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軍訓(xùn)很快結(jié)束了，葉歡也把戴薇忘得一干二凈。說來也不奇怪，軍訓(xùn)那幾天，所有人都包裹在肥大的迷彩服里，帽子一戴，隔遠(yuǎn)點根本分不出男女來。毒日頭下站一天，不管男生女生都是黑乎乎、油膩膩、臟兮兮，一個個都像是從煤灰堆里刨出來似的，個個臉上黑一條灰一條，簡直是慘不忍睹。
可甭管葉歡在訓(xùn)練時是如何嚴(yán)厲，畢竟朝夕相處那么久，共同度過了無數(shù)個難忘的訓(xùn)練時光，當(dāng)葉歡喊出最后一句“解散！”的時候，這幫學(xué)生特別是女生依然圍著葉歡，哭得稀里嘩啦的，弄得葉歡也使勁揉了幾把眼睛。臨別時，大家紛紛索要葉歡的聯(lián)系方式，葉歡百般推辭無效，只得將營區(qū)的地址和電話留給了他們。
葉歡留下聯(lián)系方式純粹只是出于禮貌，他壓根兒沒想到，一個月以后還真有人找他。
“三班長，你的電話?！眰鬟_(dá)室的哨兵扯著嗓子喊。
葉歡正在和一群老兵侃大山，聽說有電話找，煙頭一丟拍腿就跑。來到傳達(dá)室，哨衛(wèi)一臉壞笑地看著他，看得他莫名其妙。
“喂？”
“葉教官？”電話里是一個女聲，聽起來挺耳熟。
“對，你哪位？”
“我是戴薇。”
戴薇？葉歡一下子想起了那兩顆小虎牙?！芭叮肫饋砹?，是你呀。咦，這個點兒你難道不應(yīng)該在學(xué)校上課嗎？”
“今天是周六好吧?！?p> 葉歡這才想起來，一拍腦袋，“哈，是我搞忘了，部隊里沒有周六的。怎么，找我有事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秒鐘，“教官你說錯了，老鼠啥都吃，它也吃饅頭的?！?p> 葉歡尷尬地干笑了兩聲，“嘿嘿，這……一定是我那個農(nóng)村同學(xué)騙我，回頭我找他算賬?！?p> 戴薇吃吃笑著，“教官，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才騙我的，謝謝你?！?p> “呵呵……別客氣。”葉歡不知道說什么好。整個軍訓(xùn)，就她被罰的次數(shù)最多，可她卻只記得自己騙她吃饅頭的事兒。這女生的想法真是不可理喻。
“教官……我給你打電話，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兒，就是好多人打電話來，有時候會占線?！比~歡臉不紅心不跳。
“這樣啊……”電話那頭戴薇似乎有些惆悵。
“不過你運氣好，一打就打通了。喂，你打電話來不會就為了說老鼠吃饅頭的事兒吧？電話費可不便宜。”
電話那頭戴薇嘻嘻笑了幾聲。然后，笑聲慢慢消失，電話里一片沉寂。
“喂，戴薇？喂，還在嗎？……這破電話?！比~歡以為電話掉線了，沖著哨衛(wèi)就罵，“你這什么破電話，老子好不容易接個電話，還沒說完就掉了——你這電話能回?fù)軉?？?p> 電話里忽然又傳來戴薇的笑聲，“嘻嘻，我都聽到了……”
“啊?！比~歡難得的臉上一紅。
電話里戴薇突然問：“教官，我能來看你嗎？”
葉歡愣了一下，“當(dāng)然，歡迎歡迎。我這邊的地址是……”
“我就在你對面。”
葉歡嚇了一跳，連忙放下電話走出傳達(dá)室。隔著鐵馬和欄桿，遠(yuǎn)遠(yuǎn)看到對面電話亭走出亭亭玉立一個少女。
他有些恍惚，他記憶中的戴薇天天黑得跟煤球一樣，又矮又挫?？裳矍斑@個長發(fā)披肩的女孩，臉龐清純秀麗，一席白色的長裙隨風(fēng)飄逸，青春的身材凹凸有致，粉嫩的秀臂玉雕一般。這真的是一個人嗎？
葉歡轉(zhuǎn)身就給哨衛(wèi)遞煙點火，點頭哈腰，和剛才的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zhuǎn)變?！按蟾纾懿荒芡ㄈ谕ㄈ?，行個方便。哥兒們就站在門口，聊兩句就進來，怎么樣？”
哨衛(wèi)一臉同情卻無奈地說，“三班長，實在沒法通融，你也知道的，營門不能隨便出。這要讓人知道我放你出去，我要被記過的?！?p> 葉歡心知哨衛(wèi)所言是實，他也只好暗罵兩句，走到欄桿后面揮手，大聲打著招呼：“嗨，你這也太突然襲擊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我要是出外勤怎么辦？”
戴薇走到門口，紅著臉說：
“對不起教官，我沒和你商量就過來了，你會不會怪我？”
葉歡楞了一下，“不啊，大美女來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p> “那……你……你為什么不出來？”戴薇怯生生地問。
葉歡搔搔頭，“嗬，這個啊……”他扭頭沖著哨衛(wèi)罵道：“他媽的都怪你?！?p> 哨衛(wèi)一臉無辜地沖著戴薇搖搖頭，不知道是在說規(guī)則確實不行，還是說葉歡人品不行。
葉歡只得如實說：“部隊和軍訓(xùn)營地一樣，我們平時也不能出營門的。下次提前一天打電話，我要知道是你找我，翻墻也出去了。”
戴薇噗嗤一笑。
“好了，有什么事兒嗎？你該不會為了老鼠吃不吃饅頭的事兒專門跑過來興師問罪吧？我只是軍訓(xùn)教官，又不是生物教官?！比~歡戲謔道。
戴薇搖頭，輕聲說，“教官，我是來告訴你，我要搬家了?！?p> “搬家？哦，是不是需要幫忙？什么時候搬，我叫上幾個人一起過去。”
“不，不是請你幫忙。只是告訴你，我要搬回老家了，常德?！贝鬓碧痤^，幽幽地看著葉歡，
葉歡聽出戴薇依依惜別的意思，可是，為什么戴薇要告訴他這些？
自己和她認(rèn)識不過是擔(dān)任教官期間那十幾天，而且還因為罰她站軍姿鬧過不愉快，她不記恨自己就已經(jīng)是阿彌陀佛了——該不會這小姑娘被自己帥氣的外表給迷住了吧？呸呸呸，葉歡連忙把這荒謬的念頭甩開。
“那啥，你為什么要搬家，不是明年就要高考了嗎？”葉歡只得沒話找話。不知為什么，葉歡突然想起岳霞的事情來，“噢，你回老家去讀重點高中？然后考個好大學(xué)？”
戴薇使勁搖頭，“我成績很差的，我爸媽說我到哪兒參加高考都一樣，反正考不上。”
“話可不能這么講，你試都還沒有試呢，別那么快放棄?！比~歡想了想，問：“為什么他們不同意你在這邊考試？雖然我沒參加過高考，不過我知道這幾個月最關(guān)鍵，也許就拼這幾個月，就能考上大學(xué)了呢？”
“我爸爸在那邊開了個廠，媽媽也要過去幫忙，他們不想讓我在這邊?！?p> 葉歡想不出這又有什么不好，只好說：“哦，一家人在一起，確實要好些。”
戴薇搖搖頭，眼淚如泉涌了出來。
葉歡完全不知所措，這剛才還好好的，怎么說哭就哭上了？他也不好細(xì)問，只好說：“別哭了，不就是搬家嗎，有什么大不了的……憋回去，這是命令。”
戴薇點點頭，仍是抽抽噎噎，“教官，我來找你，是想說……謝謝你。”
“謝我？”葉歡搔搔頭，心想自己什么時候幫過她，想來想去也就給她買了點零食，可也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專門跑來感謝自己吧。
他正要細(xì)問，班副卻大煞風(fēng)景地跑過來，隔著老遠(yuǎn)喊。“班長，指導(dǎo)員找你。”
葉歡舉手表示知道了，他轉(zhuǎn)過身對戴薇說：“不好意思啊，我這邊要出任務(wù)。你哪天搬？我請一天假去給你幫忙。”
戴薇淚眼婆娑看著葉歡，“真的，不騙人？”
“你什么時候見教官騙過人的?！比~歡信誓旦旦，似乎老鼠吃饅頭的事兒真的就是易曉宇騙他的。
戴薇低頭?！熬唧w哪天還沒定……如果不是搬家，你能出來嗎？”
“能啊?！?p> “那，你明天能來嗎？”戴薇臉紅如浮上一抹朝霞。
“啊……好，我明天就來。”
葉歡沒想明白既然不搬家，為什么約自己過去。不過這種女生主動邀約的事情，葉歡向來都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戴薇還掛著淚珠的眼睫毛眨了兩下，破涕為笑，露出兩顆小虎牙，輕輕揮手轉(zhuǎn)身作別。
那一抹靚麗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如超脫凡塵，這時他突然想起一事，“喂，你還沒告訴我地址呢？”
葉歡笑瞇瞇回到寢室，朱大偉和大潘等幾個老兵就湊了上來。
“呦，都來猜猜是誰的電話，我猜肯定是個女的?！敝齑髠ヌ笾樥f。
“對，你看他這臉，都放光了，一看就是走了桃花運——跟我們說說唄，誰呀？”大潘說。
葉歡佯裝板著臉，“滾啊，沒事兒該訓(xùn)練訓(xùn)練去?！闭f完就坐在桌邊琢磨著怎么寫請假條。
可這幫人哪能輕易放過他，依然圍著他。
“今兒可沒有訓(xùn)練。別呀，人家值哨的都說了——怎么，聽說那女的上門來找你了？”
“呦，真的啊……”一群人起哄。
“班長，你是不是把人家肚子那個啥了……”
葉歡瞪了他們一眼，“他媽的，我是那樣的人嗎？”
“是?！北娙水惪谕?。
“媽的，”葉歡嘴上罵著這幫兵痞，心里卻美滋滋的。“人家是來找我?guī)兔?，搬家?！?p> “呵呵，我看不是搬家，是讓你搬去她家吧？”
“搬你個頭，她是要搬回老家。你們這幫人就不能用上半身想問題嗎？”葉歡罵道。
誰知眾人根本不信。“那也肯定是對你有意思，要不人家為什么不找搬家公司，要找你?！?p> “對呀，我看這是想讓你入贅呢，這機會可別錯過?！?p> 葉歡懶得理他們，抓耳撓腮想著請假理由。
“要我我就入贅，這兒的人都有錢，到時候人財兼收，你說是吧大潘？”朱大偉說。
“那怎么行，我要是入贅，我爸會拿槍崩了我?！贝笈藚s對朱大偉的宏偉想法避之如蛇蝎。
“哦，忘了你是山東的，還是改不了的大男子主義啊。哎你說我咋就沒有班長這艷福呢？”
“得了吧你，就你那一身膘，回回比武拖后腿，誰看得上你??？”
“嘿，你還好意思說我，上次誰把子彈打別人靶子上了？”
“別扯遠(yuǎn)了——班長，你那搬家，要幫忙不？”大潘問葉歡。
葉歡搖頭。他現(xiàn)在后悔死了，這幫老兵油子，沒事兒都能撩出事兒，這事兒都夠他們一直調(diào)侃到退伍了。
“你少摻和，干那事班長一個人就夠了，你說是吧，班長？”朱大偉一臉壞笑。
見葉歡沒理他，朱大偉神神秘秘從兜里掏出個東西塞到葉歡口袋，“班長，兄弟別的幫不了你，這玩意兒你可一定得帶上，免得擦槍走火可不得了?！?p> 葉歡掏出來一看，安全套？！
“你哪兒弄來的？”眾人一擁而上，“班長，你是不是不用？不用給我……”
葉歡一把揣進兜里。“都他媽別鬧騰——大偉，你這算違禁品，我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