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焚盡一切
水季第三個月末，火季前夕。
常青城里人頭攢動，花團錦簇。平日里四處奔波的百姓們都走上街頭，一起來慶賀大家又平安地度過了這一年的水季。
“蘭紗節(jié)”，是常青城幾百年來歷史最悠久的節(jié)日之一。
官署高聳的城中城前，城市廣場上布置著各式各樣華麗的裝飾，站滿了期待的人們。
今日的集會，除了慶祝水季結(jié)束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重啟高爐，熔鑄綠葉幣！
常青城的高爐見證著這座“西北荒野上的明珠”從無到有的建立，一點一滴的崛起，是常青城的標志性建筑。
高爐的位置就在城內(nèi)，與官署相距不遠。從廣場上看去，恰好可以看到高爐神秘的全貌。
作為荒野西部諸城都認可的最大流通貨幣——“綠葉幣”，也正是出自這座高爐。綠葉幣自從誕生之日起，就以它堅固的材質(zhì)、幾乎不可能被仿制的頂級工藝、華貴美麗的外表，迅速風(fēng)靡荒野，征服了遠近無數(shù)村鎮(zhèn)城市，成為了這一帶的交易指定貨幣。
常青城因貿(mào)易而興，其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撐起了綠葉幣的信用，因此即使是礦山鎮(zhèn)這樣富饒且資源豐富的重鎮(zhèn)，都完全以綠葉幣來結(jié)算，而沒有設(shè)計一套自己的貨幣體系。
之所以如此，是由綠葉幣本身的特殊性決定的。它本身既有著貨幣的符號價值，同時，一枚綠葉幣里，也的的確確有一定的實質(zhì)價值——因為在最初初代常青城主起高爐鑄造綠葉幣的時候，精確地按照面值為其中熔鑄了少量的靈石碎屑。
這些靈石不會被尋常爐火所毀，而是被均勻地熔入綠葉幣中，一旦重回高爐，焚去雜質(zhì)，那么其中的靈石碎屑會再次重現(xiàn)人間！
一枚錢幣里面雖然只有一點點靈石含量，但若是捉拿富豪商賈，抄家貪官污吏，甚至不惜宣布徹底廢止綠葉幣的流通，要求全城百姓都將家中綠葉幣交還官署……
傾盡常青城之力，收集了除去在外面流通之外的全部綠葉幣——然后選擇將它們重回高爐。
南宮翼的目標很明顯——他要巨量的靈石！
可是，這位背負著弒父嫌疑的新任城主究竟要做什么？許寒朝著廣場飛速奔去，心中帶著幾個未解的謎團。
血煞宗老祖的話仿佛在他耳畔響起：“他的身份，你當真猜不到嗎？”
廣場的人，都在仰視著這座宏偉的高爐。
他們祖祖輩輩積累的血汗錢，都被新任的城主派人來挨家挨戶的收了去，口袋裝不下就用麻袋，麻袋裝不下就用籮筐，籮筐裝不下直接抬來府庫的沉重大木箱子，大木箱子過不去狹窄的院門就拆了門板……
更別提那些城里沒有來得及逃荒的富豪。但凡是家中有些積蓄的，都被武教頭親自上門查點，尋常名貴物件人家不稀罕，若是有些靈石器具，但凡帶著一點靈石，都要被砸碎帶走。
老百姓們凝望著眼前的高爐，這座曾經(jīng)帶給自己榮耀和自豪的標志，如今要在自己眼前毀掉自己的一切。
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在這場盛大的聚會里，許多人的心中卻是惴惴不安。漫天的彩帶、花火，面前的花束和舞女放浪地吸引著百姓們的眼球，努力分擔(dān)著眾人心中一點即燃的一團火。
“城主大人到！”
隨著官署城樓上傳令兵的一聲大喊，密集的鼓點奏響起來。沉重的號角和鼓點聲隱隱蘊含著一絲殺伐之意，聽得許寒一陣心驚。就連節(jié)日期間喜慶的嗩吶，都被這音律壓了下去。
但是能聽得懂這聲音的人，卻并不多。
百姓們?nèi)匀怀两跉g愉的盛大狂歡里，在街頭肆意享受著高壓搜城之后難得的解放，沒有發(fā)現(xiàn)逐漸逼近的危險。
隨著一群簇擁的將軍和文臣，常青城新一任城主南宮翼走到了官署城樓之上。
許寒瞇著眼睛望去，只見眼前的這位年輕人身披一聲翠綠大氅，內(nèi)里穿著翡翠襯衣，腰間纏著蟠龍玉腰帶，面目如錦，長身玉立，端的是意氣風(fēng)發(fā)，年少有為。
這便是南宮翼！
許寒微微皺起眉頭，他想起了一個人來。
下面的百姓聳動起來，這是南宮翼上任之后第二次在廣場上和常青城里的百姓見面。由于前任老城主的恩惠，眾人對于他這位義子還是頗為愛屋及烏，算得上十分擁戴。
縱然此前發(fā)生了勒令抄家全城搜查的事，可是一是打著捉拿刺客、為老城主報仇的旗號，眾人也都較為支持。二是畢竟抄家僅僅針對巨富，城里雖然富庶，但尋常小民還是居多。因此上，在這廣場上聚集的上萬百姓里，倒是有一多半都是支持南宮翼的。
只見南宮翼向前一步，面色凝重地說道：“眾位父老鄉(xiāng)親，在下南宮翼，這廂有禮了?！?p> 百姓們歡呼道：“城主大人！”
許多人在下面欣慰地稱贊道：“南宮翼公子年輕有為，懂得禮數(shù)，南宮逢大人有后?。 ?p> 南宮翼繼續(xù)道：“今日咱們聚集在此處，是為了慶祝咱們水季度過的蘭紗節(jié)。雖然我父親南宮大人在水季中被賊寇殺害，本人還未曾找到兇手，但是習(xí)俗就是習(xí)俗，不可因此而廢。本人在此保證，定會找出兇手，為父報仇，請各位做個見證?！?p> 下面掌聲雷動：“生子當如南宮公子，忠孝兩全吶！”
成群的百姓里，混著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呸，滿口仁義道德，背地里干那種勾當?！?p> 周圍的人紛紛側(cè)目，那年輕姑娘卻渾然不在乎，只是瞪著臺上的南宮翼。
身邊的人低聲道：“喂，莊姑娘，小聲些，咱們這次潛入城，還未找到上仙，莫要暴露了行蹤。”
這幾人，正是仙盟發(fā)來的救兵，深入常青城的小隊。他們幾人剛剛抵達此處，正好趕上城里集會，守城力量絕大部分都被調(diào)進城中心廣場上維持秩序，因此這幾人才得以順利入城。
南宮煙嬌小的身子站在人群中被擋的嚴嚴實實，靠著鐵牛和老李推推搡搡，這才占據(jù)了一個不錯的位置。她身上仍然帶著紫色的面紗，渾身散發(fā)著悲愴的氣息。她的眼中，死死地盯著高據(jù)城頭、殺害父親、搶奪城主大位的仇人。
也是她的義兄。
莊曼嘆息道：“在廣場上找了半天也沒見到，仙人哥哥究竟去哪了？”
城樓之上，南宮翼繼續(xù)慷慨陳詞：“我既繼承大位，當勵精圖治，造福一方。今日廢止綠葉幣，便是一件創(chuàng)舉！”
臺下百姓一片嘩然，終于觸及到了所有人的核心疑問。
南宮翼輕搖折扇，說道：“綠葉幣雖然精致，但鑄造起來工藝復(fù)雜，極其困難，還要消耗大量的靈石，成本極高。自從三百年前常青城建城時鑄幣百萬，此后這些年里的產(chǎn)量都不到當年的百分之一，到了近幾十年，鑄幣之外已經(jīng)失傳。這綠葉幣雖然旁人難以仿造，可我們常青城自己也很難再鑄。失去了鑄幣權(quán)，我們就失去了對貿(mào)易市場的調(diào)控，貨幣完全由外面諸城的商人來操縱，這非但成了笑話，更很危險！”
正在所有人都在細細咀嚼這段話的時候，南宮翼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絲狠戾之色，仿佛下了決心：“從今日起，改綠葉幣為紙錢銀票，全城的綠葉幣全部熔入高爐，不再具有任何價值?！?p> “開爐！”
高爐下，已經(jīng)早已有數(shù)百徭役工守著，南宮翼一聲令下，這些人便開始將一車又一車的綠葉幣倒入高爐底部，在常青城百姓的眼里，這無異于將牛奶倒進江河，將錢倒入火坑。
南宮煙咬著嘴唇，極力克制著自己。父親，還有以往數(shù)代常青城主積累下的基業(yè)，就這樣被這個人親手破壞！
就在這時，南宮煙的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你們，一會聽我指揮，不得有誤?！本驮诖藭r，身邊的莊曼和其他仙盟小分隊成員也驚喜地揚起了頭。
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早已跑遠，不是仙人還是誰？
南宮翼笑吟吟地站在城樓之上，看著下面的勞工為了自己隨口一句話，就要拼死拼活地在危險的高爐上辛苦勞作。這些人都是從城外荒野上買進來的奴隸，并非常青城的正式居民，官署也從來不將他們當人看。
忽然風(fēng)聲一緊，一個身穿白袍、衣袂飄飄的身影凌空踏了幾步，飄然躍上了三丈多高的城樓。
南宮翼眉頭一皺，問道：“你是何人？”側(cè)頭道：“快點開爐！”
高爐那邊應(yīng)道：“是！公子！”
只見那來人隨手一揮，一片綠葉激射而出，破空而去，竟如暗器一般銳利，“噗”地扎進了高爐之上那位勞工的手臂。勞工手臂一軟，從高爐上栽倒下來，摔在下面的架子上，好在沒有受傷。
來者淡淡道：“在下姓許，是個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