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十六)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沙發(fā)上,想睡卻怎么也睡不著,只感覺著腦袋一陣緊似一陣地疼痛,雙目稍微瞇縫著,可內(nèi)心卻在不停地思索著。這悲悲切切的哭聲,分明是一個男子的哭聲,在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中,我似乎聽到了他的委屈與傷心。這是阿強嗎?我極力地傾聽著,卻聽到了周青林高一聲低一聲的怒斥聲?!澳氵@個蠢豬,我是想讓你發(fā)財,又不是害你,哭啥哭。再哭,看我不揍死你?!?p> 我微微地睜了一下眼睛,瞇縫著看了一眼客廳里的人們,只見他們?nèi)魺o其事地坐在一起,小聲地討論著什么事情?時而激烈,時而又笑聲驟起,仿佛這間房子里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們毫無關(guān)系。再偷偷地瞅了一眼客廳里的擺設(shè),好像突然之間少了很多,只剩下一些低桌子、矮板凳,唯一值錢的物件,就是我躺著的這張舊沙發(fā)。拆遷,讓房東已經(jīng)提前撤離,這座漂亮的三層小樓,也已成了孤宅野院,而我們這些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人們,卻還抱著致富的幻想,無奈地留宿于此。真是既可悲又可嘆!我怎么也想不透,我怎么會走到這種地步。
“慢點,慢點,我們回來了。淑娟姐你看,我們緊小心慢小心,兩盆水還是變成了一盆水。給韓哥下一碗湯面條,我們大家還是喝稀飯吧?”劉為民幾個人端著水盆走進(jìn)了客廳。
我依然躺在沙發(fā)上,雙目微微地閉著,可耳朵卻在用心地聽著房間里的一切?!爸芨纾覄偛排鲆姺繓|郭大哥了,他讓我們明天天亮以前必須搬走,否則就后果自負(fù)。”劉為民看著走下樓梯的周青林,趕緊走上前去,并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在周青林面前說著。
看了一眼躺在沙發(fā)上的我,周青林仍有顧忌地拉著劉為民走出了客廳,他們又一次開始了不可告人的密謀。我的內(nèi)心突然多了一絲興奮,因為我知道他們今夜肯定要搬走,如果他們不搬走,房東的兩萬元獎勵就拿不到手里,孰輕孰重房東的心里很清楚,這句話分明就是對他們的暗示,如果你們今夜不搬走,他就有可能會去向政府揭發(fā)。心里的喜悅,讓我感覺著肚子也不餓了,腦袋也開始不疼了,渾身上下更是有種莫名其妙的精神。
我想坐起來,可又想了想還是算了,繼續(xù)裝病也許更能麻痹他們,在他們搬遷的途中,我也有可能找到報警的機(jī)會。想到這里,我依然躺在沙發(fā)上沒動,并且還裝作痛苦的樣子,嘴里發(fā)出了輕微的呻吟聲。
“韓哥,我給你做了一碗湯面條,并且放了很多胡椒。你趕緊把它喝了,然后上樓蓋住被子睡一覺,發(fā)發(fā)汗,明天就沒事了。”魏淑娟端著一小鍋湯面條,放在了一張矮桌子上,并且給我盛出了一碗。
又是一股酸香味,強烈地刺激著我的鼻孔,雖然肚子餓地咕嚕嚕亂叫,可我依然裝模作樣地坐了起來,沖著魏淑娟感激似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p> “別客氣。咱們大家出門在外,誰還沒有個頭疼腦熱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互相幫襯著那還不是應(yīng)該的?你把鍋里的飯一口氣吃完,然后趕緊休息。”魏淑娟熱情地對我說著,并把一雙筷子遞到了我手里。
夜幕已經(jīng)完全降臨,客廳里也燃起了蠟燭,我借著微弱的燭光,一口氣吃完了鍋里的飯,好像有五、六碗,吃飽了。這次我真的是吃飽了。我放下飯碗,仍然裝作有氣無力地樣子站起了身,準(zhǔn)備上樓休息。周青林趕緊攙扶住我,并且又一次關(guān)心地問我,“韓哥,你要是感覺著還是不舒服,就早點說,不行咱就去醫(yī)院。我現(xiàn)在就給素麗打個電話,讓她先給你帶點感冒、發(fā)燒之類的藥回來。為民,你拿著手電,先扶韓哥上樓休息?!?p> “不用了,花哪冤枉錢干啥?我睡一覺就沒事了?!闭f完,我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周青林,就被劉為民扶著走上了樓梯。內(nèi)心卻感到一陣陣好笑,讓我吃藥,還不如讓我吃一頓飽飯。
被劉為民攙扶著,我慢騰騰地上到了三樓,躺在自己昨晚睡的地鋪上。劉為民殷勤地為我蓋好了被子,我假裝著要急于睡去,劉為民也知趣地準(zhǔn)備下樓。走到門口,他仍然不放心地對我說:“韓哥,有事你就叫我們,我吃了飯,就上來陪你。”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就不再理會他。聽著他下樓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我索性睜開了眼睛,又一次打量著這間黑暗的小屋。體內(nèi)的胡椒粉,開始發(fā)揮著它獨特的作用,我感覺著渾身上下都在冒汗。輕輕地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站起身,借著月亮那一絲微弱的亮光,我站到了窗戶跟前,心事重重地向外張望。
沒有了白天的喧囂,天上的星星也顯得無精打采,像是在例行公事,更像是在應(yīng)付自己不情愿的差事,微弱地發(fā)出螢火蟲似的光。這是個灰色的夜晚,灰色中又夾雜著少有的寂靜,寂靜的讓我感到了一絲恐慌。生活的渺茫,前途的暗淡,未知的擔(dān)憂,仿佛這一切的一切,它們都在這黑色的夜晚找到了歸宿。我略微抬了一下頭,仰望著浩瀚的夜空,我真心地希望能看見一顆流星,他能給我指明前進(jìn)的方向。我虔誠而久久地等待,夜卻不語,依舊寂靜而神秘。有時會有飛機(jī)的“轟隆聲”從天邊傳來,像一道人生長長的嘆息;它不知從何處而來,又不知飄向何處,它似乎又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可迷茫的我,卻看不懂,更聽不明白。
再看看附近幾棟同樣的樓房里,那極其微弱的燭光,我像是看見幾只孤獨、饑餓的幽靈,它們眼睛里發(fā)出陰森、可怕的兇光。似乎,它們已做好了準(zhǔn)備,正在耐心地等待著。在我熟睡之際,它們好沖殺過來,將我撕咬得粉身碎骨。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竟然讓我突然之間感到不寒而栗,恐懼,讓我不敢再胡思亂想。我是被他們給騙來的,就像孫悟空被如來佛騙了一樣,被壓在了五指山下。想到孫悟空被如來騙了以后,那種氣惱、后悔的摸樣,讓我也不禁舉起拳頭,使出全身力氣在墻上狠狠地了錘了一拳,疼痛的感覺,反而讓我的心里覺得好受了一些。
有人上樓的腳步聲,猛然間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來不及多想,趕緊回到自己的地鋪前,重新躺在自己的被窩里,假裝已經(jīng)睡著。隨著開門聲響,一大群人的腳步聲傳了進(jìn)來,也許是大家都已疲憊、困乏,也有可能是大家害怕吵醒我,他們?nèi)寄瑹o語地走到自己的地鋪前,脫鞋、脫衣準(zhǔn)備睡覺。和我并排躺在一起,并且還是緊挨著的劉為民,突然說了一句:“周哥,搬家公司的車,今晚會來嗎?”
“放心吧?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們抓緊時間睡覺,等車一到咱們就搬家。我現(xiàn)在去二樓躺一會兒,順便再和那小子聊一聊,等車來了,我來叫你們?!敝芮嗔衷捯徽f完,就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并且是急匆匆地走下了樓梯。
聽著周青林那沉重的腳步聲,在二樓戛然而止,我就知道阿強,很有可能被他們隔離在了二樓。雖然我的內(nèi)心,很想知道阿強目前的現(xiàn)狀,可是在此時此刻我卻不能去見他。我現(xiàn)在需要的是冷靜,需要耐心地等待時機(jī),我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讓自己鏟除傳銷團(tuán)伙的計劃功虧一簣。躺在暖暖和和的地鋪上,大腦又一次思索著怎樣逃離?怎樣報警求救?迷迷糊糊中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為民,為民,快醒醒,搬家的車已經(jīng)來了。你們幾個也起來,咱們先去其它地方把咱們的東西裝到車上,然后再裝這里的行李和炊具?!逼岷诘姆块g里,一道耀眼的手電和周青林急促的叫喊聲,驚醒了房間里所有的人。
屋里的人都睡地正香,被周青林叫醒后,他們借著手電筒的光亮,開始慌慌張張地穿著衣服。我瞇瞪著睜開了眼,身子卻躺在被窩里絲毫沒動。因為我渾身都正在出汗,而且已是大汗淋淋,如果此刻出去,我害怕外面的冷風(fēng),讓我真的生病或者是感冒。心里這樣想著,嘴上還是問了一句?!坝梦胰??”
“你就不用去了。讓他們幾個去,很快就會回來,你可以多躺一會兒。”周青林一邊安慰著我,一邊催促著他們,“大家快點,天亮之前,汽車必須得穿過市區(qū),否則就會被罰款?,F(xiàn)在是旅游旺季,路上的交警肯定會很多。大家裝車的時候麻利點,能拿走的東西全部拿走,別分好壞,只要能用就行,也別管是誰的?!?p> 看著大家都已穿好衣服,周青林用手電筒照著地面率先走了出去,屋里的人也趕緊排著長隊,緊跟其后地往樓梯口走去。雖然我不知道準(zhǔn)確的時間,但是憑著感覺好像已是后半夜,這么多人下樓的腳步聲,讓院內(nèi)的大黑又一次狂叫起來,附近的家犬和路上的野狗,也跟著發(fā)出陣陣兇狠的犬鳴。聽著他們下樓的腳步聲逐漸地遠(yuǎn)去,街上開始傳來汽車發(fā)動的聲音,并且慢慢地駛離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