向,男孩終于停止了慟涕和抽搐,合上了哭紅的雙眼,睡著了。
整整一個晚上,男孩的夢里只有夢魘和悸動的哀嚎。
那天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男孩的記憶里只有迷亂、悲傷與仇恨。他記得他與父親再也沒有回到那個村子。
?。?p> 從那時起,烏拉赫斯就開始了帶著他的兒子周游列國的旅途。他記得,他的父親到處打聽、尋找著什么。
“爸爸,你在問那些人什么?”
“我在找那個殺了你媽媽的人的下落,我們是要去找殺死你媽媽的人,我們要為她報仇啊,不是嗎?”
這是他父親最初給他的解釋。
但是,隨著伊奧斯年齡的增長,當他能夠聽懂越來越多的詞匯,懂得越來越多各地的方言以后,他開始意識到,父親這些年向那些人詢問的并不是什么仇人的方向,而是在打聽一個詞語,是他們在路上碰到的一個來自東方的僧人告訴他的,那首詩中的一句話所影射的一個詞語,一個叫‘阿卡西’的地方,一個至少表面上和母親的仇人毫不相關(guān)的地方。
他意識到父親并無意為母親復仇。
當他成為少年的時候,他開始叛逆,開始記恨他的父親:因為他認為自己終于看清了他的真容,他認為他是個懦夫,他認為他浪費了尋找仇人最好的時間,四處無目的的游蕩,渾渾噩噩……
那個時候,他發(fā)誓自己將會在成年以后拋棄他的父親,離開他,并獨自踏上尋找仇人和復仇的道路……
多年以后,少年已經(jīng)長成了男人,他也始終沒有兌現(xiàn)少年時莽撞的誓言——而是一直留在了父親的身邊,陪著他走完他口中那個“使命”中的最后路途。因為伊奧斯知道,無論他的父親是否真的失心而瘋,他都依舊是那個深愛著伊南娜的父親。
?。?p> 在掩埋了父親的尸體以后,伊奧斯在沙丘上插上了老卡夫索的劍。他黯然傷感了一下,因為知道,在這茫茫沙漠之中,任何人,也包括他自己,永遠不可能第二次找到埋葬他父親的地點了。
在處理完老卡夫索的遺體以后,伊奧斯回到帳篷,從父親的遺物中找到了那一捆母親的詩歌集,當然還包括那一首。
父親說過,那時在他們剛結(jié)婚后不久,作為才華橫溢的阿契美尼德人,母親寫給他的一首情詩:
我們相遇,因為一個永不醒來的夢,
我們相知,因為一個古老的承諾。
天國最神圣的秘密,請您記住,
晝夜不要遺忘,記在心間。
不要悲傷,我雖終會死去,
諾言將被遵守,往事將被銘記。
有一把沒有形狀的鑰匙,
在天空覆蓋之下[11],
在無盡的海洋之中,
在山澗,在田野,在深林,在沙漠。
在那安葬我的墓前,念誦七段伊斯特里亞[12],
我就會回來,在繁星下,
永遠和你在一起。
伊奧斯把這些莎草卷軸掛在腰間,接著他放棄了帳篷,向著北極星所指的反面繼續(xù)行走了三天。
“給我活下去!活下去……”
那聲音又一次貫徹在他的靈魂深處,寒冷與饑渴沖擊著他的身體,他繼續(xù)走著……一切都在阻止他的前進,只有冰冷但柔和的月光輕輕地安撫著他可能隨時崩潰的靈魂。隨后,他終于倒下,但仍匍匐前進,緩慢地向前挪動著身軀……
伊奧斯用微弱的聲音不斷地重復著:“……在山澗,在……田野,在……深林,在……沙漠……”突然,他睜大眼睛,破曉的光開始漸漸露出地平線,把遠處一抹湛藍的湖水照的刺眼。
他知道,那不是海市蜃樓。
伊奧斯猛地站了起來,用盡所有力氣開始向前跑去。直到他那被土染黃的胡須觸碰到水的冰涼的一瞬間,他才合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死了,至少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他進入一個夢鄉(xiāng),飄過一片天空,俯瞰大地:有兩匹駿馬馳騁在一片草原之上,那是一對眷侶,他們一起唱著一首詩歌。
“如果有一天,我從這個世界離開了,請把這首歌教會我們的孩子,并讓他永遠記住。”女人說。
“你在胡說些什么呢,伊南娜……”
“請答應(yīng)我!”
“我不明白……伊南娜……”
“請答應(yīng)我!”女人堅持到。
男人停頓了一下,深情地望向她的妻子:“好,我答應(yīng)你?!?p> [1]地名,Ngamring Kyemtso,位于中國XZ自治區(qū)日喀則市AR縣境內(nèi),地處AR縣西北部,東距卡嘎鎮(zhèn)不到1公里
[2]即塔克拉瑪干沙漠,吐火羅之名源自東伊朗語tu-gara(又寫作tukhara),譯言大山
[3]來自于印度-伊朗語的Gostana,即于闐,意為“牛國”,在今和田的西部的約特干(Yōtkan)
[4]希臘語,Vrachos,意為巖石
[5]地名,巴克特里亞語:Bakhlo,是一個中亞古地名,主要指阿姆河以南,興都庫什以北地區(qū),塞琉古帝國時代,巴克特里亞都是其所屬行省,塞琉古帝國統(tǒng)治中亞時,更將大批希臘人和馬其頓人移居此地
[6]希臘語,Voskos,原意為牧羊人
[7] Margiana:中亞古代地區(qū),位于今土庫曼斯坦東南部
[8]即興都庫什山,Hindu-kush,一些學者認為這個名稱來自阿維斯陀語,意為“水山”
[9] Inanna:起源于蘇美爾語,nin(“女性”)-an(“天”或“安努神”)-a(k)(屬格結(jié)尾),意為“天女”或“女性的安努神”的意思
[10] Candys,作為游牧民族的波斯人更懂得創(chuàng)新,他們十分善于吸取外來民族的服裝特色,Candys是最具代表性的服裝,其袖子呈喇叭狀,內(nèi)里搭配緊身套頭衫,下著寬松的褲子,這正是服裝史上最早出現(xiàn)完全的衣袖和分腿的褲子
[11]即上文中提到的‘阿卡西’,因為這句話是akasha這個梵語詞匯的意譯
[12]希臘語的英文轉(zhuǎn)寫Istoria,意為故事(或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