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兩小無猜

　　花了一刻鐘的時間，阮蘭時總算說服了玉青。還狀似無意地發(fā)現(xiàn)了那座小破廟。

　　破廟顯然已經(jīng)有些年頭，供奉的大概是什么土地神，占地很小，也沒有禪房一類的設施，只有孤零零一尊像，和幾堆破草席。

　　進廟的時候阮蘭時一看玉青的神色就知道完蛋，又用無數(shù)口舌去擔保不會對神佛不敬，玉青最后狠心一閉眼，隨她任性了。

　　白嵐倒是沒什么多余的反應，很淡定地出去撿了些干樹枝，想要生個火取暖。誰知當她抱著一堆干枝子回來的時候，廟里竟然已經(jīng)燃起火堆，阮蘭時轉過頭招手：“正好，火有點小，你來添把柴?！?p>　　車夫下山了，入夜后阮蘭時在門上窗上都留了符咒禁制，又將車里的點心籃子拿來墊了肚子。

　　廟里的一扇窗子已經(jīng)完全破爛，玉青用車上的攜帶的兔絨毯子稍微遮了遮，勉強能擋風，再看自己那心大的主子和同僚，她覺得自己太陽穴隱隱作痛。

　　真是造了孽啊。

　　晚上主仆三人和衣而睡，阮蘭時裹在衣裳里，耳畔能聽到廟外呼嘯的風聲，吹過干枯樹枝沙沙得響，時光依稀回到了過去。

　　那年的風很暖，吹過綠葉而非枯枝，夏日樹影斑駁，吱吱蟬鳴。院子里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正笨拙而認真地縫著一個扇袋。

　　院墻上，緩緩探出一顆小腦袋，渾圓晶亮的眼睛好奇地向內(nèi)打量，在看到小姑娘的那一刻目光更明亮幾分。

　　姑娘圓潤可愛，唇紅齒白，就連低著頭穿針引線的動作也無比惹人喜愛。

　　少年就那么扒在墻上看了許久，直到手臂酸痛扒不住了，才略微挪了挪身子。

　　墻上滾落一顆石子，小姑娘被驚動，抬首看了一眼，看到少年的臉，驚慌地失聲驚叫。

　　少年也忙亂起來，一腳踏空，從墻上滾落，好在墻下是片灌木叢，他跌進翠綠葉子和粉白小花中，打了個滾，拍著衣裳又站起來了。

　　“你，你是誰？”

　　“你別害怕，”少年用稚氣的嗓音安撫著，“我叫搖光，今年九歲，住在山上的道觀里?！?p>　　“搖光？”小姑娘眨了眨水瑩瑩的眼睛：“那你是天上的星星？”

　　少年鼓著臉想了許久，沒有思索出答案，但是兩人就此相識，締結下一段能同流合污翻墻爬樹的美好友誼。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

　　之后的日子里，搖光總是趁道長們不留意，悄悄遛出道觀。每每走好幾里山路翻墻來找她玩，給她帶最時興的糕點或是街頭好笑的話本。小姑娘年紀不大，可卻時長拿著針線縫縫繡繡，繡好了的帕子香囊拜托老嬤嬤拿到集市上，一件能換五文錢。

　　盛夏好景，懵懂稚嫩的心緒在長日光陰中暗自增長。小姑娘坐在樹下繡芙蕖花，搖光就托著下巴在一旁看，不看帕子只看她，盯著那好看的睫毛，濕潤的嘴唇，一看就要看許久也不嫌無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明天道長要下山去一戶有錢人家作法，小三月，我?guī)阆律酵婧貌缓?？?p>　　她咬了咬唇：“如果我亂跑，管事夫人會罵人的?！?p>　　“不要緊的，”搖光說：“我來的時候聽到了，明天莊子里的小女兒過生辰，夫人忙著操持，定然不會注意到你，對了，你的生辰在明年三月，到時候我給你準備生辰賀禮好不好？”

　　“好呀，”姑娘說：“明天我們再去那個賣花糕的橋上吧，阿婆會送給我們糕點吃?！?p>　　“嗯，就這么說定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搖光回去后，整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一想到小三月開心的笑容，他就好像碰到了最柔軟的白云，還能上去打個滾。

　　第二天，天還沒亮，搖光就悄摸穿好衣裳溜了出去。

　　來到莊子上，剛翻了半截墻，聽到院中有說話的聲音，他機靈地把自己藏在樹后，暗中聽里面的人說話。

　　“別哭了，這么喜慶的日子，你晦不晦氣！不就是弄臟了你一件衣裳嗎，洗洗就是了，也不是沒洗過......門外賓客一炷香后就到，你自己要哭就哭吧，別出來擾了大家的心情！我下午還得去土地廟給閨女上柱香，這一天天忙得很！”

　　夫人說完，甩著帕子擰腰走了，口中還念叨著土地爺保佑歲歲平安一類的話，獨留小姑娘一個人在原地哭得傷心。

　　搖光左顧右看確定院子里已經(jīng)沒人了，就翻下來，見小姑娘抱著一件臟兮兮的紅裙子掉眼淚，顯得弱小可憐，霎時間，他心疼如麻，趕緊跑上前：“怎么了怎么了，別哭了，我給你扮鬼臉，你別哭了好不好？”

　　他好說歹說，寬慰哄勸了老半天，小姑娘才堪堪止住眼淚。

　　“怎么回事？”搖光問。

　　“夫人的女兒要過生辰，看上了我這件紅裙子，我不想給她，就爭搶起來，她生氣了，把這件衣裳丟到了外面水缸里，又撈起來在泥土地上滾了幾滾......”小姑娘鼻子眼睛都紅紅的，“她好過分，這是我最喜歡的裙子，我就是不想給她！”

　　眼看著她又有哭的跡象，搖光趕緊掏出褡褳里一把粽子糖一股腦塞了過去：“沒關系沒關系，這個人就是討厭，哪里比得上我們小三月大方又漂亮，才不跟她計較。喂，小三月，你聽我說，我有個好法子，我們下午再去集市，好不好？”

　　小姑娘稀里糊涂地被搖光領著，從后院繞到前堂，扒在遠遠的樹杈子上，用氣音問：“我們要做什么？”

　　搖光狡黠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瞧我的！”

　　他從懷里摸出彈弓，攤開的掌心上三顆石子。

　　咻——

　　管事女兒哎呀一聲，小腿一屈跌了個跟頭。

　　在親朋好友面前丟了臉，精心挑選的漂亮裙子也沾了泥。女兒小嘴一癟，哇哇大哭。管事夫人趕緊去拿帕子給她沾眼淚：“哎呀，快站起來，快點，把眼淚憋回去，這么多人看著呢?！?p>　　咻——

　　“哪個不長眼的？敢吃老娘豆腐！”夫人是塊爆炭性子，彎下身的功夫感覺腰臀間被碰了一下，立刻彈起來怒目而視，看到身后一個小廝無辜地擺手，一巴掌就呼上去了：“你個瞎了心的東西！”

　　咻——

　　夫人打得并不重，誰知小廝開始流鼻血，偏生夫人又暈血，頓時翻著白眼往下倒。一伙人亂成一團，好好的生日宴被攪成一團亂麻。

　　樹枝上藏著的小姑娘噗嗤笑了，隨后又擔憂地皺起眉：“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誰讓她們先不講理搶你裙子的，再說了，我才不管過不過分，我只想要小三月高興。”搖光碰了碰她的手指：“再笑一笑好不好，你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特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