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聰明人也只不過可以憑借自己的智慧讓這個時間變得更為可控而已。
陳思安忽然有些得意,他估算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對方果然就忍不住自己送上門來;于是原本可能的擄綁就變成了登門拜訪,所以從這一刻開始,主動權(quán)可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劉掌柜有些驚慌,以他閱人無數(shù)的眼光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來者不善。
來的三個人中有兩個不僅生得人高馬大,更是一身的江湖氣;大宋最流行的雕青很少會被人紋刻在頸子上,可這兩人猶如長頸鹿般的頸子上,紋刻的卻是兩只兇惡的蒼鷹。
前面那人倒是一身白色文士衫,似乎是個讀書人,可惜笑容太過陰森了些,總讓人感覺他比身后那兩個長人更加的危險。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今日能得見及時雨陳大官人,幸何如之?”
白衣秀士看都沒看劉掌柜,目光直接越過他,停留在陳思安的身上:“不才王倫,這兩位是我的兄弟杜遷和宋萬,我等兄弟三人見過及時雨。”
說著輕輕拱手,看似禮數(shù)周全,其實所有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敷衍之意;倒是他身后的兩個長人紛紛向陳思安深躬行禮,腰都快彎到了九十度,目光中似乎有著一些狂熱。
王倫暼了自己的兩個兄弟一眼,心中有些不滿;這兩個傻子被一個及時雨的虛名就唬住了,自己怎么解說都沒用,就算把證據(jù)拍在面前,這兩個傻子還是一門心思地認定了陳思安乃是當今世上義薄云天的好漢。
“呵呵,王官人客氣了,只是不知道我在王官人的眼中,究竟是‘賢’呢,還是‘不賢’呢?”
陳思安笑吟吟望向了王倫,兩個聰明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都有些意味深長。
王倫呵呵地笑了起來:“我們兄弟三個是來向陳大官人求助的,大官人自然是賢者,否則我王倫豈不是所托非人?
陳大官人,可否入內(nèi)談話?”
陳思安笑著點點頭,就知道你是來談判的,雖然礙于大義動不了我這個及時雨,卻又不肯吃虧,這不就來試探我的斤兩了?
“其實我也很想聽聽王官人有何事求助,既然如此,就請入后堂吧。”
肚里差點笑開了花,自己害得這家伙經(jīng)營不善,折了柴進的面子,現(xiàn)在藥店沒了他估計也是沒臉再回柴進的莊上廝混了;偏偏又不敢擄綁自己,這口氣憋的緊了,今天來求助是假,談價錢倒是真的。
本來要對付王倫三人組并不困難,當初他們會托庇在柴進莊上,可見根底都干凈不了;這次能攛掇著柴進跑到景德鎮(zhèn)開藥店,估計也是日子久了,當初犯下的事官府已經(jīng)懶的追責。
可這并不代表他們?nèi)齻€就是根底清白的良民,劉功不是自己的叔叔嗎,這一聲叔可不能白叫,如果有劉功出面,陽谷縣的都頭們想必會很愿意請王倫三人組去縣衙喝茶的。
不過若是那樣做了,他這個‘及時雨’的名望難免要打些折扣,卻是有些不美。
“兩位兄弟在這里等我,為兄去去就來?!?p> 跟陳思安估計的差不多,王倫認為他的兩個小弟根本沒資格參與這場聰明人之間的談話。
文化人就從來沒有一個能痛痛快快說話的,總喜歡多繞上幾個圈子,王倫也是一樣,端著茶杯吹了好半天才輕輕抿上一口,用仿佛看穿一切的雙眼盯著陳思安瞧了半天,才嘖嘖嘆道;“佩服!”
“有話就直說,你能佩服我什么,佩服我這里的茶葉好嗎?我勸你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你不算我的朋友,因此用來招待你的是去年的陳茶?!?p> “呵呵,王某佩服的是陳大官人小小年齡就能成就美名,更是得到了一方擁護,要知道十五歲的大官人在整個大宋都不多見呢?!?p> “今天你不就見到了?”
“是啊,見到了,果然是只聰明狡猾,擅長邀買賢名的小狐貍呢......”
王倫臉色忽變,重重放下茶盞,臉色徒然轉(zhuǎn)冷:“陳思安,你瞞得過別人,卻休想瞞得過我!
我已調(diào)查清楚,鄆哥的父親最近一月身體康佳,更未去看過大夫。什么及時雨啊......不過是你和鄆哥演的一出好戲而已;你可知道,我隨時可以揭穿你,更有的是手段不怕那鄆哥不說實情?!?p> “可笑!虧你還叫什么白衣秀士,我看是蠢士就差不多。你以為孝是什么?百善中它為首,天下大義它為先!所以呢,鄆哥就算死都不會承認自己說過假話。
而且啊,我聽聞知縣相公已經(jīng)把鄆哥的名字刻在了縣衙門前的八德碑上,不好意思的是,本人的名字也在那上面。
上了八德碑的名字又怎么能輕易抹去呢,你這是要打知縣相公的臉嗎?我怕你到時候死得莫名其妙,到了陰曹地府都難叫冤枉?。俊?p> 陳思安舉起茶壺,非常有禮貌地為王倫添上了茶水:“王倫啊,你也是個讀書人,當知道人心可用,也該知道人心不可逆。
你應該不會蠢到和人心做對吧?因為那不是你啊,那是杜遷和宋萬這種傻子才會做的事,你可不要讓我看輕了你。”
王倫臉色一變:“小小的年齡就懂得人心可用,你還真是可怕。”
“這個世上本來就有兩種最為可怕的人,一種是蠢到極點的人,他們可以毫無道理地仇恨你,毫無顧忌地殺了你;
一種是聰明到極點的人,這種人就比較有意思了,他們可以逼迫你到絕境,卻偏偏讓你不敢動C他一個指頭,除非是你自己也不準備要命了,否則遇到這種人就認命了吧......”
陳思安指指自己的鼻子道:“很不幸,我就是這種人。所以呢,沒用的話就不用說了,我相信你所說的‘求助’倒有一半是真的,不過你如果是為錢來的,那你就要失望了,我有錢,西門藥店的柜上也有,可就是不準備給你?!?p> 王倫不覺一呆。
他來的時候什么都想到了,陳思安絕對不會是容易對付的對手,十五歲就會利用人心的家伙簡直就是一個正在成長中的梟雄。
可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啊,他以為陳思安就是再聰明,當真正面對江湖漢時也會有所顧忌,何況他要的也只是找回一些顏面而已。
只要揀回了面子,柴大官人那里就算有了交代,損失幾個開店的錢其實根本不算什么,柴進真正在乎的是他能否找回這個面子。
錢雖然很上不了臺面,卻是最簡單的方法,他要的只是陳思安肯賠償損失,肯低個頭而已。
可這小子卻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他。
“是不是很失望?現(xiàn)在你是動也動不得我,更是一丁點顏面也找不回,知道為什么你會如此被動嗎?
我告訴你啊,你其實從一開始就錯了!
面子不是我給你的,更不是柴大官人賞給你的,想從我這里找補,你完全就是想錯了!”
陳思安笑著點指王倫:“你也不想想,就算你能夠從我這里得到一些賠償,對柴大官人有了交代,是不是就會非常開心地回到柴進莊上,繼續(xù)混吃等死?
王倫啊,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難道就當真沒有一丁點兒的志向了嗎?
看你是個落魄江湖的讀書人,也挺不容易的,如果你肯說上兩句好話,或許我會指點你一條明路?”
王倫半晌無語,琢磨了半天終于起身道:“是王倫無禮,還請陳大官人指點。
“這就對了嘛......”
輕輕吹了口茶沫,陳思安笑道:“做柴進的合作伙伴永遠比做他的狗要強上一萬倍,聽明白了沒有?
我想你應該不想繼續(xù)做他的狗吧,所以你的選擇就只剩下了一個。
做柴進的合作伙伴,從此與他平等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