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雪掌心向上,試探地問:“我可以看看嗎?”
殺婆婆點點頭,將項鏈緩緩放入她的掌心,目光竟無比溫柔,一點都不像一個老婦。
洛青雪微微一笑,低頭仔細觀察,金色的項鏈上墜著一顆棗大的藍色琉璃珠,千萬繁星都在那透亮的琉璃之中,各自按照自己的軌跡旋轉,閃爍著水藍色的光芒。
她翹著嘴角,把項鏈拿到宮辰面前。
宮辰細細觀看后,不可思議地嘆道:“果然是星云神殿之物!”
“你們見過這樣的項鏈?”殺婆婆驚訝的呼吸已略顯急促。
洛青雪轉過臉對她道:“我們前段時間確實在星云神殿見過,當時是戴在前任殿主冷彬的身上?!?p> “冷,冷彬……”殺婆婆的呼吸越來越快,連聲音都開始發(fā)抖。
“你是說,那個戴著這條項鏈的人……叫冷彬?”
洛青雪見到她如此反應,便知現(xiàn)在已是進入正題的最佳時機。
“殺婆婆,我就直接說了?!彼?。
“我們來找您,就是想通過這條項鏈,確認一件事。這件事與一個人的安危息息相關,所以,這項鏈的來歷,您可愿意與我們細說?”
殺婆婆張著嘴,半天沒有說話,眼眸逐漸泛紅,最后竟落下一滴淚來。
“也罷,老身苦守十年,就為了等他回來。如果你們真能讓我見到他,我便將雪珍丹的事情都告訴你們?!?p> “你果然知道雪珍丹!”洛青雪的心在咚咚地跳。
很快,她就彎起嘴角,露出一排貝齒,繼續(xù)問,“那你可知道雪珍丹的解藥是什么?”
殺婆婆眉心輕皺,轉了轉眼眸,道:“當然知道。不過,如果我見不到那個負心漢,你們就永遠也別想知道解藥是什么!”
洛青雪輕嘆一口氣,笑道:“殺婆婆,那你得先說說這項鏈的來歷,我也好判斷一下,我認識的那個人,是否真的是你逃跑的新郎?!?p> “不過,殺婆婆。”她忽然轉移話鋒道,“你我如此真誠的談話,都以真面目示人不好嗎?為什么還要戴著面具?”
殺婆婆瞬間睜大雙眼,提了一口氣,半天才呼出,然后輕輕問了句:“你怎么看出來的?”
“因為你無論做什么表情,臉上的皺紋都毫無變化,膚色也從未改變,哪有人的臉是這樣的?隨便一想就知道,你一定是戴了人皮面具了?!甭迩嘌┬Φ馈?p> “不過你這面具做的很精致,不仔細看,確實看不出。但是你忘了,我可是最厲害的嘯云殺手,這世間的任何異樣,都逃不過我的眼睛?!?p> “還有辰兒,他也一樣,早就發(fā)現(xiàn)你不對勁了?!?p> 殺婆婆深深嘆了口氣,連連點頭,未說半個字,只用左手指甲輕輕在右耳前摳了一下,她的側臉竟翹起一塊面皮!
她抓住那塊面皮,緩緩向左邊撕開,那張面皮逐漸脫離臉龐,咝咝啦啦的聲音隨之響起。
待整張面皮全部被揭下,一張年輕純凈的面孔赫然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她微垂眼簾,清秀的眼睛有些暗淡,面色雪白,紅潤的櫻桃小口抿了抿。
兩人驚訝于眼前的殺婆婆,竟然在眨眼間變成了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只是這滿頭白發(fā)絕無作假,心中均泛起憐惜。
殺婆婆嘆了口氣,緩緩將自己的往事都道了出來。
殺婆婆原名段少蘭,十年前,她還不是南域殺手,只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少女。
她夢想游歷天下名山大川,當她游歷到北漠,湛藍寬廣的天空下,她在金色的黃沙中遇見了那個男人。
他是她此生見過最美的男子,銀色的長發(fā)飄動,一顰一笑都散發(fā)著優(yōu)雅。
他水藍色的眼眸像一對琉璃珠,清澈通透,撩人心弦。
十六歲的段少蘭從未體會過情愛,很快陷入他的柔情不能自拔。
那個男人送給她一條藍色的項鏈,在溫柔鄉(xiāng)里指天發(fā)誓說要娶她,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愉悅,從此她便一心一意跟著他。
兩人終于準備成親,誰知新婚當天,他竟消失了,一直到現(xiàn)在,再未露過面。
段少蘭的目光落在水藍色的琉璃珠上,里面星河璀璨,讓人無限著迷。
“段姑娘,難道那個人,真的是冷彬?”洛青雪難以置信,甚至感到了一絲絕望。
誰知段少蘭竟搖頭,輕聲道:“不,他叫冷眸。不過這名字確實和冷彬很像,所以你們剛說的時候,我嚇了一跳?!?p> 冷眸?洛青雪大吃一驚!冷眸被抓回嘯云宗的時候,正是十年前!
難怪她的新郎會突然消失!
可是……
她心里飛速盤算著:如果告訴她冷眸被囚禁在嘯云宗,那她一定會對我們恨之入骨,又怎會告訴我們解藥在哪兒?除非讓李兆思放了他,但這幾乎不可能!
又忽然想起冷眸曾經(jīng)提到過九芳宮的離心草,難道要用離心草和李兆思談判?可是師父怎么可能跟魔教做生意?況且這么一大圈繞下來,母親的毒何時才能解?
所有事情全都在她腦子里瘋狂翻滾,像一個被人翻亂的書房,雜亂無章,毫無頭緒。
她越想越亂,竟有些惱怒,為什么這個冷眸這么棘手?好像什么事都能跟他扯上關系!
她望向宮辰,想問問他的意思,就輕輕道了句:“辰兒……”
卻不等宮辰回應,就聽段少蘭問:“冷大哥曾跟我說過,這條項鏈是他們家族傳承的。你們說的那個冷彬,他和冷大哥是什么關系?為何身上也有這樣的項鏈?”
兩人又是一驚。
“你不認識冷彬?”洛青雪柳眉揚起,吃驚地問。
段少蘭搖搖頭。
“你和冷眸都要成親了,居然不知道冷彬是誰?”洛青雪更覺得不可思議,“那冷眸可曾和你說過他是什么人?”
段少蘭微微一笑:“他是北漠星術師,在星云神殿做司天,專管星象問卜之事?!?p> 二人再次相互看看,最終還是宮辰先開了口:“段姑娘,冷眸并非星云神殿的司天。十年前,他是星云神殿的主人?!?p> 段少蘭先是一怔,然后雙目圓睜,櫻桃小口微微張開,半天才道了句:“星云神殿的主人?”
許久,她才苦笑著說:“難怪……他曾說過,他的家族不允許他娶一個普通女子,所以他想先斬后奏,準備與我在他的一處私宅成親。”
“我當時全心全意信任他,就沒有多問。所以他那一日失蹤之后,我想去星云神殿找他,卻被侍衛(wèi)攔在外面進不去,以至一夜之間急白了黑發(fā)。想不到他竟然是星云之主……”
段少蘭面色蒼白,雙眼含淚,鼻尖泛紅,幾縷白發(fā)散落肩頭,讓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凄涼。
“當年我發(fā)了瘋一樣四處找他找不到,就離開了北漠,我想離他遠遠的,忘記這段痛苦,所以我去了遙遠的南域。卻發(fā)現(xiàn)我越想忘記他,就越是記得深入骨髓!我不吃不喝地自我折磨,想用身體上的疼痛麻痹自己,卻毫無用處。”
“就在我生無可戀之時,我看到了滿身殺氣的主人,并跟著他回到了毒宗。從此我就改名殺婆婆,苦練苦修,誓要殺盡天下負心人!”
段少蘭深呼一口氣,低頭看著手中的精致的人皮面具,道:“是他騙了我,對我始亂終棄,所以我戴上這老嫗面具,就是要諷刺那些色欲滔天的臭男人!”
三人都沒再說話,屋里變得很安靜。
段少蘭用手帕擦去淚珠,抬起濕潤的眼簾,問道:“二位是如何認識那個臭男人的?他現(xiàn)在何處?”
聽她這樣問,洛青雪又開始在心里撕扯,到底要不要告訴她冷眸在嘯云宗?
她苦守十年,就為了要見他一面……
心心念念的人,十年杳無音信,這種折磨,洛青雪比任何人都明白。
想起自己在和辰兒分離的十年里,天天都心如刀割。
她不由得回首望向宮辰,緊緊握住他的手,見他也眉間輕蹙,顯然也心生憐憫。
這段少蘭實在無辜,她從一個懵懂少女變成冷血殺手,完全是被李兆思的陰謀所牽連。
想到此處,她心中竟充滿愧疚,畢竟,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認,李兆思都是她名副其實的繼父。
但同時,她也發(fā)現(xiàn)了一絲機會。如果段少蘭知道了真相,一定會痛恨李兆思,那她就是和自己同陣營的人,將來或許能為自己所用也說不定。
想來想去,她決定將真相告訴段少蘭。
她嘆了口氣,柔聲道:“段姑娘,我前段時間還見過冷眸,他現(xiàn)在……在嘯云宗?!?p> “什么?”段少蘭大驚失色,瞪著眼睛倒吸一口氣,目光如電一般:“他怎么會在你們嘯云宗?他不是星云之主嗎?”
洛青雪垂下眼簾,片刻后又抬起,望著她道:“冷彬是他親弟弟。十年前,冷彬奪了他的城主之位,將他趕出星云神殿想要斬草除根,他在出逃的路上被抓回了嘯云宗?!?p> 接著,她又將冷眸的模樣描述了一遍,使段少蘭不得不相信她的話。
聽她說完,段少蘭張著嘴巴愣了半天,才幽幽道:“成親前,他說要回去取個重要的物件送給我做成親之禮,這一去就再沒回來?!?p> “我想過各種可能,卻從沒有想過,他竟被嘯云宗劫走了……”她話音未落,驟然站起,眨眼間雙手已將蛇頭杖橫于身前,擺出要攻擊的架勢。
她厲聲喝問:“嘯云宗與北漠之間隔著萬里黃沙,你們?yōu)槭裁匆敲刺幮姆e慮去抓他!說!”
兩人立即站起身,遠離了她。
宮辰?jīng)_上前,將洛青雪拉到自己身后,手中的斷愁扇也唰的一聲展開。
但他并沒有出招,只平靜說道:“段姑娘,我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冷眸被抓的事情,我們也是前段時間剛剛得知,你現(xiàn)在對我們出手,不是太沒道理了嗎?”
“道理?”段少蘭冷哼道:“你們抓走他的時候講道理了嗎!如果不是你們,我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她狠狠抖動了一下蛇頭杖,聲淚俱下:“原本我和冷大哥可以攜手一生,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都是因為你們將他抓走,我才誤會他騙了我,心生怨恨拜入毒宗,成為雙手沾滿血腥的殺人狂魔!”
“十年!整整十年!那是我和冷大哥最好的年華……就這樣被你們嘯云宗給毀了!我殺了你們!”段少蘭突然發(fā)狂,沖著兩人揮杖就打!
宮辰眼疾手快,右臂瞬間發(fā)力,將扇面從身前閃電般劃過,血色紅梅呼啦一下從扇面飛出,眨眼間就將段少蘭包圍在內(nèi)。
段少蘭在花瓣盾內(nèi)用蛇頭杖又戳又砸,怎么都出不來,氣得大叫:“嘯云狗賊!有本事殺了我!”
宮辰皺著眉頭,好言相勸道:“段姑娘,我已說過,如果我們要殺你,就不會來和你說這么多?!?p> 段少蘭臉色慘白,血紅的嘴唇微張,額上青筋暴起,兩只胳膊因用力過猛而劇烈顫抖。
洛青雪面色平靜地從宮辰身后緩緩走了出來。
她平心靜氣道:“現(xiàn)在我已將冷眸的下落告訴了你,你究竟想不想去見他?”
段少蘭清秀的眉眼微立,撇著嘴角道:“你究竟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