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留著金錢鼠尾辮的金國奸細,又有完顏佐寫給完顏洪烈的書信在這擺著,便是證據(jù)齊全,鐵證如山。
如此一來,陳玄風這突兀的一戰(zhàn)、就變成了極具先見之明的一戰(zhàn)。明白了這個情況,包括程江在內(nèi)的一百九十多名飛虎軍盡皆慚愧得低下頭去。
吳興青年張大虎更是直接開口道歉:“對不住了陳副統(tǒng)領(lǐng),剛才您下令讓我們一起抓捕這些奸細走狗,小人沒有聽從……”
程江也不禁嘆息道:“怎想到這臨安府竟然糜爛至此,這可是天子腳下,一國之都??!難怪你曾說完顏洪烈來到臨安如入無人之境。當時在下還曾頗有質(zhì)疑,如今看來,只怕更甚昔日。這北伐,這北伐……唉……”
“怎么著?這就沒了信心了?”
陳玄風向張大虎擺手表示沒事,說道:“這次就算了,你們?nèi)羰羌尤霊?zhàn)斗反而會耽誤時間,鬧不好還會出現(xiàn)傷損。不過我把丑話說在前面,若是下次再有這種情形,我會按照十七禁律五十四斬處置!各位兄弟切記?!?p> “是,小的記下了!”
眾兵卒一齊回答。陳玄風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而笑看程江,道:“在紹興府的時候我就表明了我的態(tài)度,可是辛老終究難抑一腔熱血,如之奈何?”
說到這里,他笑容突然消失,肅容道:“不過既然你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辛老,就沒有了退縮的余地,不論生死成敗,都需把該做的事情做到、做好!這叫做開弓沒有回頭箭!”
程江點頭道:“陳兄弟此言極是,從今天起,為兄便追隨陳兄弟鞍前馬后,再不問成敗與否,誓與兄弟你同進退!大不了以死相謝辛伯伯的知遇之恩!”
陳玄風道:“那倒是不必,你只需居中坐鎮(zhèn),協(xié)調(diào)好四個都的人馬,不給我拖后腿、便是居功至偉了!”
程江道:“好!我聽你的!現(xiàn)在咱們應(yīng)該怎么辦?”
陳玄風道:“奸細抓到了,信也搜到了,可是你想沒想過,這個完顏佐是如何知道柯大俠率領(lǐng)飛虎軍北上的時間和人數(shù)的?又是如何知道我夫婦姓名的?”
程江剛剛只顧氣憤和羞愧,卻沒有細思這一點,此時聽了陳玄風的提問,頓時驚呼了一聲。
“啊……”
要知道今天不過才初九,而陳梅二人是初八凌晨才來到紹興,當天傍晚才正式加入飛虎軍的,這消息傳的未免太快了些。
他隨即就想到了彭連虎。剛想問要不要發(fā)一道命令把彭連虎叫來北岸,陳玄風卻一擺手道:“南岸的人馬就讓他們原地待命,現(xiàn)在我們最應(yīng)該做的,是找個地方審問這些奸細和走狗,我想,能在他們身上挖出來的情報絕非一點半點,很可能會有大收獲!”
程江心悅誠服:“陳兄弟說的太對了!可是咱們?nèi)ツ睦飳弳柲???p> 陳玄風道:“據(jù)我所知,這仁和縣應(yīng)該有一座沿江的村莊喚作牛家村的。”
說到此處一指已經(jīng)面無人色的段天德,道:“這位段將軍三年前曾帶著指揮所的兵馬在牛家村大肆燒殺搶掠,連殺帶嚇的,那村里的住戶倒是有一多半都跑了,留下的房子正好可以住,咱們就去那里宿營?!?p> 說完也不等程江同意,就看向段天德道:“段將軍,帶個路吧。順便也給我們這些年輕人講一講你的豐功偉績,說說當年你是怎樣殘害忠良,幫助完顏洪烈擄掠楊家娘子的,讓大家都受受教育?!?p> ……
在段天德帶領(lǐng)眾人前往牛家村的同時,杭州東南吳山一座藥王廟內(nèi),在神農(nóng)、扁鵲和孫思邈三尊塑像之前,一群乞丐正圍坐在一堆篝火旁邊吃飯聊天。
此時杭州共有廟宇七百多座,除了杭州本地的丐幫弟子之外,很少有人知道這座香火衰敗、人跡罕至的藥王廟會被丐幫用來當做分舵據(jù)點。
此時廟內(nèi)共有乞丐十二人。說是邊吃邊聊,可實際上吃東西的人并不多,參與聊天的人也很少,只有三個。除了臨安分舵的舵主彥鷹之外,一個是奉幫主之命、新近來到臨安坐鎮(zhèn)的簡長老,另一個卻是剛剛從紹興府渡江過來的江東蛇王黎生。
此時黎生正在說話,所說自然是陳玄風及其飛虎軍的可怕之處。
自從午間在蕭山縣東一敗涂地之后,黎生便遣散了浙東分舵的幫眾,讓他們回到平時乞討的各個州府縣鎮(zhèn),只留下五個機靈的,暗中跟隨飛虎軍。
再像之前一樣成群結(jié)隊地圍追堵截是不成了,那等于是找死,只能改為暗中跟蹤,總之彭舵主被殺這事沒完之前,丐幫不能失去陳玄風的蹤跡。
而當平時活動在蕭山縣的乞丐向他報告,說西興渡口平時不用的兩艘渡船也都等在錢塘江南岸的時候,他立即判斷出飛虎軍的渡江意圖,于是提前在漁浦渡過江,找到臨安分舵的丐幫弟子,要求面見彥舵主通報消息。
于是就在臨安幫眾的引領(lǐng)下來到了藥王廟,見到了彥鷹,卻沒想到去年剛剛升任長老的簡賁也在這里。
聽完黎生的匯報,簡長老和彥鷹都是吃驚不小。只不過彥鷹對黎生所述卻有些半信半疑。
那飛虎軍不過是民團鄉(xiāng)勇一樣的建制,怎么可能有如此能打之人?多半是黎生為了推卸責任,故意將敵人描述得神勇無敵。
彥鷹是臨安分舵的舵主,正經(jīng)是八袋弟子,身份比六袋弟子黎生高了兩級。又因為是凈衣派弟子,仗著去年陳長老病逝、繼任的簡長老也是凈衣派首腦,丐幫四大長老凈衣派已占其三,就更加看不起污衣派的黎生。
當即質(zhì)疑道:“你說那陳玄風早就備有大量雄黃也就罷了,可他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雛兒,如何破得了我?guī)蛨员陉嚕烤退闼麖哪锾ダ锞烷_始練武,也不至于練到這般地步。”
黎生眼見彥鷹不信,頓時急了,看向簡長老道:“簡長老在上,此事盡可向江東弟子查證,若查出小人有半句虛言,愿受幫規(guī)處置!”
丐幫幫規(guī)可是相當?shù)膰绤?,當初有長老違反幫規(guī),第九代幫主蕭峰想要赦免,都不是一句話能解決的,得自請三刀六洞!
黎生已經(jīng)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彥鷹自然無言以對。只是心中仍然不服: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也是你武功太差,浙東分舵的弟子打架太過稀松。
于是看向簡長老,請纓道:“長老,弟子這就率領(lǐng)本舵幫眾會會那個陳玄風,教他知道我丐幫并非都是易與之輩!”
“彥舵主稍安勿躁!”
簡長老擺手制止了彥鷹,又道:“你沒聽黎蛇王說嗎?那陳玄風明顯是辛棄疾的馬前卒,他害了彭舵主,辛棄疾都沒拿他怎樣,即是表明了朝廷的態(tài)度,咱們現(xiàn)在對付陳玄風,真輸了反倒是好事,可若是贏了,那后果……你一個小小的臨安分舵擔得起嗎?”
按理說,簡賁是新晉長老,急需立功樹威、以服幫眾??僧斶@個看似大好的立威機會擺在眼前的時候,他卻不想接。
這絕對是個燙手的山芋,怎么接?
能夠榮升為長老的乞丐頭都不是簡單之人,不論武功、智謀、資歷、威望,都得是出類拔萃才行。簡長老自然不會跟黎生、彥鷹一樣,熱血上頭、就與飛虎軍硬剛死磕,他必須要全面考量,尤其需要考慮后果。
如果殺了陳玄風,擊敗了飛虎軍,那后果非但臨安分舵承擔不起,就是他這個長老也承擔不起,甚至整個丐幫都承擔不起!
別看丐幫有幾十萬人,號稱江湖第一大幫,可若是跟朝廷作對,轉(zhuǎn)眼便會土崩瓦解、做鳥獸散了。
要論人多,當初造反的方臘、王慶、田虎、宋江這四大軍事集團哪個人不多?即便是后來豎起反旗的楊幺和鐘相,不也是兵強馬壯、戰(zhàn)船如云么?結(jié)果怎樣?
簡賁知道大宋這個朝廷有一個非常奇葩的特點,那就是跟外國打怎么打怎么輸(岳飛除外),可若是在窩里斗,那就是怎么打怎么贏。不管造反的掀起了多大的風浪,早晚都能抹平。
所以最終簡賁這樣定了調(diào)子:“這事最好由幫主親自定奪,如果實在找不到幫主,那么最少也得四大長老共同商議才能定論,這樣吧,我先寫封信送回君山,彥舵主你派些人手和黎生的手下?lián)Q換,繼續(xù)監(jiān)視飛虎軍的一舉一動,不可輕易與之爭斗!”
彥鷹連連點頭表示聽令,簡長老比較滿意,這才看向黎生說道:“飛虎軍在臨安府的事情就交給彥舵主,黎生你也別閑著,把那個搞得臨安府怨聲載道的采花賊收拾了?!?p> 黎生不知道臨安采花賊的事情,詢問的目光看向彥鷹,彥鷹就笑道:“臨安府最近兩月每隔三五日,總有些良家婦女、黃花閨女半夜從家中被人劫走,苦主們告上了臨安府,臨安府也答應(yīng)偵破此案,可是至今尚無結(jié)果,而且就在昨夜,又有一戶人家小姐失蹤……”
黎生聽得奇怪,臨安府可是一國之都、天子腳下,怎么會有如此囂張的采花賊,一連作案兩月?那可是整整六十天啊!
當即忍不住插話道:“共有多少人家受害?”
彥鷹道:“約莫有三十來家吧,由于那采花賊慣于夜間作惡,初時鮮有人知,后來還是這些苦主一同去了衙門,本幫這才知悉此事。原本尋思既然衙門接了狀子,本幫也就無需插手,誰知直到今天也沒個下落……”
這時簡長老忽然插話道:“衙門差役不知百姓疾苦,只在白天尋訪盤查,卻不知夜間蹲守,如此一輩子也抓不到賊人,咱們丐幫卻不能任由賊人逍遙快活,今日下午便決定介入此事?!?p> 說到此處又看向黎生:“正好你也來了,這事兒就交給你來辦。你們污衣派弟子時常露宿街頭,想來不致引起賊人警覺。”
黎生頓時就明白了簡長老的用意。
或許是因為臨安府富庶繁華的緣故,臨安分舵的丐幫弟子幾乎沒有污衣派的人,這樣的丐幫弟子問他們哪個青樓的窯姐最漂亮那是如數(shù)家珍,可若是讓他們深夜露宿在街頭巷尾就不行了。
退一步說,即便這些凈衣派弟子愿意這樣做,也會被人看出蹊蹺,引起懷疑。反倒是污衣派弟子做起這種事來得心應(yīng)手——就算沒有采花賊這檔子事,他們也得躲在大戶人家的門洞里過夜。
當即領(lǐng)命道:“好吧,這活兒我接了,只是去何處蹲守卻需臨安分舵的弟兄們指引?!?p> 彥鷹道:“這個自然,我手下的兄弟會把你們帶到那些家有美眷的人家門前,你們只需蹲守到賊人,抓人的事情還是我們來做!不知黎兄弟帶來幾個兄弟?”
黎生道:“算我在內(nèi)六個人!”
彥鷹皺眉道:“六個有些少了,就只能蹲守六個地方,行吧,今晚先看看運氣。不行你明天回蕭山再叫些人手過來?!?p> 正說到此處,忽然外面有人問道:“黎大哥在這嗎?”
黎生聞言看向簡長老道:“我手下過來了,不知又出了什么變故?!?p> 簡長老道:“讓人進來說?!?p> 隨即一名污衣派弟子在兩名凈衣派弟子的帶領(lǐng)下走進廟門,看見黎生說道:“黎大哥,飛虎軍出事了,小兆興讓我過來說給你,他還在那邊看著?!?p> 這乞丐口中的“小兆興”全名叫做余兆興,是黎生的師侄,今年才十歲。
別看余兆興年紀小,人卻非常機警,黎生經(jīng)常派他打探消息,尤其在盯梢跟蹤方面,即使被對方發(fā)現(xiàn),也會因為他人小而放松警惕。
黎生聽了這丐的敘說就很不高興,飛虎軍出事了還不好么?你慌慌什么?當即詢問:“發(fā)生什么事了?說話顛三倒四的!”
那乞丐道:“西興渡北岸來了幾十個官軍,護送四五個貴人渡江,卻不知為何被剛到北岸的陳玄風給打了,不止是打,打完了又把人都抓走了!”
聽完這段話,簡彥黎三人都愣住了。官兵打官兵,這是鬧得哪門子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