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汝休要太過分!
“父親!”
賈穆完全沒想到,自己只是開了一下門兒,就放來呂布這等殺人狂。投鼠忌器下,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誰知,賈詡只是慌亂一瞬后,反而鎮(zhèn)定下來:“穆兒,下令讓僮奴仆役沖殺過來,不必在意為父生死!”
呂布聞言便笑了,劍刃微微向下一壓。
賈詡的脖頸頓時泅出一條血線,鮮血順著劍刃滴落下來:“賈掾史,看來是不相信某的決心??!”
感受到脖頸間的刺痛,賈詡本能后仰,也看到了呂布眼中凝肅的殺氣。一瞬間,久違的記憶在腦中回閃。
他曾見過這等眼神。
那是自己還年輕時,被察孝廉為郎后因病辭官,向西返回家鄉(xiāng)途中到達汧地,卻遭遇了一支叛亂的氐人。
呂布此時的目光,就如當初的氐人一樣:沒有憤怒、沒有怯懦、更沒有憐憫,看向自己如同豬狗牛羊,殺掉也完全不需半分理由。
這樣的目光,才是令人恐懼的,是真正動了殺心的。
但他還是想不通,完全想不通:這到底是為什么!......
最主要的是,剛才硬氣的話已說出口。此時再求饒,自己在兒子心中的形象,豈非會瞬間崩塌?
真正生死一刻,賈詡也沒想到,腦中竟是如此荒謬的念頭。
好在,對面是他親兒子,還是很在乎這個爹的:“住手!......呂都尉好話慢慢說,我等這便退下?!?p> 說著,率先丟掉手中的劍,一步步向外退去。
其他僮奴仆役雖未丟下兵刃,卻也緩緩向外退下。
然后,呂布還吩咐:“帶上門兒?!?p> 直至堂內所有人都離去,他仍未放開賈詡,道:“賈掾史,現(xiàn)在同意某的請求了么?”
沒了外人,賈詡的臉色也露出一絲驚懼,但語氣還是很平靜:“呂都尉可曾想過,殺了某之后當如何?”
“想過?!眳尾急阈?,道:“殺光汝府中上下后,當即帶著家眷逃入西園,隨即帶著兵馬強攻夏門?!?p> “若有幸逃得出,便渡過黃河逃入河內?!?p> “至于以后,就等以后再說?!?p> 聽到這里,賈詡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了什么!......只為了雒陽那些素不相識的黎庶百姓,呂都尉便要行此自絕天下之路?”
“不錯!”呂布當即點頭,還殺人誅心地來了句:“這些本來都可以避免的,全是你逼我的!”
“老夫逼的?”
“對,你逼的!”
“老夫!......”至此,賈詡再無話可說。
畢竟,他跟腦子被雷劈過的不正常人類,實在沒啥共同語言。
只是滿心的怒氣和郁悶無處排解,忍不住又說了一句:“汝究竟為何,要這般對老夫?老夫自忖,并未做過對不住呂都尉之事,甚至白日時,還出言幫了呂都尉。”
這時候,呂布忍不住又笑了,笑得還很詭異:“不錯,正因白日你幫了某,所以某知道你其實是個好人。”
“什么?......”賈詡當即傻了,當即開口怒罵道:“這是哪門子的狗屁道理,好人就該被你用劍指著?”
誰知,呂布此時卻話鋒一轉,笑道:“所以,賈掾史現(xiàn)在也承認,自己是個好人嘍?”
賈詡愕然一驚,不可思議地看向呂布。
隨即,才感到脖頸的疼痛,嘆了一口氣后道:“那呂都尉能不能先將劍放下?”
“可以?!眳尾键c頭,甚至還道:“還可以讓令公子進來,給你敷點止血的藥,免得你真死了......”
賈詡狠狠瞪了他一眼,但隨即摸了摸脖頸的血,還是無奈開口道:“穆兒......”
......
一炷香后。
賈詡脖頸上纏著一圈紗布,端著一杯熱茶壓驚。賈穆則滿臉疑惑地跽坐在一旁,警惕地看著呂布。
賈詡喝完茶后,看了一眼兒子,道:“已經(jīng)無事了,出去罷?!?p> “父親?”賈穆明顯還不放心。
賈詡便嘆口氣,道:“孝心可嘉,腦子卻不怎么好使......”
“呂都尉帶來的侍衛(wèi),早已四下圍住了府宅。他若真的動手,我等恐怕真連只雞都逃不出去。”
呂布就笑了笑,厚顏無恥地道:“以防萬一嘛,做事就得有備無患?!?p> 賈穆無奈,目光復雜地看了眼呂布,再度擔憂地出去了。
等堂內再度剩下兩人,已瞧出呂布決心,更體驗過了他狠辣果決的賈詡,沒好氣地道:“呂都尉究竟想要什么,可以直說了。”
“某已說過了,絕了義父縱兵劫掠雒陽黎庶的心思?!?p> 賈詡便搖了搖頭,道:“不太可能。”
“為何?”呂布也不急,很樂意同這位在后世,被評為‘漢末三國最聰明之人’的老狐貍聊聊。
“原因白日呂都尉其實已經(jīng)說了,司空是從西北邊塞底層,一路靠著浴血拼殺走出來的。期間跟隨名將段穎、張奐,更親眼見證了漢室如何對付這些名將的。”
賈詡語氣蕭索,無不感嘆道:“尤其當年皇甫將軍一戰(zhàn),掃滅河北黃巾,對漢室可謂有再造之功。”
“可僅僅只因得罪了宦官,便被收繳了左車騎將軍的印綬,并銷減封邑六千戶。完全是有難則用之,戰(zhàn)亂一過則遣之,且司空本身遭遇也是如此。”
說著,他欲言又止。
呂布敏銳察覺到這點,手不自覺又摸上劍柄。
賈詡臉色當時就黑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怒道:“呂奉先,汝休要太過分!”
“某剛才就過分了,你能咋滴?”
“老夫!......”賈詡一想,隨即氣勢就頹了:“老夫就是問問......”
沒辦法,對面是個瘋子,還有足夠武力能取了自己性命。自己再籌謀無雙,此時也沒半點屁用。
無奈,他只能繼續(xù)道:“種種遭遇,想必給了司空極大觸動?!?p> “再加上他今日所言,高門望族尸位素餐之輩比比皆是,只會讓武人士卒白白枉死,應該早已激發(fā)了擁兵自重的想法。”
“最可悲的是,朝廷對此還束手無策,更讓司空憑此進入了雒陽,更堅定了他對兵權的渴望?!?p> “如今對于司空而言,兵權武力便是他的命根子,為了籠絡士兵,他是什么都干的出來的?!?p> 呂布聽得津津有味,經(jīng)賈詡如此入木三分的剖析,他對董卓的心理歷程和價值取舍,有了更全面而深刻的理解,感覺豁然開朗。
同時更驚詫老狐貍這份慧眼卓識,當真將人性看得透透的——如此見微知著的本事兒,不僅當世沒幾人比得上,連自己都自愧不如。
但他也不妄自菲薄。
嚴格來說,兩人的智慧不太一樣:賈詡雖深諳人性、鞭辟入里,但在知識的廣度方面,完全沒法兒同呂布相提并論。
至少,他不會二元一次方程。
隨后,深深震驚的呂布點了點頭,便......又將手摸在了劍柄上:“某不想知道義父為啥會這樣,只想知道怎樣才能讓他不這樣?!?p> 誰知,這次玩兒過火了。
賈詡已瞧出他真正的目的,當即憤怒地將茶碗一拍:“呂奉先,汝若是再這般威逼老夫,老夫就是死,也不會再說半句話!”
這次,他信心十足。
人可能會不怕絕望,卻絕對會怕有希望后,再變得絕望。
他相信呂布這次,必然會被自己拿捏。
可惜,他卻低估了呂布的無恥。
“老狐貍啊老狐貍,其實你也一顆心向著百姓,也想著治國平天下吧?否則白天的時候,就不會因我一句話而幫腔?!?p> 這句話出口,呂布的氣場就變了,慢慢向賈詡走來。
從一開始,他就捏著賈詡為數(shù)不多的兩處軟肋:一是性格太過低調、明哲保身,另一個就是內心深處也有護佑蒼生的志向。
賈詡明顯還要硬撐,語氣卻莫名帶出了幾分緊張:“呂,呂都尉莫要亂言,更,更不要亂來!......”
“懂,某懂你......”呂布卻開始笑得邪魅狂狷,走到賈詡身旁坐下,猛地一把摟住他的肩膀。
感覺賈詡的身子明顯一顫后,才道:“賈掾史做事比較被動,還喜歡暗暗地來,這些某都懂。”
“現(xiàn)在咱倆就好生探討探討,如何才能讓義父不放縱士卒劫掠百姓,否則的話......”
“否則怎樣?”
“否則,某今晚就不回去了?!?p> 呂布就笑了,笑得很無恥:“你也不想讓義父知道,你這位主兵事的兵曹掾,跟某這位手握萬余士卒的武將砥足同眠、交往甚密吧?”
隱于深秋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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