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應(yīng)答。
整個沈府,安靜得只剩下風(fēng)聲。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一個腳步聲走過來,然后是門栓被抽下來的聲音,大門一打開,商如意的立刻迎上前去:“舅——”
話沒說完,她又停了下來。
前來開門的,是府中的管事陳伯。
這位老人比之前見到憔悴了許多,臉上淚痕猶在,一見到商如意,立刻又老淚縱橫起來:“如意小姐,你,你來了。”
商如意急忙道:“陳伯,我舅父呢?還有舅母呢?”
陳伯道:“小姐,你都知道了?!?p> “嗯,他們?nèi)四???p> “他們,都走了?!?p> “什么?!”
商如意原本要往里走,一聽這話立刻停了下來,目瞪口呆的看著陳伯,而宇文曄也緊跟了上來,沉聲說道:“沈大人和沈夫人已經(jīng)被——”
陳伯點(diǎn)點(diǎn)頭,顫聲道:“昨天發(fā)生的事,官兵押著我們老爺就走,連衣裳都沒收拾幾件?!?p> 商如意的心一瞬間墜入冰窟。
竟然是真的,沈世言竟然真的已經(jīng)被流放。
而且,竟然這么快,連一句話都還來不及說。
一旁的宇文曄卻仍然很鎮(zhèn)定,又看了看大門內(nèi)府中的情況,顯然已經(jīng)冷清了許多,他說道:“我聽說皇帝的旨意是只流放沈大人一個人,家中的人都不受牽連,怎么沈夫人還是——”
提起這個,商如意才想起來,剛剛王紹及也提起,這一次流放了那么多人,只有沈世言是一個人獲罪,沒有累及親族。
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么會置身事外,直到今天才知曉一切?
那陳伯提起這個,更是悲痛欲絕:“的確是沒有牽連我們這些人,可是夫人她——她哪里忍心讓老爺一個人去受苦,說什么也要跟著去?!?p> “啊?”
“所以,她收拾了幾件衣裳,帶了點(diǎn)東西就跟去了?!?p> “……”
“臨走之前還跟我們說,讓我們守著家,不要告訴小姐。若小姐知道了,就讓我們跟小姐說,不用擔(dān)心,她會照顧好老爺?shù)??!?p> 商如意的淚已經(jīng)如決堤一般涌了出來。
她的舅母于氏,平時就是個玩心很重,還有些不靠譜的長輩,可這個時候卻不顧山高水遠(yuǎn),不顧生死,也一定要追隨舅父對他不離不棄,甚至為了不連累自己,連走,都不告訴自己一聲。
商如意哭著道:“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
陳伯也淚流滿面,道:“小姐,小姐你不要太傷心,夫人走之前都安排妥當(dāng),家里其他的人都辭退,留下老漢和高封他們幾個看家護(hù)院,小姐平時也不用擔(dān)心我們,就,就跟姑爺好好過日子吧。”
商如意哭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便是沈世言夫婦,他們是她唯一的親人,如今他們被流放嶺南,那本就是蠻荒之地,更何況這一路上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自己的舅父舅母被這樣的命運(yùn)折磨,她又如何能“好好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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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們離開沈家,回到宇文家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這一路上,商如意沒有再哭,但也沒有再說一個字,整個人木然無聲,如同一尊被奪去了魂魄的泥塑,被宇文曄帶著回到房中,也只麻木的站在屋子中央。
宇文曄看了她一眼,想要說什么,但這個時候,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處理。
可惜他昨天因?yàn)樾略鹿鞯氖潞馁M(fèi)了太多心神,也沒有來得及注意朝中變動,但皇帝一次罷免了那么多官員,這一定會在朝中,甚至在民間引起巨大的影響,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裴家——
兩家的交情篤深,不論如何,他也得照拂一下裴行遠(yuǎn)的情況。
于是,他轉(zhuǎn)身往外走去,準(zhǔn)備讓人去裴家探探情況。
可就在他剛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了商如意低啞的聲音——
“我,我有件事想要求你?!?p> 這聲音,麻木中帶著輕顫,好像一個人瀕臨絕望發(fā)出的求救聲,宇文曄聞言,立刻腳步一頓,停下來,轉(zhuǎn)身看向她。
房中還未來得及點(diǎn)燈,晦暗的光線下,商如意站在那里,沒有一點(diǎn)活氣。
他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雖然商如意的話還沒說完,但他好像已經(jīng)知道她要說什么。
只見商如意臉色慘白如紙,抬眼看向他的時候,目光如同凝結(jié)了寒霜,并不是冷,而是已經(jīng)沒有了感知和熱氣,她一字一字道:“我,我想問你要幾個人。”
宇文曄沉聲道:“你要做什么?”
商如意道:“我,要去救他們?!?p> “……”
果然,不出所料。
宇文曄看著她近乎麻木的說完這幾個字,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的是多大逆不道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你這么做,結(jié)果是什么?”
商如意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要救他們?!?p> “……”
她沒有沒有更多的力氣去聽他的話,去判斷所謂的“結(jié)果”。
她只要救他們。
流放,這說起來輕飄飄的兩個字,卻是無數(shù)被流放的人的尸骨堆起來的,且不說嶺南山高路遠(yuǎn),環(huán)境惡劣,流放到那里的人都過得生不如死,事實(shí)上,能到達(dá)嶺南的,也只有少數(shù),多數(shù)被流放的人,都是在路上就被折磨致死!
舅父和舅母,是她最重要的親人,她一定要救他們!
宇文曄道:“你以為我會答應(yīng)你去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
商如意沉默著看了他許久,突然說道:“我,可以跟你交換?!?p> “什么?”
宇文曄皺著眉頭:“你要跟我交換什么?”
商如意開口時,聲音卻不知為何有了一絲顫跡,她甚至帶著幾分期許和討好的神情走到他的面前,仰頭看著他的眼睛:“從今往后,你再要跟新月公主見面,我絕不會阻撓?!?p> “……”
“不僅不阻撓,只要你們需要,我會幫你們遮掩,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p> “……”
“如何?只要你答應(yīng)——”
她的話沒說完,就感覺突然有一股強(qiáng)烈的壓迫感襲來,一瞬間,她的脖子好像都被人扼住了,后面的話也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而在晦暗的光線下,只見宇文曄微瞇著雙眼,冷冷看著她。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