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是死一般的寂靜,蕭俊和邵惜炎站在一旁都不敢吭聲,李兆思沒開口,他們也不敢走。
過了很久,李兆思才長吁一口氣,緩了緩語氣,抬眼道:“你們作何感想?”
蕭俊作揖道:“宗主,我自然是相信您的。顏昊那小子能自己摔斷玉笛,就說明他已做了充足的思量。否則,萬一他沒得到落云簫,豈不是虧得連底褲都沒了?”
李兆思哈哈大笑,轉(zhuǎn)頭看向了邵惜炎。
邵惜炎一怔,拱手道:“義父,我當(dāng)然跟您一條心了。宮辰那小子就是被洛青雪給迷住了。回頭我多說說他,等他想明白了,肯定就不會這么糊涂了?!?p> “您也消消氣,下個月就是義母的生辰宴,您可別氣壞了身子,義母會難過的?!?p> 李兆思滿意地點點頭,他一想起柳幻音,面上就露出了笑臉,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柔和。
“是啊,又到了她每年最開心的日子,往年都是你和那個逆子操辦,今年就交給你們倆了?!?p> 他道:“一定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本尊要讓那個狼崽子好好看看,本尊到底是怎么對待幻音的!”
二人齊聲應(yīng)下,便緩緩?fù)肆顺鋈ァ?p> 再說宮辰,他離開之后并沒有乖乖回自己的玉蘭苑,而是扭頭就去了寧休院。
剛到門口,就聽院內(nèi)噼里啪啦扔出來一堆東西,還有她的大罵:“都給我滾出去!”
丫鬟隨從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出,全都從房間里退了出來,慌慌張張去撿被扔到地上的一些紙張和托盤。
見宮辰來了,趕忙停下手里的活,屈膝彎腰的一起行禮。
“這是什么?”他指著那些紙張問。
一個丫鬟應(yīng)道:“回左使,這是宗主之前派人送來的圖樣?!?p> “什么圖樣?”
“是下個月夫人的生辰宴上,公主的禮服和首飾?!?p> 宮辰明白了,這丫頭又在和李兆思較勁,不過眼下這種情況,怕是沒有人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一切。
但是他來這里,就是為了讓她心平氣和的。
他嗯了一聲,道:“你們都收拾好,在這兒候著,一會兒青雪叫你們,你們就進去?!?p> 說著,推門而入。
房間內(nèi)被砸得亂七八糟,精致的紫檀雕花床榻之上,落著一朵暴怒的鳶尾花,讓原本柔軟的床榻都變得陰云密布。
他沒說話,直接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拉起她的手。
洛青雪此刻正雙臂抱膝縮在床角,見他走進來,瞬間抬起一雙眼淚汪汪的眼睛,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宮辰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打她的后背,柔聲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想哭就哭吧?!?p> 她終于流下了眼淚,抽泣道:“你看見了嗎?他就是這么對我的!這么多人都在,他說打我就打我,別說他不是我爹,就算他是我爹,也不能這樣??!”
宮辰繃著嘴,他的心已經(jīng)不知碎成了幾片,可現(xiàn)在他必須先將自己的情緒藏起來,才能讓她盡情地發(fā)泄。
“青雪。”他長出一口氣,柔聲道:“義父這次的確做得很過分?!?p> 洛青雪哭得更厲害了,過了一會兒,微微收了眼淚,抬起臉望著他。
“辰兒,你知不知道,你說的這句話讓我有多安心,我之前一直擔(dān)心你會覺得我在找他的茬。”
宮辰彎起嘴角,慢慢拭去她的淚痕,道:“好了,不哭了?!?p> 洛青雪慢慢停止了流淚,道:“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回去,雖然我在盼著你過來。”
宮辰道:“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來了?!?p> 洛青雪道:“可是他會罰你更重的?!?p> 宮辰道:“我既然來了,就不怕他罰我?!?p> 洛青雪抱住了他:“對不起,又是因為我。”
宮辰扶她起來,笑道:“別這么說,他怎么罰我還是后話。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隱蔽鋒芒,不要再讓他有機會攻擊你?!?p> 洛青雪咬了咬下唇,點點頭:“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當(dāng)初我娘讓我去九芳宮,就是要讓我學(xué)好本領(lǐng),再回來接她走。可現(xiàn)在這樣,我怎么才能讓她跟我離開?”
宮辰一怔:“你是說,當(dāng)年是義母讓你去九芳宮的?”
洛青雪道:“是啊,其實,雪葉劍也是我娘幫我盜走的,沒有我娘,我根本拿不走這劍。”
宮辰忽然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是義母幫你盜的劍?這怎么可能?”
“為何不可能?”洛青雪問。
宮辰道:“按照你所說,我來這里的時候,就是你盜劍離開的那一年對嗎?”
“對?!?p> “但是我來的那一年,義母就已經(jīng)不會說話,也沒有表情了。前后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怎么會有這么大變化?”
洛青雪渾身冰涼:“你是說,我娘十年前就已經(jīng)這樣了?”
“是的?!?p> “……當(dāng)初我盜劍逃離的時候,我娘用自一殺逼著李兆思饒了我一命,后來在石梅村,他明明可以殺了我,卻說要十年之后再來殺我?!甭迩嘌┰较朐揭蕖?p> “難道,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娘對他說了什么?”
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哭道:“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到底要怎么才能知道?”
宮辰?jīng)]有說話,他緊緊抱著她,摩挲著她的肩頭。
“青雪,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實在不行,我們還是要去找那片梅林?!?p> “梅林?”洛青雪睜大了杏眼,“天下這么大,要怎么去找那樣一處山谷?當(dāng)初就是覺得這件事太難,才去憫天谷搶落云簫的。”
宮辰道:“青雪,你還記得,你是怎么把藥偷出來的嗎?”
洛青雪道:“是我激發(fā)了我娘的頭痛病,才找機會偷來了藥丸。”
宮辰笑道:“那你是怎么激發(fā)的?”
洛青雪忽然眼睛一亮:“因為那片梅林與眾不同,冬天的梅花和春天的青草是開在一處,還飄著雪花!世上怎么會有這種山谷?一定有什么是我沒想到的!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
兩人苦思冥想。
突然,宮辰抬頭就喊了句:“是化玉簪!”
“什么?”
“一定是化玉簪!”
“為什么?”洛青雪問。
“你忘了?‘悄然化物,人過無魂。’”宮辰呵呵笑道。
“化玉簪能融合世間萬物,小至一草一木,大到風(fēng)雨雷電,皆可融合在一起!那么,要把春夏秋冬的事物都放在一起,豈不是小菜一碟?”
洛青雪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他,輕聲道:“辰兒……你,你是說,化玉簪在我娘手里?”
宮辰搖頭道:“不,我的意思是,這片梅林不是普通的梅林,它是由化玉簪融合在一起的一處山谷?!?p> “我們順著神兵的線索去找,就一定能感應(yīng)到它的存在。找到那片梅林,就能向義母證實她的確是失憶了!”
洛青雪開始流淚,激動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宮辰繼續(xù)道:“只要義母接受了她失憶的事實,就能證明她是中了毒,接著就可以……”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已經(jīng)毫無血色。
四目相對,氣氛變得十分微妙。
洛青雪嘆了口氣,柔聲接話道:“接著就可以證明,的確是李兆思害了她,她也可以對李兆思有所防備,好幫助我們查清楚一切?!?p> 宮辰緩緩轉(zhuǎn)過身,慘白的臉面對門外,低下了頭。
洛青雪伸出雙手,溫柔地從后面攬住他的腰,側(cè)臉貼上他寬大的后背,柔聲道:“別怕,有我在。無論你的世界崩塌成什么樣,我永遠為你撐起一片天?!?p> 宮辰握住她的手,閉上了眼睛。
在金色的陽光下,他的臉頰滑落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
許久,他才深深呼氣,轉(zhuǎn)過身來,翹起嘴角道:“好了,這些我們稍后再說。咱們現(xiàn)在要先選個圖樣,下個月就是義母的生辰宴,我們要先把這件事做好,讓義母過一個難忘又開心的生辰?!?p> 洛青雪點點頭,兩人深情相擁。
很快,丫鬟們應(yīng)聲從門外走進來,手上端著已經(jīng)整理好的圖樣,一疊一疊整齊地放在托盤上。
兩人挑選了半天,選中一件紫色的鳶尾花紋樣的繡花禮服、一套優(yōu)雅清麗的蘭花發(fā)飾。
“你們下去吧,蘭兒留下?!甭迩嘌┑馈?p> 丫鬟們隨即退下,只有隊尾一個叫蘭兒的丫鬟應(yīng)聲留下,并轉(zhuǎn)身從屋里關(guān)上了門。
剛一關(guān)上門,她便雙膝下跪,道:“多謝兩位幫忙!往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段少蘭做牛做馬也一定辦到!”
洛青雪扶起了她,道:“段姑娘,你這樣說讓我很慚愧,因為我們幫你也是因為……”
她話還沒說完,段少蘭就搶話道:“因為要找雪珍丹的解藥,我知道。我記得他身上一般都習(xí)慣性地放幾顆不同的解藥,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雪珍丹的?!?p> “這個等見了他就知道了?!甭迩嘌┑馈?p> “我們現(xiàn)在剛回來,很容易引人注意,等下個月我娘的生辰宴過了,我一定帶你去見他。這段時間,你就留在我身邊,掩人耳目?!?p> 段少蘭點點頭:“這個自然?!?p> 說著竟屈膝行禮,笑道:“青雪公主有何吩咐,蘭兒我一定盡心盡力!”
洛青雪趕緊扶她起來,也笑道:“調(diào)皮!”
接著又問:“對了,段姑娘,你就這樣跟著我們來了,司徒洪會這樣輕易放你走嗎?”
段少蘭嘆氣道:“我和主人說了一切,若是以前,他一定不會同意,可是現(xiàn)在,他大概也知道了真情來之不易吧,竟同意放我走。”
“但是……我每年都要去毒宗,去見他一面。”
洛青雪和宮辰相視一眼,都不明所以。
段少蘭繼續(xù)道:“殺手要離開組織,哪有那么容易。我必須每年都去拿解藥,否則就會死。他這么做,就是為了讓我嘴巴嚴(yán)密點。”
“原來是這樣?!甭迩嘌┑?,“冷眸要是知道你為他這樣付出,不知會作何感想?!?p> 段少蘭爽朗笑道:“冷大哥最懂疼人了,我倒是想知道,他再見到我,會說什么?”
她的臉上涌現(xiàn)出了少女思念情郎的紅暈,嘴邊的甜蜜也越來越濃。
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間,宮辰已經(jīng)在玉蘭苑關(guān)了十三天。
在這十三天里,他被罰粗茶淡飯,不許沾葷腥。
每天只能隔著透明的結(jié)界見洛青雪,摸也摸不著,親也親不到,急得他團團轉(zhuǎn)。
結(jié)界之外,蕭俊和邵惜炎兩個人為了柳幻音的生辰宴忙得不可開交。
又是布置場地,又是尋找舞伶、樂伶,從早到晚能睡上兩個時辰就很滿足了。
這邊洛青雪依舊每天去給柳幻音請安,柳幻音見青雪旁邊多了一個貼身丫鬟。
丫鬟又懂事又會做人,嘴巴又甜,心里樂開了花,覺得青雪終于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