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穿著一身青布衣，衣服和褲子上縫著一層層的補丁，而衣服原本的布料幾乎全都被補丁給覆蓋了。他腳上是一雙單薄的布鞋，鞋面已經(jīng)被磨損得很嚴重了，甚至有一個腳趾頭從破洞里面伸了出來，然而現(xiàn)在正是寒冬，傍晚時分接近零度的氣溫。
閏辰子倏地緊住了眉頭，望著那位小孩。
李綰幼站在原地沒有繼續(xù)往船上走，小孩看出了她的猶豫，趕緊說道：“你們別看我年紀小，我對這一片水域可熟啦！我可是泡在這片水里摸魚長大的呢！我的船劃得又快又穩(wěn)！保證比別人更快地把你們送到岸上！”
閏辰子笑著往船上走，說道：“我們相信你?！?p> 李綰幼跟在后面上了船，和閏辰子一起在船中間坐下。
男孩站在船尾撐著船篙，小船在水中靈巧地一個轉(zhuǎn)彎駛?cè)肓四瞧械纳?。寒風掠過水面吹了過來，耳邊響起樹葉的沙沙作響聲，飄零的落葉斜斜地從空中掠過，小船夫手里的船篙一深一淺地探入水中，小船緩緩往前駛?cè)?，船尾處拖著一道水痕，在夜風里蕩漾著。
閏辰子調(diào)轉(zhuǎn)方向，面向小船夫坐著，笑著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船夫的臉被寒風凍得紅紅的，兩只握著船篙的小手更是又紅又腫。他吸了吸即將流出來的大清鼻涕滿面笑容地答道：“我叫咸蛋！”
“你幾歲了？”
“我今年10歲了！”
李綰幼聽見閏辰子和他聊了起來，便也轉(zhuǎn)了過去看著咸蛋。
閏辰子好奇地問：“你為什么要來做船夫呢？”
咸蛋說道：“我爸爸生病了，賺不了錢，我要自己賺學費，開學的時候才能繼續(xù)去讀書！”
“你喜歡讀書嗎？”
咸蛋的眼睛亮了起來，重重地點頭，“嗯！”
閏辰子問道：“你的學費是多少？”
“300元！”
“那你一天能賺多少？”
“跑一趟船10塊，生意好的話一天能跑五趟！”
“那你是不是已經(jīng)攢到了學費了？”
咸蛋的目光暗了暗，搖搖頭，“我的錢還要給爸爸買藥，剩下的才能當作我的學費。”
李綰幼驚訝地看著他。
閏辰子問道：“你爸爸吃了藥就會好起來嗎？”
咸蛋搖搖頭，低聲道：“不知道?！?p> 閏辰子沉吟了一下，問道：“你為什么喜歡讀書呢？”
咸蛋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堅毅起來，說道：“讀書能改變我的命運！我要離開這里，去更遠的地方，見更多的事物！還要…還要賺更多的錢，那樣，那樣…”他的聲音小了下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難過的事情：“那樣…所有因為沒錢而產(chǎn)生的煩惱就都會消失了…”
李綰幼的心里就像有某根細小的弦被某種神秘的力量給撥動了一瞬，一絲酸澀的感覺極快極快地掠過她的心頭。她別過頭，把目光從咸蛋身上移開，眺望進遠處已徹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森林里。寒風迎面吹來，剛才那股細微的感覺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下對剛才那種感覺產(chǎn)生的困惑和不解。
閏辰子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有幾分神秘起來，他說道：“咸蛋，我今天特意照顧了你的生意，是不是算是為你的夢想做出了一份小小的投資呢？”
咸蛋愣了一下，點點頭。
“那你是不是也要照顧我的生意？”
咸蛋撐著船篙的雙手頓住了，他迷惘地吸了吸鼻涕，隨之有些窘迫地說道：“可…可我沒有錢…”
閏辰子說道：“你現(xiàn)在沒有錢，不代表你以后也沒有，是不是？”
李綰幼被閏辰子的話吸引了，不明白他這是演哪一出，好奇地看著他。
咸蛋點了點頭，說道：“等我以后有錢了，我就去光顧你的生意！請問你的生意是什么？”
閏辰子道：“不用以后，你現(xiàn)在就可以光顧我的生意，因為我是放貸的?！?p> “??？”咸蛋不解地看著他。
“我承擔你從小學到大學的所有學費，利息是每年學費的百分之一?！彼捯袈湎?，咸蛋整個人都傻住了，直愣愣地望著閏辰子。
李綰幼眼眸震動了一下，定定地看著閏辰子。
閏辰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這就是我做的生意，我的生意就是賺取顧客的利息。你現(xiàn)在沒錢沒關(guān)系，等你有錢了，就該連本帶利的還給我了，到那時就是我收獲的時候了?！?p> 咸蛋緊緊握住手里的船篙，激動得說不出話。
閏辰子問道：“怎么？難道你對自己沒有信心，認為自己還不起這筆錢？”
“我有！我有！這筆生意我和你做！”咸蛋拍著胸脯喊道，他的眼睛熠熠發(fā)亮，臉龐紅彤彤的，不過此時卻不是被凍的，而是激動和高興導致的。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般高興過，覺得灰蒙蒙的人生忽然被撥開云霧，透進了萬丈曙光。他像個大人一樣，一個真正的大人一樣，與另一個大人談成了一筆“生意”。他將憑借自己的努力和實力改變自己的人生，當然不是接受別人的施舍，他可還要付給人家利息呢！這完完全全，是依靠自己的努力拼搏?。?p> 閏辰子從雙肩背包里面拿出紙和筆，又拿了一本書出來放在膝蓋上，墊著那本書擬了一份“貸款合同”。咸蛋把船篙收起來小心地擺放在船上，一臉認真嚴肅地蹲在閏辰子面前看著他擬寫“貸款合同”。
閏辰子簽好字以后把“合同”拿給咸蛋簽字。
咸蛋拿在手里煞有介事地看了一遍，然后莊重地在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整個過程他一直緊鎖眉頭，活像個小大人。
閏辰子把這份“合同”給了咸蛋，咸蛋點點頭，一臉嚴肅地把合同放進了自己的貼身口袋里。
李綰幼笑了，一手撐著臉望著閏辰子。
閏辰子回眸看見她這副神情時不禁臉紅了一下，正要說什么，船體忽然劇烈地抖動了起來！緊接著，整個船尾騰空而起！船上的三個人瞬間都掉進了水里，水花四濺，在巨大的水聲中，那艘小船整個倒插在了水里，船頭的燈沒入污泥中，周圍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咸蛋在水里扎了個猛子浮出水面，慌忙喊道：“你們沒事吧？！”
李綰幼在水里撲騰著，傳出嘩嘩的水聲。閏辰子迅速脫了身上浸了水的厚重的外套循著水聲游向李綰幼，他拉住李綰幼的衣服后游到她身后托著她往旁邊的樹游去，兩人抱著樹干泡在水里。
閏辰子喊道：“我們沒事！”
咸蛋便潛進水里摸船去了。
此時林間吹起了一股冷風，兩人都被凍得一陣哆嗦。風在樹林里面呼嘯著，樹葉瘋狂地舞動著，發(fā)出的聲音像是無數(shù)個人正在激烈地議論著什么，莫名透出一股陰森可怖的感覺。
李綰幼的表情忽然變了，她往閏辰子那里靠了靠，閏辰子敏銳地察覺到什么，立即看向李綰幼看著的那個方向。
一片黑暗中，隱約閃爍著兩個幽綠色的小圓點，一動不動地，似乎在凝視著他們。
那是什么…
在極度的恐懼中，人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李綰幼瞪著眼睛看著那邊，幾乎窒住了呼吸。
那兩個小綠點猛地朝著他們撲了過來！伴隨著一陣勁風，眼看就要到跟前了！似乎有一道利刃近在眼前，他們臉上的皮肉似乎下一刻就會皮開肉綻！千鈞一發(fā)之際，閏辰子撲向李綰幼抱著她一起潛進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