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級妖

　　“大師兄，你看這里像不像我們青山鎮(zhèn)后的那個大青山？這里會不會也有那種白色的老虎？這次要看到了，師兄你可千萬不能搶著出手，得留給我，讓我也過下癮呀?！?p>　　這時，走在隊伍中間的二師兄方申笑著朝走在后面的大師兄王大說道。

　　二師兄方申是個二十多歲的白凈小伙子，他右手提著一把長劍，長劍上拋著一顆石子。

　　火光閃爍中那石子仿佛某只小昆蟲一上一下地在劍上跳著舞。

　　舞態(tài)輕盈優(yōu)美，舞步落點準(zhǔn)確。

　　他面上是嘻嘻的笑容，口中是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步行在自家的后院，帶著無比的輕松愜意。

　　“好。不過虎皮你別弄破了，得留著給我。上次那頭虎皮可讓你給弄爛了。”

　　大師兄王大是個三十來歲的虎背熊腰的黃臉漢子，個子又壯又高。

　　他手持一把青色大劍，劍很闊，比一般的劍要寬要長，差不多有五六尺的樣子，拿在手里比起高大的大師兄還要高出一個頭。

　　王大的步履很沉很穩(wěn)，一步一步踩在林下松厚的闊葉上，“嘎吱，嘎吱”聲整齊如一，機械復(fù)返。

　　手持闊劍的大師兄仿佛一尊門神，高大而威武。

　　從小一起長大，師兄弟心意相通。他知道師弟這是為了沖淡眾人心頭的懼意。

　　憨厚的他一本正經(jīng)地回著話，仿佛這密林里就有那么一頭倒霉的白色老虎。

　　“這個，大師兄，虎皮留給你也行，但你送的時候可不能自私只說你自己一個人的名字，別忘了加上我?！?p>　　方申笑嘻嘻地提出自己的條件。

　　“嗯，你啊，哪一次我送東西沒提你的名字？倒是你老是悄悄瞞著我送，有好幾次了吧？”

　　“哪有啊，大師兄，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什么時候背著你送過東西了？你若看到了你怎不把我當(dāng)場捉住?。〔慌d這隨便就要給人定罪的?。　?p>　　劍上的小石子一下加快了速度，在劍上高竄低俯劃著難度極高的曲線，像是進(jìn)入了舞曲的某個高潮部分，只是落點依舊奇準(zhǔn)無比地仍在劍上。

　　“哦，冤枉你了啊，那盒玉珍坊的胭脂呢……？”

　　大師兄王大翁聲翁氣地不緊不慢地說道，長劍在火光的映射下閃著威震八方的強大氣勢。

　　“那個，那個……那柄青蘿扇呢？那個又是誰送的？”

　　方申白凈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一片極淡的紅色，大師兄的無情揭發(fā)一擊中的。

　　結(jié)局是無數(shù)次歷史的重復(fù)，論沉穩(wěn)十個方申也比不上一個大師兄，花哨的他總是很輕易地就被師兄抓到破綻。

　　當(dāng)然他也不會就這么被動地挨打，氣急敗壞地用證據(jù)反擊。

　　那劍上的舞蹈嘎然而止，小石子劃著一道長長的弧線自劍上回到了方申的左手心。

　　師兄弟兩人都沒有提要送東西給的人的名字，但眾鏢頭卻心照不宣地都知道那個人是誰——除了美若天仙的小師妹周海顏，又有誰能讓這兩師兄弟爭著搶著想著法子討好呢？

　　其實想討好小師妹的人又何止他們兩個，鏢局里哪一個單身的小伙們不暗自戀著這天仙人兒似的小師妹呢？

　　只是他們都把這喜歡偷偷放在心里，他們可沒膽子更沒實力和兩個仙人去比去爭。

　　仙人們的神奇是凡人拍馬也趕不上的。

　　平常凡人兩三個粗壯漢子手持武器都難以奈何的猛獸，仙人們隨手就能拍死。上千斤的石頭兩手也能輕松舉起，仙人還會一些神奇的法術(shù)，噴火吐刀那是稀疏平常得很——據(jù)說還有仙人能騰云駕霧，千里斬人頭。

　　周總鏢頭雖然平時幾乎不曾在眾人面前露過什么仙法，大師兄和三師妹也不會輕易在眾鏢頭前顯擺什么。

　　但二師兄方申可是時不時就調(diào)皮地把鏢局門前的那重達(dá)八百斤，看著很威猛的兩個石獅子互換著位置玩，震落了不少目睹者的眼珠子。

　　所以雖然總鏢頭師徒四人和周管家五位仙人對大家都很和氣，一點架子也沒有的樣子。

　　但凡人和仙人的差距大伙心里都明鏡似的清楚得很啊。

　　鏢局的鏢頭們平常在心里都把這五位仙人高高地放在半空的地方恭敬著，虔誠且畏懼。

　　小仙人周海顏在眾鏢頭眼里的確很美，美得比其他所有女仙人都要好看吧（雖然也許眾鏢頭其實也就只見過一個女仙人），美得不輸傳聞中周國最美麗的皇室七公主蘇芊菲吧（那七公主大伙兒可誰也沒見過）。

　　眾鏢頭對小仙女的暗戀，就只是凡人對仙人的那種五體投地的恭敬的戀，就是那種不敢有半點褻瀆的神圣的戀。

　　兩師兄弟針鋒相對的爭執(zhí)成功吸引了眾多鏢師的注意力，看著這十多年來如一日地為小仙女爭得面紅耳赤的兩師兄弟，眾鏢頭感覺又回到了熟悉的鏢局里面。

　　只是他們可不敢上前起哄慫恿兩師兄弟打上一架。

　　仙人們打架應(yīng)該會很好看，可是觀眾應(yīng)該也會很受傷——那可不是這些凡人鏢頭所能承受之重。

　　這時，大多數(shù)人可想起來了，這兩師兄弟可是很厲害的仙人啊，前面還有一個更厲害的大仙人總鏢頭啊。

　　就是啊，有啥好可怕的呢。

　　野獸來了，我們有刀劍呢。

　　妖獸來了，我們有仙人頂著呢。

　　仙人對妖獸，最少總該也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dāng)不相上下的樣子吧。

　　熱鬧活潑一下子回到了眾人中間。

　　“羅老九，你看你，哈哈哈，腿抖個啥，沒尿了吧。叫你別來，在家陪你媳婦你不聽。你在家里隨便你尿也沒人笑你不是。嘖嘖?！?p>　　“去你的，李愣子，老子可沒怕，老子也沒抖，你個狗日的才抖，你全家都抖。”

　　鏢頭羅老九雖然一直心里一邊害怕著，一邊想著自家的媳婦。

　　但一下讓人給揭露開來的尷尬，讓他勃然大怒。他朝著李愣子大吼著一邊掩飾一邊回懟，只是心里面突然想起來這李愣子原本就是個孤兒，全家也就他一個人。

　　不過呢，一個人抖就是全家抖了，這話也沒什么毛病。

　　一個人好啊，羅老九無奈地想，一人飽了全家都不餓，根本不需要考慮其它的問題。

　　而羅老九的問題就是還有一大家子人，不光有一個水靈靈讓他每天惦記的媳婦，還有兩個不到十歲的兒女。他光自己一個人吃飽了可不行，還得讓那三張嘴都吃飽。

　　這也是為什么在總鏢頭一再聲明，這一趟鏢兇險異常，大家可以自由選擇去留，鏢局并不強求，而羅老九并沒有過多考慮就選擇了加入的原因。

　　當(dāng)然還有很多其它的原因，自從十幾年前周方總鏢頭繼承了青云鏢局以來，鏢局這些年護(hù)送過的鏢，很少有出事的，有也是些不大的事，有仙人坐鎮(zhèn)的青云鏢局可不是那些普通盜匪可以窺視的。

　　總之，青云鏢局護(hù)鏢送鏢的這十幾年，死過的人加起來不超過十個。

　　一年還不到一個人的死亡，這是很優(yōu)秀的記錄了。

　　要知道，就是普通進(jìn)山打獵的獵人，一年也要死好幾個啊。

　　而論起回報，護(hù)鏢比打獵可是好得不要太多。

　　一般的獵人，一年賣獵物的錢也不過一二十兩銀子，而護(hù)送一趟鏢，好的一趟上百兩銀子也不算稀奇。

　　拋開護(hù)鏢的風(fēng)險不談，這一趟鏢的回報就更高了，足足有一百八十兩銀子呢，足夠羅老九一家四口人三年不出門也不愁吃喝了。

　　當(dāng)然，護(hù)鏢的風(fēng)險也不能說拋開就拋開，哪有沒有風(fēng)險的收益？這是個淺顯易懂的道理。

　　而且通常越大的收益就代表著越大的風(fēng)險。

　　只是這一次的風(fēng)險還是大大出乎了羅老九的預(yù)料，白天和那幫盜匪的交戰(zhàn)，鏢局一下倒了十幾個鏢頭。

　　雖然這些人和羅老九說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但都在一個鎮(zhèn)上，一個鏢局里，低頭不見抬頭見，昨天還活生生的人，一下子說沒就沒了，而且因為逃命的緣故，尸骨都沒辦法保留。

　　這對羅老九的沖擊之大，幾乎前所未有。

　　留在他心里的陰影，也像是這夜色一樣，黑且沉。

　　這遠(yuǎn)不是一兩句調(diào)侃就能驅(qū)散的。

　　倒是鏢局里其他的鏢頭這時紛紛活躍起來。

　　相熟的鏢頭們大多互相問候和談?wù)撈饋砹?，還有幾個人安慰鼓勵著和盜匪拼斗死去朋友的鏢頭們，雖然每個人多少都有幾分強裝的意味，但在三十多人的吵鬧嘈雜的說話聲里，恐懼正一點一點地退卻開去。

　　一片熱鬧的說話聲中，隊伍后面一個鏢頭提著刀走過一棵三四人腰圍粗的大樹邊。

　　“嗤”

　　一聲輕響，一道疾不可見的纖細(xì)黑影從樹上一閃而下。再一閃不見了。

　　“啊”

　　一聲短促慘叫，那鏢頭手捂著脖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下。

　　突遇奇變，一大隊人馬頓時像炸了窩的馬蜂，東奔西跑，上跳下竄，有驚恐喝斥的，也有厲聲叫罵的。

　　好不容易才退卻一點的恐懼重新回到了眾鏢頭心頭。

　　“鎮(zhèn)靜！”

　　在隊伍最后面的大師兄王大一聲大喝，安撫驚慌的眾鏢頭。

　　他右手持大劍從后方急速趕了過來，左手從一個鏢頭的手里拿過一支火把。

　　火光下，那個鏢頭卷縮著身軀側(cè)躺在地上，寂然不動，早已死了，他雙手捂著脖子的一側(cè)，從手指縫間汩汩流著暗紅色的鮮血，那紅中帶著黑的顏色格外觸目驚心，這個兇手顯然還帶有致命的劇毒。

　　眾人心中的恐慌更加劇烈，他們眼神散亂，呼吸急促，全身冷汗淋漓，惶惶如喪家之犬。

　　那六個推車的車夫更是嚇得緊緊靠在兩輛鏢車上，差一點就要當(dāng)場暈倒。

　　“啊啊啊”

　　隊伍左面一名身材削瘦的小個子鏢頭忽然怪叫連連，揮舞著手中鋼刀朝著一側(cè)的樹林里亂沖過去。

　　顯然隊友突如其來的死亡刺激得他心神失守發(fā)狂了，不過，下一秒，林中有纖細(xì)黑影疾速地一閃，小個子鏢頭怪叫一聲倒在地下就沒了聲息。

　　這一次有靠得近的眼力好的鏢頭看到了兇手的模糊輪廓，他嚇得失聲高叫。

　　“黑飛蛇！二級妖獸黑飛蛇！天?。　?p>　　黑飛蛇，一種類似蛇的妖獸，長約三尺，外形與普通蛇并無兩樣，但長有一對細(xì)小能短距離飛翔的黑色翅膀，速度奇快，口中毒牙劇毒無比，對凡人來說中之立即斃命。

　　它不但能飛，而且防御力也相當(dāng)驚人，除了頸下兩三寸，全身上長有指甲大小的黑色鱗片，一般凡人的刀劍攻擊基本上沒有任何傷害。

　　它雖然只是妖獸里相對低級的存在，但對于普通的凡人，那就是要命的閻王，雖然鏢局里的人大多身體健壯，并習(xí)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但也只是凡人。

　　這個看到黑飛蛇的鏢頭，剛好有次在鎮(zhèn)上專門出售妖獸的店鋪里見過一次。

　　凡人一般很難真正接觸到妖獸這一類的存在，那次難得的經(jīng)歷讓他記憶深刻，所以借著火光他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并不由自主地恐慌地叫了出來。

　　聽到那鏢頭叫出兇手是頭妖獸，眾鏢頭心頭更加恐懼了。

　　不管見沒見過黑飛蛇，二級妖獸都是讓人不得不恐慌的存在，一頭二級妖獸足以輕松屠殺一個村莊。

　　他們頭裂欲炸，唇青頰白，瑟瑟發(fā)抖，膽戰(zhàn)心驚，死亡的氣息立刻籠罩在這一小片樹林中。

　　死神似乎在林內(nèi)每一個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地方向著每一個人輕輕地招著手。

　　——面帶微笑且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