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濟南火車站的出站口,面對眾多的接人招牌,我很快地找到接我的建筑單位。一位三十多歲的美少婦,穿著一身潔白地連衣裙,烏黑、亮麗的秀發(fā)披散在肩上。白凈的瓜子臉略帶紅暈,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折射出青春無暇的光彩。尤其是她亭亭玉立的身高,仿佛是百花叢中獨樹一幟,高貴、典雅的牡丹花。光滑的玉臂,白里透紅的小手,焦急而又期盼地眼神,正舉這一塊紅底黑字的招牌,上面寫著:“歡迎您,韓名利”。
如果說我是為練習技術,掙高工資而來,那么憑我的膽量和謹慎,在出站口看見兩個彪形大漢,身上再紋有青龍和白虎的人,我會立即返身回去。美少婦的出現(xiàn),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墜入了她們設計好的圈套。直至現(xiàn)在,我的內心深處,仍然用仇恨的記憶,記著美少婦的樣子和名字,“張素麗”。當然,這也絕對不是她的真實名字,至于她叫什么?這恐怕對我來說,將是一個永遠都無法知道的謎。
看看天色已近黃昏,我來不及欣賞濟南火車站繁華的景色,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美少婦跟前。一番自我介紹后,美少婦帶著愧疚的神色告訴我,“韓師傅,公司的車由于等不及,已經(jīng)先走了。這樣,我們坐出租車回駐地。”她不等我是否同意,把腰身一扭,玉臂輕輕一揮,“出租車。”
一輛等候多時的出租車,迫不及待地戛然而止,停在我倆面前。出坐車司機是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他迅速、敏捷地從車上下來,麻利地打開后備箱,幫我把行李放了進去。當我轉過身準備上車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美少婦已經(jīng)打開了后車門,是上非上地站在了車門口,來不及思索的我只得走到了前排,和司機同時打開了車門,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師傅,我們到城郊的華林小區(qū)?!笨粗乙炎宪?,出租車也已緩緩地行使,美少婦白皙的臉上,微微地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而坐在前排的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韓師傅,我姓張,叫張素麗。你以后叫我小張,或者是叫我素麗也行?!?p> “公司從洛陽搬到濟南有多久了,現(xiàn)在是修路呢?還是建設居民住宅區(qū)”。急于知道公司現(xiàn)狀的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公司的性質。
“這個你不必著急,等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公司已經(jīng)為你準備好了一切,我呢?先安排你住下,有啥事?咱們明天再說?!睆埶佧惒⒉患庇诨卮鹞姨岢龅膯栴},而我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
出租車在車水馬龍的鬧市區(qū),一會兒過個紅綠燈,一會兒翻過一架大橋,不緊不快地行駛著。濟南是SD省的省會,街道兩邊高樓林立,人行道上更是人山人海,各大商場、酒店、超市,釋放出震天響地音樂聲。而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我,眼睛雖說看著著窗外,心里卻不免感到一絲擔心。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單位,會像她們說的那樣讓我上車,并給我優(yōu)厚的報酬嗎?思緒讓我又想起了家,妻子如果知道我不辭而別,她會不會著急,家里現(xiàn)在會是個什么樣子?她會不會流著眼淚,發(fā)瘋似地尋找我。來時真應該告訴她一聲,可告訴她,她會讓我來嗎?無意中,我看見了出租車上的計價器,內心忍不住地驚呼,“天哪,四十五元。這車還要跑多久,公司的駐地怎么會這么遠?!?p> 我把目光又移向了窗外,發(fā)現(xiàn)出租車已駛出了市區(qū),正在寬闊的市郊公路上發(fā)了瘋似的狂奔。心里不由得發(fā)出一聲哀嘆!我盲目的外出求職,是對,是錯,只能是聽天由命了。計價器上的數(shù)字,不停地跳動著,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我怎么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到了目的地,出租車的車費,是我給呢?還是讓這個漂亮的張素麗給?如果她沒有拿錢的舉動,我該怎么辦?我……,唉!早知道這樣,我也應該做到后面去,這樣就能避免下車時的尷尬。
內心不停地在思索著,我該不該付車費,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出租車已經(jīng)停了下來。“七十二,收你七十”。這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麻利地撕好了車票,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我,一只手將撕好的車票,遞在了我眼前。
仔細聽一聽,出租車后排的張素麗,卻沒有半點動靜,我用眼睛的余光,向后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她似睡非睡地斜靠在座位上。叫醒她,讓她付車費,顯得有些不太禮貌,再說也有失我男子漢的風度。初次見面,讓一個女同志為我付車費,我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心里有些不情愿,卻還是打腫臉充胖子,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百元大鈔。
接過司機找給我的三十元錢,還未裝進口袋,后排的張素麗卻突然睡醒了?!暗搅?,怎么這么快。韓師傅,真不好意思,我打了一個盹?!彼贿呎f著,一邊打開車門,微笑著走了下來。似乎她根本就沒有看見我拿錢付車費,也有可能,她認為讓我付車費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不想和她有過多的計較,內心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我還是趕緊從車上下來,默不作聲地從后備箱里拿出了自己的行李。
夜幕已經(jīng)降臨,月亮的光在沖破烏云后,早已顯得特別微弱。不遠處,忽明忽暗的燈光和偶爾路過的人影,讓附近幾只尋食的野狗,發(fā)出幾聲兇狠的犬鳴。雖然我已迷失了方向,分不清這里的東西南北,但憑著依稀可見的塔吊,和一排排尚未完工的樓房,我知道這可能就是城郊的華林小區(qū)。在華林小區(qū)的另一側,隔著一條寬闊的公路,好像是未曾拆除的民房和企業(yè)空置的破廠房。因為在高低不一的民房左側,也就是我下車的地方,是個寬大的院落,臨街就是已經(jīng)廢棄的辦公樓。根據(jù)樓層的燈光,我判斷出它有四層,時有時無的喧雜聲,來回晃動的人影,讓站在大街上的我,不禁聽得見也能看得清,而且我也知道這里住滿了人。
走在我前面的張素麗,一只手拿著紅底黑字的招牌,其實也就是一塊廢紙板,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還拿著它,一只手指著辦公樓右側,距離不太遠的民房,柔聲細語地告訴我:“韓師傅,你看,我們就住在哪里?!?p>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在黑暗的夜幕中,看到幾棟孤零零的樓房,借著樓房里傳出微弱的亮光,我看見它已被拆除的破敗不堪。院墻、大門,都已不見了蹤跡,只剩下像山一樣的碎石、磚塊,亂七八糟地堆放在那里。心里不免感到一絲凄涼,居住地的環(huán)境,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這也是我打工多年,都沒有遇到過的。
小心翼翼地跟隨在張素麗后面,順著辦公樓一側,一條漆黑的胡同向里面走?!绊n師傅,你慢點,小心地上的碎磚塊,別絆倒了你。這里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拆遷了,所以我們住得比較簡陋?!弊咴谇懊娴膹埶佧?,一邊走,一邊回頭囑咐著我。
為了開挖掘機,也為了表明自己不怕吃苦、受罪的決心,我提著自己的行李,高一腳,低一腳地緊隨其后。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一棟已拆除了院墻和大門的樓房前。院內梧桐樹下,一條拴著的大黑狗,聽見院內的動靜蹭著脖子上的大鐵鏈,拼了命似得向我和張素麗,發(fā)出狂叫聲?!按蠛?,找死呢?也不看看是誰,你瞎叫個啥?強子、阿麗,快來迎接客人?!弊咴谇懊娴膹埶佧?,看見大黑呲牙咧嘴的狂叫,生怕嚇到了我,趕緊大聲地訓斥著大黑,隨后又興高采烈地呼喚樓里的人,讓他們抓緊時間出來迎接我。
沉寂在黑暗中的小樓,瞬間打開了所有的燈光,樓上、樓下,不約而同地走出七、八個男男女女,她們爭先恐后地來到一樓的過道口,歡呼著、跳躍著,并且用雙手,有節(jié)奏地發(fā)出拍手聲。“歡迎你,韓名利。啪啪啪……。熱烈歡迎韓名利,加入到我們公司。啪啪啪……啪啪啪……?!庇袃蓚€男的,手里拿著手電筒,照著地上的碎石、磚塊,率先來到我跟前,不管我是否同意,一把接過我手里的行李?!绊n哥,你辛苦了!來。讓我替你拿著。為了給你準備接風宴,我們都忙活了一個下午。走。咱們回家?!?p> 一種榮歸故里的感覺,瞬間就籠罩了我的全身,渾身上下的每根血管,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沸騰。這里的居住條件雖然簡陋,但是同事們的熱情,卻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的內心,突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激動,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像傻子一樣被大家前呼后擁著,半攙半扶地走進了這棟即將拆除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