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少府大人見不得一點臟,偏偏喜歡穿淺色的衣裳;白色的衣料在這大山里很容易就臟了,這人又龜毛,稍微見到一點污漬就更衣,說換就換,從不考慮這會給別人增加多少工作量。
她蹲在地上,彎著腰埋頭做著枯燥無味的工作,一下一下搓洗著,嘴里自然而然就哼起了流行歌曲。
長庚拿著兩塊糕點找過來的時候,就聽見她哼著曲,那奇怪的調(diào)調(diào)是他不曾聽過的,卻又出奇地好聽,他站在那里不由得聽得出神。
直到一曲終止他才回過神,快步來走到許衛(wèi)秋身后,喚了一聲:“趙福兄弟。”
許衛(wèi)秋聞聲抬頭。
“方才謝謝你。”
她笑了笑,淡然道:“沒什么,舉手之勞而已?!?p> “給”。
就見長庚給她遞過來一個東西,用干荷葉包裹,應該是吃的。
長庚當著她面找開荷葉,里面果然是兩塊糕點。
“這是我從伙房弄來的米糕,好吃著呢,你嘗嘗?!?p> “謝了。”許衛(wèi)秋洗了洗手,不客氣地拿起一塊放進嘴。
“怎么樣?好吃么?”長庚一直盯著她的臉,等著看她品嘗后驚艷的反應,殊不知跟前的人卻只是淡淡點點頭,回了他兩個字:“還行。”
長庚不由得愣了一下,要知道這種米糕也只有大戶人家能吃得上,普通老百姓是碰不著的;想當初自己第一次品嘗的時候,都被那入口即化的口感震驚到了,真想不到這世間竟然還有如此美味的食物。
這些糕點都是給主子準備的,他們這些下人平時也是吃不著的,手上這兩塊還是自己厚著臉皮從伙房求來的,花了二十個銅板。
他是知道這趙福是古凰山調(diào)過來的徭役,做徭役的出身應該比自己還要差。如此珍貴的食物,她怎么反應就如此平淡,跟吃粗糧一個樣,難道這人味覺有問題?
“這還有一塊呢。”他又把另一塊遞上去。
“長庚大哥你不吃嗎?”
“你吃吧,我是專門給你拿的?!?p> 許衛(wèi)秋點點頭,拿起另外一塊放進嘴巴。
但見她隨便嚼了兩口便吞下了,那牛嚼牡丹的吃相看在長庚眼里,莫名覺得有幾分肉痛。
許衛(wèi)秋吃完,又開始賣力地洗起衣服來,長庚閑來無事就站在一旁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聊著聊著,他忽然壓低聲音說道:
“趙福,你歲數(shù)小,在主子跟前伺候得小心著點?!?p> 許衛(wèi)秋知道對方是好心提點自己,于是點點頭,說道:“我知道?!?p> “上次我見你躺到主子的躺椅上去,真真是為你捏了一把汗?!?p> 許衛(wèi)秋尷尬一笑:“我那是生病,病糊涂了。”
長庚怕她不知事情的嚴重,不由得繼續(xù)提點她:“我告訴你吧,之前在主子跟前侍候的人叫趙財?!?p> “嗯,我聽說了?!?p>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
對方那緊張兮兮的模樣的確勾起了許衛(wèi)秋的好奇心,她不由得停下了搓衣的動作,看著長庚,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見狀,長庚俯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主子喜歡斗蛐蛐,你是知道的吧?”
“嗯?!彼c點頭,不明白一個人的生死跟小小的蛐蛐有何關系。
“那天趙財從山上抓了只蛐蛐回來,主子不滿意就提劍把人給殺了?!?p> “不會吧?”許衛(wèi)秋表示不相信。
“真的,我親眼所見?!遍L庚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沒有撒謊。
“那不是草菅人命嗎?”
此言一出,長庚一臉緊張地想要制止她,不讓她說下去,許衛(wèi)秋卻依舊提出自己的疑惑:
“平白無故死了個人,難道就沒人管?”
“誰管,誰又敢管?你可知道咱們主子可是……”話說到一半,眼角忽然瞥見遠處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長庚一驚,趕緊彎腰行禮。
見狀,許衛(wèi)秋疑惑地扭頭,見趙彥朝著這邊走過來心中也是一凜,心念,俗話講得好,白天不要講人,晚上不要講鬼。
她匆匆放下手上的東西,學著長庚的模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好。
趙彥走近,看也沒看長庚一眼對著許衛(wèi)秋說道:“趙福,你跟我來。”說完后,轉身就往回走。
“是!”許衛(wèi)秋不敢有異議,轉頭拜托長庚把自己尚未洗好的衣物暫且收好,就急急腳跟了上去。
以為這少府大人親自找來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吩咐,后來才知道敢情是這位祖宗突然間心血來潮想要去釣魚。
這釣魚得有魚餌吧,于是乎,趙彥拿著魚竿,她提著其他零碎玩意,兩人一前一后往山上去。
走著走著,許衛(wèi)秋抬眸打量著走著前頭的趙彥;這人頭戴發(fā)冠,一身淺色長袍加身,目測有米八以上的身高,正所謂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長庚的話在耳朵響起,為了一只蟋蟀而殺了自己的隨從,她不大相信那是真的,如若真有其事,那么眼前這人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了。
許衛(wèi)秋知道自己是顏控,抵擋不了所有美好的東西,但她卻也深知不可以貌取人。
正所謂人不可貌相,要不然,衣冠禽獸這成語又是怎么來的?要是這點道理都不懂,前世那二十多年豈不是白活了。
他真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嗎?
一想到自己此刻很有可能正與一名殺人魔呆在這空無一人的山林里,許衛(wèi)秋心里頭開始發(fā)起怵來,從前看過的幾部印象深刻的恐怖電影不由自主地就在腦海過了個遍。
她的步履越來越慢,越來越小。
趙彥很快察覺到她的落后,一臉不悅地望著她,質(zhì)問道:“你會不會走路?”
這人站在一塊巖石上,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手上握著長長的魚竿。那姿態(tài)跟當日抽自己一皮鞭的模樣沒什么兩樣。
皮鞭抽在皮肉上那火辣辣的痛猶新,許衛(wèi)秋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不想再受那皮肉之苦,只得硬著頭皮快步跟了上去。
然而,她走得太急了手上提的東西又多,爬至一個陡坡處,腳下一個打滑,她整個人失去了平衡,一頭栽倒在一個草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