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和越鳥正在動情,不料金雕卻突然推門而入,他二人連忙分開,越鳥只顧羞澀,別過頭去抿著嘴皺著眉,心里有喜有驚有尷尬有害羞,一句話都不敢說。而青華則仰天長嘆,心里直叫苦——他二人實在是情路坎坷,回回到了緊要關頭,神仙妖精就各個都要湊上來壞他的事,這叫他如何不氣?他算是明白了,所謂的仙緣已斷,就是說滿地都是他們二人情路上的絆腳石。既然如此,他干脆殺個干凈得了!到時候他和越鳥獨占天地,愛干什么就干什么!看誰還能來打岔!
方才九靈給金雕擺了一桌的點心茶水,金雕吃飽喝足才想起來要給越鳥破障。他一進門就看見越鳥飄在半空中,身下以水為駕,如此甚好,省的她日日趴在鋪上反而撐的背疼,可他雖然見多識廣,卻從沒見過這玩意兒,心里不禁起了好奇。
“呃……這是個什么玩意?”
青華本來就氣大,聽到金雕叫他“玩意”便更氣了:“什么什么玩意!這是青玄水精!是天下的至靈之物!”
“真是稀奇?!苯鸬駬u頭晃腦直打量那水精——這東西頗為靈巧,緊合著越鳥的身形,將她穩(wěn)穩(wěn)地托著,而那一床錦被雖然浮在水上居然半點不濕!這青華帝君果真是有些本事,這樣的神物也可以隨便驅使,不過任憑它是如何的靈物,也得青華舍得,才能將它給越鳥做了床鋪。
“越兒,青華大帝舍身救你,你需得感念,知道嗎?”
金雕心里領情,嘴上自然也得叮囑越鳥一二,可越鳥卻羞得恨不得撞墻——青華不說實話也就算了,他們二人此刻靈肉相貼,如何能說?偏偏金雕聽了青華的渾話,還以為這水鋪是什么法寶,竟然叮囑她要感念青華恩德,這豈不是逼著她對自家舅父扯謊誑語嗎?
“是,越兒謹記舅父吩咐?!?p> 越鳥強壓羞臊,對著金雕頷首答應,金雕等的就是這一刻,趁越鳥抬眼看他,他抓住機會,口中默默念訣,兩指在越鳥眼前輕輕一揮,不動聲色地就破了她眼前的歧緣障。
越鳥雙目仿佛遭風吹了一般瞬間淚流不止,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問金雕:“舅父這是干什么?”
“就算你是妖精不忌諱血污,但是這妖氣瞇眼,不給你除了如何是好?”
金雕這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可越鳥也來不及細想,她兩眼不住地流淚,心里覺得金雕必定是好意,于是便連忙道謝:“多謝舅父。”
眼看越鳥淚眼朦朧還連連道謝,青華和金雕面面相覷——越鳥是天下的慧根,實在是聰明無比,但偏偏又是無比的好騙,不知道是為什么。
“好了,你既然得脫此難,我就回靈山了?!?p> 金雕說著大袖一揮,他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這妙嚴宮多事,他可不愿意逗留,沒成想青華見此居然連忙逐客——
“那尊者快走吧?!?p> 金雕驚呆,青華這個狗東西!連個果盤都不送,得了老婆就過河拆橋!他們好端端的鳳凰血脈,怎么攤上這么個不要臉的玩意?然而他雖心有不甘,可相比之下,他更不愿再看見青華的那張老臉。于是他“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而青華則打發(fā)了九靈一路相送,也算是盡了禮數(shù)。
金雕一走,東極殿里就剩下了越鳥和青華,越鳥抬眼看著青華,只覺得臉紅心跳,腹中如同群蝶飛舞:“帝君留我在東極殿……那帝君自己難道要宿在海梨殿中嗎?”
青華剛和越鳥通心通意,眼下她又沒了歧緣障,他得償夙愿,心里甘美得很,嘴里的情話哪里還能按捺地???
“殿下嫌我,要趕我走,那我就去阿如亭為殿下護法。從前是你護我,現(xiàn)在是我護你,豈不妙哉?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越鳥追問道。
阿如亭里到處都是越鳥的氣息,青華若是真的宿在那里,難免情難自制胡思亂想,到時候豈不是折辱了越鳥?可他這話要是如實相告,只怕越鳥要嫌他輕狂齷齪,因此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能打哈哈。
“沒什么……本座還有別的去處……殿下無需擔心……殿下好好睡一會兒吧,晚些本座再來給殿下送藥?!?p> 青華落荒而逃,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在越鳥面前露出輕薄,他渾身熱血激蕩,掩了殿門大步而去,坐在阿如亭中列開四寶,口念佛言筆走龍蛇,以凈心神。
越鳥趴在水鋪上渾身舒暢,想起青華只覺得心口發(fā)燙嘴里發(fā)甜。突然間,一小股泉水從水面上卷了起來,啵的親在了她唇間,然后嘩啦一下又落了回去,越鳥莞爾一笑,隨即踏踏實實地睡了過去。
到了晚間,青華親自端了藥給越鳥,越鳥原本正在熟睡,青華雖然不忍卻也只好叫醒她——越鳥要續(xù)骨生脈,那可是極疼的功夫,若是沒了這鎮(zhèn)痛的藥方,只怕她要受苦。
越鳥緩緩轉醒,窗外夜幕已至,她見青華正捧著藥碗坐在她身邊,禁不住生出了滿心的甜蜜。
“青華……”
“殿下吃藥?!鼻嗳A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越鳥吃藥。
“太苦了……”
所謂良藥苦口,半點不假,這白澤的仙方實在是苦的厲害,青華見狀連忙揀了一顆杏干送進越鳥嘴里。越鳥由口到心甜了個透徹,等她服完了藥,青華小心翼翼地為她安了枕,隨即便眉開眼笑地撐開手中書卷獻寶——
“越兒,你看我寫了什么?”
書曰:“太上青玄慈悲太乙救苦天尊寶懺”
“……開經玄蘊咒,玄元一氣,無極之先,太始太乙,含象九天,開明三境,萬化大千,至今治御,統(tǒng)承前賢,三才合德,九氣同元,消除災劫,普度群仙,誦之萬遍,福祿綿延,吉祥萃泰,永保遐年,謹遵普化,道德成全……大道無名,而帝有號,浩劫難盡,而濟自天,緬惟救苦慈尊妙得玉清分氣,青玄啟運。黃籙開圖,威神遍滿於十方?;哿A通於三界,尋聲赴感,歷劫度人。無量無邊,累千言而莫竟。有情有性,經一顧而皆春本先天之圣人,洵大慈之仁者,以今恭逢谷旦,理合進祝稱揚,未宣圣德,先啟諸天,爰偕法眾,謹焚道德真香,虔誠上啟?!?p> “帝君真的編了經書?”越鳥大驚,青華乃道門至尊,雖然他前番幾度露出親近靈山之意,可此事事關重大,她根本不敢多做肖想,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用心。
青華十分得意且半點不愿收斂:“自然是真的,我已經將此訣傳至信徒,來日必定個個訟念?!?p> 越鳥捧著手中的經卷感嘆道:“帝君真是好造化!”
“越兒,你不是想知道我睡在哪嗎?海梨殿、阿如亭都是你的閨房,我不敢窺探,更不敢逗留。越兒想知道我睡在哪,就隨我來看?!?p> 青華隨即施術,讓水鋪馱了越鳥出殿,一路到了芳騫林深處。芳騫林是青華大帝的至寶之地,九重天上無論何人,無青極大帝旨意皆不得入內,越鳥也是第一次入芳騫林,所謂芳草萋萋鸚鵡洲,落英繽紛桃花源,想來也不過如此。林中四季如春,四時花開:海棠茉莉,丁香牡丹,群芳斗艷,百紫千紅;梅蘭竹菊,桃梨桂櫻,盡數(shù)盛開,芳馨無比;林中有溪,有丘,有巒,有潭;水間有蓮,有荷,有鯉,有石,一步一景,寸草寸暉。
“越兒,你看這里,我睡得嗎?”
越鳥瞠目結舌,芳騫林奇景天下無雙,青華真是深通造化,竟能孕育出如此仙林。
“帝君好雅興!”
“我就睡在這,殿下可放心了?”
青華露出頑心,喚出一綾,將兩端扎進樹身,入木七分,隨即飛身而上,橫臥在了繩上。
“帝君真是清絕!”越鳥贊嘆道。
青華聽了越鳥的夸贊,心里直美,他側過頭看著越鳥,越看越喜歡,偏是如此,他心生雜念,一時猝不及防,跌落繩下。越鳥見此,忍不住噗嗤一笑,青華從草間爬起來,滿頭的惱怒——
“原本本座便是千日也睡得!偏是殿下惹我分心,如今還來笑話我!”
越鳥聞言頷首,面露嬌羞,青華施術將越鳥連人帶鋪喚至面前,紅著臉問道:“越兒愿意與我同林而臥嗎……”
“帝君……”越鳥心跳不止,她眼中盡是青華的面容,一時情動難制,便壯著膽子親在了青華面頰上。
青華心花怒放,只想抱越鳥入懷,可他又實在不敢——越鳥傷在脊上,他若是猖狂,豈不是要害了她?他此刻情動難制,只能將越鳥連人帶鋪一把推開,紅著臉咬著牙道歉。
“本座不敢冒犯殿下……”
越鳥紅著臉一言不發(fā)——她破了青華帝君萬年的清凈,哪里還有臉面責怪他?
青華靜了靜心神,心里生出不舍,隨即爬起身來,側臥在一長石凳上,又喚回水鋪。他不敢再親近越鳥,只握緊了她的手,他有心讓越鳥和他同林而眠,卻唯獨怕她受寒。
“殿下冷嗎?”
越鳥搖了搖頭:“帝君忘了?我身帶青焰,如何會冷?帝君冷嗎?”
青華笑了笑,說道:“殿下忘了?我瀝血而出,早就化了寒毒。這芳騫林四季如春,我又如何會冷?”
越鳥羞紅了面皮,嘴里低低應了一聲:“是小王不察?!?p> 青華面露喜色,支起身子細看越鳥的眉目:“不是不察,是關心則亂?!?p> 這天定的夫妻,一個不愿僭越,一個守著清規(guī),原本該是有子得道,如今卻落得只能和衣而臥。其中雖然是有喜,但也少不了有悲,有詩曰:
一朝不慎鳳失凰,千年離散燕雙飛。破鏡重圓情難續(xù),夫妻同心不合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