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可憐的原主
月色下,長發(fā)飄飄,女子一襲白衣,手指關(guān)節(jié)突出,顏色發(fā)灰,手掌多有繭子。
張嬸擒住云舒臂膀道:“走,跟我去見徐明詩,我今天非要她給個說法不可!”
幾乎沒用力,張嬸單手拎起她,像拎小雞仔一樣提著走。
云舒兩腿撲騰起來,“張嬸,這都是誤會,徐嬸她不是人,她很危險,我們不要去見她!”
“哼,賊都喊冤枉,”張嬸跨服聊天,“我辛辛苦苦養(yǎng)大半年的雞全讓你糟蹋掉,你有膽子干這種腌臜事,你有本事承認(rèn)啊!”
風(fēng)吹起,幾縷長發(fā)甩在云舒的臉頰,吃一嘴頭發(fā)。
眼看離徐嬸家越來越近,云舒心一橫,卷起幾縷張嬸的頭發(fā),用力一拽,“對不住了,張嬸?!?p> “嗷嗚,”張嬸疼得嗷嗷叫,不得已放開手去管自己頭發(fā),云舒趁此機(jī)會,撒開腿往前跑。
“小王八羔子,你給我站住!”張嬸不急不忙用木簪束起長發(fā),隨后追上去。
兩人一番追趕,跑至山間小坡。
“你以為你能跑得過我嗎,小小年紀(jì),學(xué)什么不好,盡學(xué)雞鳴狗盜的腌臜事,徐明詩好歹以前是大家閨秀,怎么教出你這么個不爭氣的東西?”
張嬸畢竟是個大人,終究還是攆上她,兩人周旋一番,而后張嬸終于逮到機(jī)會,伸手揪她背后頭發(fā)。
腳下忽然踩空,只聽“噗嗤”一聲,布料在空氣中發(fā)出聲響,與此同時,張嬸抓著布條沒入土坑。
身后傳來一陣慘叫,云舒回過身來,只見萬物清冷肅立,四下無人,只聽風(fēng)聲呼嘯,凄涼蕭索。
天空烏云遮掩紅月,如同蒙上一層灰布,黯淡無光。
她顫抖喚道:“張嬸,張嬸,張嬸你別嚇我啊!”
四周陰風(fēng)陣陣,走動中,腳下踩空,玻璃棧道上的失重感再次襲來,不過這一次,她飄浮在空中。
她看見“自己”跌落獸坑,像個破敗的木偶,毫無生機(jī),額頭上的血順著太陽穴流滿半邊臉。
她,摔死了?
少頃,有個頭戴斜草繩的年輕人來到這里,他跳到坑里,撕下袖子的布,簡單包扎“云舒”的傷口,后抱著她,一路奔到徐嬸家里,將她放到徐嬸的床上。
徐嬸屋內(nèi)沒有點燈,一片昏暗,床很大,足夠兩個成年人。
徐嬸躺在床上,雙手優(yōu)雅地搭在小腹,面色蒼白,“云舒”躺在她的身邊,頭上包著麻布,毫無生機(jī)。
噠——
門口映入一個身影,云舒下意識想躲避,又想起自己現(xiàn)在好像是個阿飄,好像沒有躲藏必要。
那人身披黑袍,一步一步走得極為機(jī)械,如牽線的傀儡,她來到“云舒”身邊,撫摸著“她”的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聲又一聲喚道:“芷柔,芷柔,芷柔……”
她的手中溜出一團(tuán)黑色的霧氣,那團(tuán)黑霧像是黑色棉花糖,黏糊之間,一點接一點撫平“云舒”額頭上的傷口。
云舒好奇,便飄過去看那人的臉。
那是一張極為非主流的臉,高揚且細(xì)的挑眉,亮晶晶的灰藍(lán)色眼影,宛若中毒的黑色口紅色號,只是五官頗為眼熟……媽耶,這不就是徐嬸嗎?
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姐姐。”
背后響起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與此同時,眼前的黑袍人、徐嬸、“云舒”化作虛無,屋內(nèi)空蕩蕩,像是從未存在過。
“你不要回頭,你看見我的模樣,便會從夢中蘇醒,我便不能與你說話。”奶娃道。
云舒疑惑:“你是誰?”
“我是小乞兒?!?p> 難怪聲音耳熟,云舒心驚膽戰(zhàn):“這,這,小朋友,姐姐不是故意搶占你身體,都是怪老頭,他非說我是救世主,給我弄到這里來,我也不想這樣,你冤有頭債有主,別找我哈?!?p> “怎么會,姐姐,我本就是命薄不詳之人,命書記載我活不過及笄,還陽于我而言,不過多三年光陰罷了。”
云舒地鐵老人看手機(jī)jpg,生命可貴,怎能輕言放棄,要不,你學(xué)學(xué)隔壁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
“因你意外到來,算酆都的失職。酆都大帝為補(bǔ)償我,許我下一世投胎成公主,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福氣呀?!?p> 酆都大帝!
以前云舒看民間怪談時了解過一些,具體內(nèi)容忘得差不多,只記得酆都大帝比閻王爺職位高,如果把陰間比作公司,那么酆都大帝就是總公司,而閻王爺是分公司。
可因為名著的關(guān)系,閻王爺出鏡率遠(yuǎn)高于酆都大帝。
“只是我尚有一心愿未了,姐姐,你能否幫我完成?”
云舒:“你的心愿不會是想要我?guī)湍銡⒘诵鞁鸢???p> “姐姐,你怎么會這樣想?”
“我從小父母早逝,以乞討為生,別說人,連狗都覺得我礙眼。”
“阿娘從來沒有嫌棄過我,她給了我一個家,我再也不用看別人臉色乞討,再也不擔(dān)心吃了上頓沒下頓,再也不用怕無緣無故被人打。”
“若沒有她,我早就餓死村頭。在桃源村的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阿娘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
“我不怪她,阿娘她是被……影響!”
云舒:“什么?”
“阿娘她是被……影響了?!?p> 話說到關(guān)鍵地方,云舒聽不到聲音,像是被人屏蔽聲音。
“欸,總之,我希望阿娘能過上正常生活,這樣我才能放心離開?!?p> “十五天,你只有十五天時間,等你醒來,便只有十三天半的時間,請你傾盡全力,讓阿娘恢復(fù)正常,不然我寧愿化作孤魂,與你糾纏一世!”
云舒哭笑不得:“你也太看得起我,我就一普普通通讀書人,況且我現(xiàn)在還是個小女孩,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無人應(yīng)答。
眼前的景象逐漸化成碎片,消散在空氣中。
悠然,有股力量朝她襲來,將她推入無盡深淵,宛若溺水者喘不過氣來,又過一會,那股力量又撈起她,漸漸看清木梁柱、窗前的梔子花、以及守在床邊的徐嬸。
冷汗打濕頭發(fā),浸濕后背,陽光的芬芳驅(qū)散身上的寒意,令人神智清醒。
“芷柔,你總算是醒過來,真嚇壞我了?!毙鞁鹈碱^舒展開來,面露喜色,她端起一碗藥,用勺子攪拌幾下,吹了吹,道:“來,先把藥喝了!”
大郎,喝藥啦~
這會云舒心里正發(fā)怵,她被夢境里的徐嬸嚇得不清,勉強(qiáng)擠出微笑,“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午時。昨夜你未關(guān)好窗戶,今早額頭發(fā)燙,我怎么喊你也喊不醒,柳大夫說你染上風(fēng)寒,特意吩咐我煎些藥,你可感覺好些?”
窗戶,救命,她沒看到小軒窗下面有個暗木格,要把小木格拉出來,才能拉起實心木窗。
事情至此,云舒全想起來。
昨夜聽到廚房異響,她想到毛賊的話,蒙頭就睡,并沒有出去。
睡夢中,原主讓她重復(fù)體驗一遍原主生前經(jīng)歷,并且與她定下十五天之約。
現(xiàn)如今已過一天半,還有十三天半。
徐嬸到底是受到什么影響,為什么要殺雞,為什么那么暴躁,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見云舒愁眉不展不說話,徐嬸誤以為她是嫌藥苦不肯喝,特意拿出一個油紙包,里面包著幾顆干癟黑乎乎的東西,欲放入藥碗里。
“那是什么東西?”
徐嬸微怔,“是蜜餞,想來藥苦,放蜜餞會甜些?!?p> “不要放蜜餞,”云舒端起藥碗,仰頭咕咕嚕嚕一口氣喝完,擦了擦嘴,“你不覺得放蜜餞很難喝嗎,甜不甜苦不苦,味道超級怪?!?p> 徐嬸接過空碗,直直地盯著云舒,似乎想看透過外表看穿她的內(nèi)心。
空氣凝滯,耳朵發(fā)燙,云舒心虛地扯出個笑臉,拉著她的袖子搖晃道:“徐嬸,我想吃點好吃的,補(bǔ)補(bǔ)身體,這藥真的好苦呀!”
粗鹽苦,青菜苦,粥苦。
徐嬸經(jīng)不住她撒嬌,終是笑著輕刮一下她的鼻子,溫聲道:“你啊你,我這就去買,你待在家里,千萬不要亂跑知道嗎?”
“嗯嗯,徐嬸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人?!痹剖鎸W(xué)著原主的語氣,給徐嬸一個大大的熊抱。
確定徐氏已外出,云舒跑到廁所摳嗓子催吐,把剛才喝的藥全吐出來。
徐氏是友是敵,尚未分清,可不能隨便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