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 冰冷的湖
樓昭嬈端著身姿上前一步,譏笑道:“在容家私塾時(shí)我還能給沈家姑娘幾分面子,現(xiàn)在沒人幫你,我看你還能在我面前怎么橫?!?p> 葉泠霧一愣,繼而失笑道:“我不知在容家私塾有得罪樓姑娘的地方,也不知我在你們面前何時(shí)橫過?”
自從入了京城,遇到愛倒打一耙的人還真不少,明明不管在哪里,吃虧忍讓的都是她,到頭來還是成了惹人不快的那一個(gè)。
“你還在給我裝呢?”樓昭嬈道,“你對(duì)沈小侯爺?shù)哪屈c(diǎn)心思我都知道!”
葉泠霧瞳孔一震:?。?!
天地良心,她什么時(shí)候?qū)ι蛘坑行乃剂耍浚?p> 她還沒來得及辯解,綠衣姑娘譏笑著附和:“樓姑娘別拆穿啊,我倒要看看這鄉(xiāng)下來的商女有幾副面孔?!?p> 藍(lán)衣衣姑娘跟著道:“這京城誰人不知沈小侯爺涼薄孤僻,不近女色,偏偏總有人不害臊的往上湊?!?p> 葉泠霧面色僵住,被人圍著嘲笑的感覺她不陌生。
小時(shí)候在岱越鎮(zhèn),巷子里的小女孩就因?yàn)猷徏腋绺缃o了她幾顆蜜餞,便跑到她的面前丟石頭。
現(xiàn)在想來,眼前這些愛嘲笑她出身的貴女,和巷子里的丫頭也沒什么區(qū)別。
柳飛燕本是沉不住性子的人,卻慣會(huì)拿捏這群巴結(jié)她的姑娘們,她明白此時(shí)自己不松口,這群姑娘肯定會(huì)出手。
是以,她冷聲悠悠道:“本郡主瞧泠霧妹妹當(dāng)真是好心機(jī),上回我家馬場(chǎng)哭的是梨花帶雨,不僅勾起挽舟哥哥心生憐惜,還將我置之尷尬,你說說這筆賬我該怎么跟你算?”
葉泠霧皺了皺眉頭。
好嘛,到頭來這大鍋不得不背了。
她朝柳飛燕行了個(gè)禮,道:“上回在馬場(chǎng)確實(shí)是我沒有顧及那么多,望小郡主見諒?!?p> 眾人頓住。這么容易就道歉了?
這般的忍讓,是誰也揪不出錯(cuò),偏偏樓昭嬈不吃這套,直逼著葉泠霧走去,邊道:“你少給我裝模作樣,別以為你有沈老太太的疼愛就真把自己當(dāng)侯姑娘,你啊就好像路邊的小貓小狗,小侯爺那日幫你解圍不過是瞧著‘小貓小狗’可憐罷了,你還真以為是因?yàn)榭瓷夏懔耍俊?p> 葉泠霧緊咬著嘴唇,被她逼的步步后退,見她說完后終于停下步子,沉著一口氣淡淡道:“是,樓姑娘說的都是,既然我是路邊的小貓小狗……”葉泠霧干巴巴地哽咽了一下,“那各位何必與我一般見識(shí)?”
空氣靜滯,無人開口,就連樓昭嬈也被懟的啞口無言,半晌才道:“你……你心里既然明白,那行事就給我規(guī)矩些,自己行事不端還質(zhì)問我們?yōu)楹闻c你一般見識(shí)!”
葉泠霧道:“我是行事不端,可你們也說了我不過是一介商女,老太太待我再好也改變不了,小侯爺我葉泠霧也是自認(rèn)高攀不上的,是以還請(qǐng)各位姑娘讓條路,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p> 說著,葉泠霧越過幾人就要離開。
可樓昭嬈和柳飛燕哪會(huì)這么簡(jiǎn)單就讓她走,方才樓昭嬈步步緊逼她時(shí),早已將她逼到離湖不到半步的距離。
她們不親自動(dòng)手,邊上巴結(jié)二人的幾個(gè)姑娘先有了動(dòng)作,只見那個(gè)綠衣姑娘跟上葉泠霧的步伐,趁她毫無防備之際,肩膀狠狠沖她撞去——
咚的一記入水聲,湖面炸起一片白花花的水花,夾雜著女子嘲諷的笑聲。
“姑娘!”絨秀見葉泠霧在水里撲騰著雙臂,急著上前拉人,卻被綠衣姑娘抓住手腕扯了回去。
葉泠霧還不容易從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浮上來,正要游上岸時(shí),卻見岸上拉著絨秀的綠衣姑娘撿起地上的石頭,用力的朝她打了過來!
葉泠霧連忙屏息入水,這才沒讓石頭打著。
岸上又是一陣輕笑。
深不見底的湖,水下一片昏暗,葉泠霧只覺耳邊嗡嗡作響,眼睛脹痛無比,身上輕薄的春衫此時(shí)有千金般重,似要將她拖入湖底。
無助,恐懼,原來表面寂靜的湖水,也能很清晰聽見岸上一言一語。
“這種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失足跌落湖中,死了也是不可惜!”
“就是,像她這樣妄圖攀龍附鳳的,不死也要好好教訓(xùn)一番,不然她還真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過了過久,葉泠霧只覺得意識(shí)開始喪失,瞳孔也跟著散大,眼前黑漆漆的,致命的窒息感將她吞沒。
原本嗡嗡作響的耳邊突然安靜了下來,笑聲沒有了,說話也沒有了。
葉泠霧撿起一絲意志,奮力往上游去,破水而出時(shí),岸邊已無任何身影。
“咳咳咳……”葉泠霧抓著長(zhǎng)在岸邊的水草,還來不及大口喘息,就被湖水嗆得鼻涕眼淚直流,狼狽不堪至極。
可她也顧不上這些,一只手攀上岸,五指緊緊扣著泥土地,使出渾身彌留的解數(shù)終于爬上岸!
身上的紫色春衫全然濕透,頭上的發(fā)髻凌亂散落。
臉上留下的也不知是湖水還是眼淚,葉泠霧渾渾噩噩的胡亂用手抹去,絲毫沒留意到手上還沾染著泥土。
像是抽了靈魂的木偶般一下又一下機(jī)械的抹著,無論怎么抹,臉上始終是濕潤(rùn)的。
一陣風(fēng)刮來,葉泠霧不禁打了個(gè)冷顫,呆坐在岸邊魂歸天際的她,總算找回一絲神智。
葉泠霧凍烏的嘴皮子后知后覺的顫抖起來,她自知自己此時(shí)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就在前面,姑娘掉進(jìn)湖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辦!”
是絨秀的聲音,還帶著哭腔。
葉泠霧尋聲回頭,淚眼模糊中就見小徑上除了絨秀還來了男子身影。
——他身上的暗紅色錦袍光鮮亮麗,宛若鋒利的刀,狠狠劃傷著她此刻的自尊心。
沈辭神色錯(cuò)愕,就連絨秀的腦袋都是空白的,一句話說不出。
眼前的葉泠霧兩眼通紅,渾身濕透,臉也跟花貓一般,不像掉下湖,更像是掉下泥水田。
沈辭眉頭緊鎖,干脆利落地脫下外袍走過去罩在了她身上。
沈辭面色不好,不是一般不好,是十分難看。他側(cè)過身不去看葉泠霧,心頭莫名堵得慌,多看一眼便會(huì)被她身上的破碎感扎得多疼一分。
“謝謝?!比~泠霧緊咬著唇。
沈辭沒接,攏了攏披在她身上的外衣,輕聲道:“需不需要背你回去,需要的話……”
話還沒說完,葉泠霧已站起身往回走,“絨秀姐姐,你去跟王家大娘子說一聲我們先回府了。”
絨秀慢半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我現(xiàn)在就去跟王家大娘子說……姑娘!”
葉泠霧眼眶泛紅,太陽穴漲疼的厲害,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子輕飄飄的往一邊倒,耳邊徒留下絨秀的驚呼聲,便再也沒了意識(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