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夢
深夜芝加哥火車站
偌大的候車大廳此刻空蕩蕩，周圍的店鋪都緊鎖著門，頂上的明晃晃的白熾燈給原本空蕩的大廳又增添了幾分清冷。
曹元武一個人盤坐在長椅上無聲地吐納著天地間的靈氣，眉眼間透著幾分疲憊。
原本出發(fā)前特意修理的頭發(fā)變得有些雜亂，線條分明的下巴上也冒出了些參差不齊的青茬。
緊挨著他的椅子上，路明非正裹著一張破舊的毛毯蜷縮在椅子上，不時發(fā)出豬哼哼一樣的叫聲。
而不遠處的芬格爾正抱著一本堪比字典的教科書，在候車大廳里如幽靈一般地四處游蕩，念書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里回蕩。
曹元武有時候很不理解，這平日里沒事就抱著一本大部頭教科書的讀的芬格爾為什么會一直掛科留級到八年級。
呼
曹元武輕吐了一口氣，結(jié)束了入定的狀態(tài)，有些疲憊地靠在木制的長椅上。
窗外，夜幕降臨了芝加哥城，高架鐵路在列車經(jīng)過的時候灑下明亮的火花，行人匆匆，霓虹燈閃亮。
他和路明非還有芬格爾已經(jīng)在這待了兩個晚上了。
雖然他早就知道學(xué)院有這么一茬刁難路明非的過程，就像是唐三藏取經(jīng)到最后一站時的第八十一難，所以他臨走前特意取了一千塊美刀的現(xiàn)金。
沒想到人算不過天算，出關(guān)的時候因為未申報的問題，最后兜里就剩下二十五美刀。
再加上路明非手里的二十美刀，還有個身無分文的芬格爾，三個人就靠著這四十五美刀過了兩天兩夜，沒有錢住賓館，每天只能睡在候車大廳。
如果不是他們的磁卡車票確實能夠通過檢票機，他們早就被保安人員趕了出去，可芝加哥火車站沒人知道那趟神秘的CC1000次支線快車。
據(jù)芬格爾說，這條支線從二戰(zhàn)的時候就開始存在了，最后一個知道那趟列車運行時刻表的列車員前年死了。
曹元武半瞇著眼睛，手在上衣口袋里摩挲著什么，里面是他僅剩的幾個硬幣。
他盤算著要是列車今晚還不來的話，要不要折點手續(xù)費去便利店取點現(xiàn)金出來。
曹元武想著，他的意識漸漸有些昏沉，隱約聽到遠處的鐘聲，鐘聲回蕩，似乎來自遙遠的教堂。
曹元武皺著眉頭，那連綿不絕的鐘聲讓他有些心神不寧，震天的鐘聲讓他聯(lián)想到了行軍的戰(zhàn)鼓，回蕩的鐘聲中還夾雜著沖天怒吼聲。
曹元武閉著眼睛胡思亂想。
想到高聳入云的巴比倫通天塔和天上燃燒的白云，想到荒野上打著火把手持利器奔跑的人群，他們嘶吼著憤怒著，他們身后巨大的攻城器械緩緩挪動。
那些人瘋了一般向上攀爬，不停有人被從通天塔上踢了下來，他們紅著眼睛，絕不允許有人比自己先一步到達頂端，殘肢鮮血染紅漢白玉的塔身。
曹元武吃了一驚，他怎么會想到這些，那些猙獰貪婪的面孔歷歷在目，仿佛他曾經(jīng)就站在塔尖，俯瞰著丑惡的蕓蕓眾生。
為什么會有莫名其妙地鼓聲？
曹元武意識到了不對，猛地從座位上彈起。
他身后一輪巨大的明月從窗外升起，月光潑灑進來，仿佛撲近海岸的潮水。
曹元武四下張望著，整個候車大廳被籠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窗格的影子投射在長椅靠背上，四處游蕩的芬格爾也不見了蹤跡。
不遠處，一個男孩沉默地站著，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精致的黑色小禮服。
此刻那個小男孩正站在路明非蜷縮的長椅跟前，小男孩伸出手，以他的身高不需要彎腰就可以觸碰到路明非鳥窩一般的頭發(fā)。
他就那么站著，凝視著路明非那算不上英俊的側(cè)臉，明明而且空著那么多排長椅，男孩偏偏站在路明非身邊，像是在等他醒來。
“你醒了?！?p> 小男孩抬起頭，看向曹元武的方向，眼神空洞，讓曹元武不太確定那個小男孩是不是在問候自己，他甚至不確定那個小男孩是不是真實存在。
在他眼里小男孩仿佛整個人從世界里割離了出來。
在曹元武的眼中小男孩的身后沒有芬格爾一樣的紅光，也沒有馮瑞一般深不見底的黑色，也沒有普通人一樣的淡白色，而是一片虛無。
一項無往不利的系統(tǒng)技能，在這個小男孩身上，失效了。
曹元武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面對對方的問候沒有作聲，腦海中的靈識被放出。
“我發(fā)誓，如果你非要用這么不禮貌的手段作為問候的話，我不建議用類似的手段讓你變成一個白癡，當然，是生理學(xué)意義上的白癡?！?p> 小男孩抬了抬眼皮。
話音剛落，原本要接觸到小男孩體表的靈識瞬間被曹元武收了回來。
曹元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就在那么一瞬間，他有種心臟被人捏住的感覺，眼前的看起來跟正常人沒什么兩樣的小男孩，冥冥中給他的壓力比那個馮瑞更勝一籌。
如果馮瑞還是一條能意識到深不見底的峽谷的話。
那這個小男孩給他感覺就像是一片狂躁的海洋。
無法觀測，無法試探，無法觸碰。
“這是幻覺嗎？”
曹元武環(huán)顧著四周，似乎什么都變了，似乎又什么都沒變。
候車大廳還是那個教堂一般的候車大廳，但是原本應(yīng)該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賽百味、麥當勞，7-11也都大門緊鎖。
原本剛還在安檢處熬夜看MLB錄播的那個壯碩安檢員此刻正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而芬格爾更是早已經(jīng)不見蹤影。
（MLB，美國職業(yè)棒球大聯(lián)盟）
“幻覺那種低級的技能就別拿來跟我碰瓷了吧。”
小男孩打了個響指
“我的權(quán)能是夢境，你也可以當你做了一個奇妙的夢，如果你想的話，你醒來之后可以什么都記不得。”
曹元武只感覺眼前驟然明亮，原本籠罩在他頭頂上方的穹頂連帶著周圍的一切徹底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曠野。
月光盡數(shù)揮灑在地面上，原本漆黑的夜，亮如白晝。
曹元武發(fā)誓，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耀眼的明月，難不成他現(xiàn)在在什么環(huán)繞月球的衛(wèi)星表面，不然怎么會有如此耀眼的月亮。
他下意識地抬頭向上望去。
“那是——什么啊?！辈茉渎曇粑㈩潯?p> 那哪里是什么明月，那分明是一頭渾身燃著烈火的白色巨龍！
曹元武用指尖死掐著大腿內(nèi)側(cè)，寄希望于疼痛能讓他從夢境中蘇醒。
很可惜，他大腿內(nèi)側(cè)都青了沒用，夢境與現(xiàn)實交織，幻想和真實疊加，他已經(jīng)分不清眼前這一切到底是什么東西。
白色的巨龍還在天空中翱翔，山巔之間似乎有人在拿著火把奔襲。
黑暗是他們的底色，火光也照不清他們的面孔。
那些人從山巔高高躍起，躍向.....那頭巨龍。
原本清澈的天空上突然蒙上了一層血色，那頭龐大的巨龍在空中嚎叫著，翻滾著，巨大的傷口在她身上炸開。
而不遠處的小男孩則饒有興趣的天上翻滾的巨龍，稚嫩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快意的微笑，但很快又一閃而過。
“那五千年完了，魔鬼們都開始蘇醒了?！?p> 小男孩慢慢地扭過頭來，伸手撫摸著身旁的路明非雜亂的頭發(fā)，目光卻看向了曹元武，他的眼睛流淌著熔巖般的黃金，低調(diào)而內(nèi)斂，仿佛一面映著火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