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聽劉柱瞎掰
“你說的可是鐵匠,那是官府收編,私人敢打鐵,小心蹲大牢?!?p> 劉柱沾點清水,在桌上圈畫起來,“我們來算一下,養(yǎng)豬劃不劃算,”
“一只小豬一百文,一個月買飼料割野草,得花一兩白銀五百文銅錢,過十個月才可以殺豬,一頭豬大概賣二十五兩銀子,算下來我們賺……”
桌上畫的亂七八糟,劉柱卡殼,算不出所以然來。
云舒:“趨近十兩白銀,賺錢嗎?”
劉柱頗為執(zhí)著,又在桌上算一遍,忽拍腦瓜道:“是九兩白銀九百文錢,你怎么算那么快?”
云舒:“瞎猜的?!?p> “你也猜的太準了吧,肯定是徐嬸偷偷教你,真是偏心,”
“這里面,還要減去每個月的攤位費和保衛(wèi)費和稅費,細算下來,只有大屠夫才賺錢,像我們這種平民百姓,養(yǎng)豬賣肉,真的會揭不開鍋,但要是認識幾個字就不一樣啊,像你劉哥哥我,現(xiàn)在就是在鎮(zhèn)上幫人寫訟紙,有時候?qū)γ嬉淮尉徒o十兩呢?!?p> 瞧著他嘚瑟的小模樣,云舒難以相信這是古代的“律師”,他看起來真的好像很不聰明的樣子,像傻大個。
“說起來多虧徐嬸。那個時候,我家因找水源有功,鎮(zhèn)上縣官賞了些銀兩,條件好不少,爹娘便將我送至鎮(zhèn)上私塾上學?!?p> “私塾里有個公子哥,總喜歡欺負人,我看不過去就揍他一頓,事后夫子不分青紅皂白,罵我山野村夫,不懂禮數(shù),無知小兒,就該回家挑糞,我氣得呀,當場暴揍他一頓?!?p> 云舒:“……”
“后來,我才知道我打的那個公子哥竟然是縣令的兒子,好在周縣令是個好官,得知前因后果后,沒有責怪于我,反而教訓他兒子一頓,”
“可世人素來尊師重道,我做出這種混賬事,鎮(zhèn)上無夫子敢收我,我只能回家種田。”
“徐嬸以前也是大家閨秀,自然比我們認字多,水生他們以前都是她的學生,他們現(xiàn)在有的玉匠,有的是木匠,有的專門給人寫對聯(lián),總有一技之長可生活?!?p> 云舒:“你之前說宋叔,為什么我從來沒聽徐嬸提過?”
劉柱做了個噓聲手勢,朝廚房外瞟一眼,小聲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千萬別在徐嬸面前提宋叔!”
“宋叔前幾年去山上狩獵時,摔下山崖人沒了,徐嬸心里一直難以接受,后來好不容易才花時間淡忘,你可莫要再提起她的傷心事!”
“啊,這樣啊,那徐嬸有沒有兒子呢?”
“沒有吧,應該沒有?!?p> “什么叫應該,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同是一個村,生活十幾年,你不知道?”
劉柱撓了撓頭,“我也說不上來,我感覺她應該是有個兒子,但是名字和模樣我完全記不起來,一想就頭疼,”
“欸你說,我會不會跟你一樣,也患了腦疾?”
云舒抿嘴笑笑,彈了滴水到他腦門上,“你才腦疾呢,我好得很!”
“哼哼,”劉柱借著盆中水面當鏡子,抹去額頭那滴水,順便欣賞自己容貌,“你是嫉妒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水面映著一張干凈的臉,棱角分明,介于奶油小生和硬漢之間,沒什么記憶點,但算得上英俊。
可現(xiàn)實中,劉柱眼周黑眼圈蔓延至顴骨,宛若擂臺上讓人飽錘一頓,眼皮松弛,眼眶往外擴,嘴唇發(fā)紫,非常不正常。
起初,劉柱說自己英俊帥氣,云舒以為他在自黑開玩笑,現(xiàn)在一看,情況并不是這樣。
“嘿嘿,一直盯著我,是不是被你劉哥哥的英俊給驚呆啦?”
云舒嚴肅問道:“劉柱,你去看過大夫嗎,你感覺身體怎么樣?”
“呵,你我才分別幾天,你竟連劉哥哥都不叫了,真叫我傷心。”劉柱故作腔調(diào),端起一盆水,倒入院中,像是有意避開這個話題。
這種態(tài)度似曾相識。
菜已準備好,油鍋沸騰,一入鍋,濃煙四溢,嗆得人直咳嗽。
少頃,劉柱咳得彎下了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顫抖地扶著墻壁,大口大口喘氣。
情況不對,云舒急忙跑過去,錘了錘他背部,“你不會有哮喘吧?這里不能待,我們趕緊出去!”
她拽起劉柱胳膊,可劉柱壯得像頭牛,根本拉不動,且他意識模糊,黑瞳仁上下來回翻,像是瀕死之際。
“喂,醒醒,不能睡!”
云舒猛掐他人中,又給他重重兩記耳光,手腳并用折騰他。
忽然,他睜開眼睛,眼神像是要把云舒大卸八塊,周身充斥著殺意,只短短幾秒,又一臉小孩子茫然,仿佛剛才是云舒的錯覺。
“大哥,你沒事吧?”
在劉柱本人極度具有求生欲情況下,云舒半拖半拽,搖搖晃晃引著他走出廚房。
外面空氣清新,劉柱癱倒在地上休息一會,身體似乎好些,但好像又沒好,他的黑眼圈已經(jīng)開始蔓延至鼻翼,眼角冒出褶子,發(fā)間多了幾根白發(fā),恍惚間,人好像老了十幾歲。
“劉柱,你,我去叫阿娘給你找大夫?!?p> 劉柱唇色蒼白,一把捉住她的細胳膊,“別啊,小妹,你給我留個面子,我不想別人知道我體虛,這事萬一讓水生他們知道,肯定會笑話死我,算哥哥求你,別說,我保證以后每天給你買一串糖葫蘆!”
劉柱雙手合十祈求,兩只熊貓眼說不出的凄涼。
生病不可能迅速衰老,劉柱一定遇到什么事情,并且看樣子,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你什么時候感覺到自己身體虛弱?”
劉柱:“應該,應該是半個月前吧,什么味,菜糊了,快快快!”
風風火火,云舒沖進廚房炒菜,后面主廚也是云舒,三人吃了一頓無功無過的飯菜,因是云舒第一次學下廚,徐嬸很給面子夸贊一番。
飯后,劉柱收拾碗筷,徐嬸清掃地面,云舒端著剩飯去喂豬。
豬圈里,豬哼哼唧唧,兩只豬眼直溜溜盯著她,從豬圈一頭竄到另一頭,好生活潑。
云舒用筷子搗爛剩飯菜,倒入豬槽,豬湊過去看一眼,十分嫌棄地走開。
“啊哈,我做飯有那么難吃嗎?”
脖頸一陣風晃過,云舒還未回過頭,便被人捂住嘴巴,又是熟悉的梔子花香,有了上次被綁經(jīng)驗,云舒主動配合宋易之的綁架流程。
后院一顆禿樹下,偏僻且寂靜。
“小乞兒,只要你不亂叫,我就不會傷害你,明白嗎?”
云舒點點頭,松開后深吸一口氣道:“大哥,你是陷入循環(huán)了嘛,這話你上次已經(jīng)說過啦!”
落日的余暉拋灑在他身上,周邊仿佛渡上一層金光。他站在夕陽下,看不清神情。
他雙手背在身后,語氣凌厲:“你到底是何人,為何要變作小乞兒的模樣留在阿娘身邊?”
殘陽淡橘,播種金輝灑于禿樹,風吹起他們的衣擺,如翩翩而起的蝴蝶,拉起地上一長一短的影子。
身高壓迫感十足,云舒心中發(fā)慌,但面上勉強扯出一個甜笑:“大哥哥,你在說什么呀,什么變成小乞兒的模樣,我就是小乞兒呀?!?p> 宋易之幾縷碎發(fā)飄至面前,凌亂的帥氣,他凝視她許久,搖頭道:“不,你不是!”
“你可能不知道,我見過小乞兒許多次,每次她都在發(fā)呆,并不會跑,等到我做飯時,她會安靜地待在一旁,時不時偷兩塊肉解饞。”
“而你,昨日一見我便跑,我只當你前日摔壞腦子,被我冒然來訪嚇到,可是后來我回想你問的那些問題,實在令我起疑心!”
“你問的兩個問題,看似不著調(diào),實則是在試探于我,你想知曉我的身份,后來水生他們到來,你更是冷靜到讓我威脅你擺脫他們,”
“我當時并未多想,事后愈發(fā)覺得不對勁,試問,一個八九歲孩童,怎會有這般刻意試探的心思嗎?”
不遠處,一束反光點投射在豬圈柵欄上,宛若夏日反光的鏡子。根據(jù)反射光線的投射路徑判斷,來自宋易之身后。
宋易之當然不可能隨身攜帶鏡子,那只能是……
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