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曼陀刺藤
“故老相傳……此地曾經(jīng)是一個巨大的沼澤。沼澤里毒瘴蔓延,瘟疫四起;惡獸蔓延,民不聊生?!?p> “忽有道士仗劍游行至此處,破毒瘴,斬蛟龍,還了此方天地太平。因此,這個地方才改名叫做靈沼村。”
村長慢悠悠地講述著昔日的故事,是這靈沼村的來歷。傳說里,自從那位道士斬了蛟龍之后,此地沼澤中惡獸作鳥獸散去,毒霧也漸漸平息,沼澤化為了一處靈田,滋養(yǎng)著附近百姓。
“那位道士呢?”莊曼問道。
村長側(cè)頭瞄了一眼村口的方向,看了看那座陌生而熟悉的仙廟,搖頭嘆息道:“誰知道呢?也許已經(jīng)走了,也許留了下來。當時的村民感念道士恩德,建立了這座仙廟。像這種仙廟,各地都有許多?!?p> 莊曼眼睛一亮:“或許千年前那位道士,便是廟中仙人?”
村長搖頭不答,指著面前的靈田。
靈田雖然不大,但乃是靈氣衰竭前的產(chǎn)物,只需播撒少許種子下去,便可收獲大量糧食。在千年前修仙界大戰(zhàn)中,山川湖泊上的靈田近乎被毀滅殆盡,只有這些有前輩修士隱居的村莊里,修士們不惜性命護持住了些許靈田,以供子孫后人謀生。
“在千年前,這些靈田可是用來種植靈草的……估計那些宗早已修煉到辟谷的宗門長老們怎么也想象不到,區(qū)區(qū)若干年過去,靈田被拿來種這些凡人的糧食吧?”村長看著面前長勢良好的各類作物,臉上露出些欣喜的笑容。
如今這個世道,能活下去就好。
至于什么修仙?
修他娘的仙!就算是遠處鎮(zhèn)上修煉到凝元期的修士,也只不過是會幾下吞火吐霧的雜耍把戲罷了,若是真打起來,未必便能打得過那些鍛體期的漢子們。
更別提什么求長生。
窮盡一生都未必能修煉到的凝元期,也只不過能增壽一紀罷了。我好吃好喝,放浪形骸,豈非也能多活個十年八載,何必去受那大道獨行之苦?
他王興成活了六十有二載,在靈沼村也做了三十年的村長,一直都是這么想的。
直到前一陣,那位自稱姓許的仙人的到來,讓他早已干枯的心里再次泛起一絲波瀾。
原來這荒野上當真有仙人,仙人之威儀果真如傳說中一般,呼風喚雨,震天撼地。
“仙人當真是靈驗啊……”
“是啊,若不是仙人賜予咱們肥料,咱們這個月只怕是吃不上飯咯!”
“改日我們一起去拜謝仙人!”
在他身畔,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他們曾親眼見到了死地復(fù)生的仙跡。
在不久之前,這片靈田上還不是這副樣子。千年來,靈沼村一輩又一輩的村民們地耕耘、收獲、索取,即使是這方戰(zhàn)前遺留下來的飽含靈氣的靈田,也是承受不住。
原本漆黑濃密的土壤干枯結(jié)塊,結(jié)出的作物越來越干癟,曾經(jīng)能讓幾百人吃得飽飽的靈田,漸漸已不夠如今村里七十余口的一日三餐。
情勢一天比一天惡劣,村長每日嚼著黑草,皺著眉頭唉聲嘆氣,卻沒有什么辦法,只能眼見著靈田一點點枯竭。
直到那日,仙人降臨。
那位姓許的仙人曾言道,他奉上天之命,特地下凡來靈沼村除去那尸位素餐的土地,并將那土地老兒的凡間皮囊賜予了村民,準許他們將這土地老兒的尸身埋入靈田,作為養(yǎng)料供給靈田。
靈沼村村志中曾經(jīng)記載,三百年前,靈田枯竭,村民埋活人入田,乃復(fù)繁榮。
按照當時云游路過靈沼村的凝元期修士所說,人體內(nèi)積蓄有靈氣,埋入土中,可以作為靈田的養(yǎng)分,若是人死,或者肢體殘缺,靈氣早已外泄,就算埋入土中,也無甚用處。
因此在抬著那土地老兒的尸身往村里靈田走去的時候,村長心里還是有些疑惑。
這真的能管用么?
第二天清晨,天剛朦朦亮,窗外就傳來了一陣喧嘩的聲音,有人使勁拍打著門板,在外面高聲喚著:“王叔,快起來那!”
村長猛地驚醒,大聲應(yīng)道:“是賊人來了么?”
來不及穿衣,披了件外套便沖出門,卻見外面人頭攢動,人人臉上都帶著喜色。
村長皺眉道:“何事?”
外面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說道:“靈田,靈田!”
村長拄著拐杖,快步往靈田跑去,卻被眼前的景象大為震撼。
前一日還是龜裂枯黃,連雜草都不長一根的死地,播種半月都不見出芽,如今已經(jīng)煥然一新。
土質(zhì)松軟綿密,散發(fā)著清香,呈現(xiàn)濃黑色。田間有潺潺細流,滋潤土壤。田地上氤氳著紫色的仙霧,在日光的照射下不住升騰。四下里吸引來了荒野上罕見的鳥兒,繞著靈田婉轉(zhuǎn)而鳴。
村民們心曠神怡,不敢驚動鳥兒,后退幾步,沉浸其中。
在這方小小的靈田之上,靈沼村的村民們見識到了昔日的仙境景色。
而如今的莊曼,也是這樣一副神色。
“這……這就是靈田?”她喃喃道。
村長捻須笑道:“我們第一次見到這副場景時,也和尊使一樣的神色。曾經(jīng)的靈田并無如此神奇,都是仙人所賜,讓我們見識到了真正的仙家勝景。”
這副場景,當真如夢似幻。
若是能擁有一方這樣美好的天地,在里面蓋一間小草房,養(yǎng)一群小鳥,再和仙人一起……
咳咳。
在營寨里生活了十九年之后,莊曼心中忽然有了一個除了活下去之外的愿望。
她厭倦了渾渾噩噩的荒野,想要追尋修仙的旅途。
日落西山,即將到了血月升起的時候。
莊曼與靈沼村的村民們匆匆作別,背著一袋糧食沿著小路向仙廟走去。
與靈沼村的協(xié)定已經(jīng)達成,從下個月開始,村子里出產(chǎn)的糧食要拿出一半進貢給仙廟,作為對仙人的賠罪與供奉。
按照靈沼村那方靈田如今的產(chǎn)量,每隔一月便可收獲一季,足夠三百人一月的食糧。拿出一半,仍可滿足一百五十人,村里如今區(qū)區(qū)七十余口,實在是富富有余。甚至可以拿出多余的糧食,去找“仙使”交換肉類,久違地來一頓大餐。
而仙廟每月可以從村民們手中獲得一百五人份的糧食,折合起來將近四十石。仙人自然不食人間煙火,仙廟里如今只有自己和爺爺兩個要吃飯的人,剩下的這許多糧食該往哪里堆放?只有一個月還好,若是這么成年累月地向村里收糧,仙廟才巴掌大點地方,完全沒有辦法儲存。
不知道仙人要這許多糧食來做什么?
聽那些村民說仙人姓許,還聽說他們曾經(jīng)見過仙人的真容,當真是羨煞旁人。
經(jīng)歷這幾日之事后,莊曼早已成為仙人的頭號迷妹,若是仙人肯收自己為徒,傳授仙法,自己肯定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yīng)。若是仙人要收自己為……
想到了仙人,莊曼臉上微微一紅,搖了搖頭,似乎要將那個雕塑的影子從她腦海中甩出去。
回去之后要好好地想個辦法,騙得仙人現(xiàn)身相見。
正這樣胡思亂想著的莊曼,已經(jīng)走到了仙廟前。仙廟旁便是她和爺爺剛剛搭建好的窩棚,在營寨里窮人們都住這個,莊曼自小在這種環(huán)境長大,自然也對這低矮得沒法站直的窩棚習慣得很,沒覺得有什么不便。
地上的篝火已經(jīng)熄滅,上面木制的燒烤架上串著的羊腿還保持著和莊曼動身之前一樣的姿勢。
莊曼不禁嘆了口氣,自己出去了大半天,爺爺竟然還是一口未動,身體虛弱如此,實在令人擔憂。好在自己從村里帶回了糧食,明日便學(xué)著營寨里馬掌柜所說的方法,嘗試著熬碗粥給爺爺……
“爺爺,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答。
莊曼放下肩上扛著的沉重的米袋,四下找尋,卻不見爺爺?shù)嫩櫽啊?p> 他的窩棚里整齊地疊放著換洗的衣物,并沒有什么打斗的痕跡。
莫非是出門狩獵去了?
可是他身體不便,早已不干那些外出狩獵的活計,都是交給自己去做。再說天色漸晚,血月已升,再過得片刻,荒野上便會有大量妖獸游蕩,說不定還會遇到些失心的傀儡,或是什么吃人的蠻族。
深諳荒野生存之道的爺爺,決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門!
仙廟前忽然吹起一陣冷風,荒野上蔓生的雜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莊曼忽然感到有哪里不對,憑著自己的直覺向一旁貼地翻滾,就在這剎那,她原來站立的位置上翻起一根粗壯的麻繩,卻套了個空。
“好險……”雖然僥幸逃脫,莊曼仍然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那跟麻繩顏色翠綠,渾身帶刺,顯然是用南方大澤里名為“曼陀刺藤”所制,堅韌無比,一旦被纏住,就難以掙脫。非但如此,若是被束縛之人用力掙脫,還會碰到藤蔓的細小毒刺,毒素入體,會使人迅速渾身酸軟脫力。
用曼陀刺藤所制的繩索,當真是暗算的利器。只不過這種植物生長在那毒蛇猛獸叢生的南方大沼澤里,若是沒有個鍛體期七八層以上的修為,是萬萬不敢靠近的。
因此在營寨里的集市上,這種曼陀刺藤所制的繩索,能賣出三把銹劍的價格。
敵人竟然能使出這等招式,也算是有備而來了。
莊曼不敢松懈,凝神聽著附近的氣息。
風聲呼呼而作。
耳畔忽然響起了仙人的聲音:“在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