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潮濕的木屋位于巴蜀郡群環(huán)山雨林中,蜀地向來多雨,到此前已稀散下過幾回,林間一片蔭郁綠幽,滿是空山新雨后洗絳的氣息。許是天本撓人,本該是收雨放晴的時候又下起淅淅瀝瀝小雨惹人煩悶,氤氳水汽集結(jié)在濕潤的空氣里,蓋過木屋中謹(jǐn)慎談?wù)摰穆曇?,只能依稀聽得?shù)聲禁漏,沁人雨響夾雜的吳儂嬌語自屋中悶悶回繞,語氣平穩(wěn)清柔卻又不容拒絕。
“吾并未與你談條件,巴蜀遲遲不建修水壩,那磅礴雨勢可容不得郡守猶豫再三,若到頭水淹巴蜀郡你猜父王是歸罪于天還是郡守大人,想必你比吾更清楚?!?p> 屋中女郎雙手交和持于腹前,稍做頜首明眸漸開,如橫秋剪水玉般,讓人怎么也尋不出藏在清澈眼瞳深處的勃然野心,目光甚似柔和平視著對面的老者,安靜等待他的回答,舉止姿態(tài)間盡顯君子之儀,此時破爛油紙窗外吹來一股嗖涼雨風(fēng),緊接著小雨順勢加大,樹葉花朵被無情拍打得無所遁形,像極了天災(zāi)中的人類般弱小,老者望的出神,終是嘆了口濁氣,朝與前面前默立的女郎抬手作揖,話語盡顯無奈。
“我應(yīng),公主若能解我巴蜀困境助壩能在風(fēng)雨來臨前修建好,護住我巴蜀百姓,我定當(dāng)報答公主?!?p> 說罷,趙蓁美眸中流露微喜之色,卻很快消失與眼中,只是保持站立時儀態(tài),向后慢退稍作點頭,待到退至木屋門前方才堪堪作停。
“郡守大人自當(dāng)明白與吾做買賣失信可不論金銀清算,大人家的幾顆人頭可比真金白銀來的值錢,還望大人保守此密,切莫要讓有心之人聽得隔墻耳,吾想郡守大人定不會叫吾失望?!?p> 她微笑著,可眼底卻仍舊清明一片,絲毫未有笑意暈染,向老者拋下一抹警示的眼神后,轉(zhuǎn)身便離開了木屋,嘴角早在轉(zhuǎn)身之際便落了下來,神情冷冽漠然仿佛方才那表情得體,溫柔勸說的人不是她。
他目視趙蓁從門處退出,自己卻陷入沉思,這些怖人腦髓的字眼竟是從一個嬌柔公主口中吐出,還愣在原地的郡守心中忍不禁打起一陣寒顫,這公主蓁他是以民間流傳聽聞,及其溫婉的性子,知書達理,咬字都是輕柔撫人彈指可吹,與方才那壓迫十足的冷冽氣場頗為不同,若不是語言舉止皆王室標(biāo)準(zhǔn),他都應(yīng)是信公主蓁派之心腹前來勸誡的不當(dāng)是威脅。
“對了,郡守大人不必為此事發(fā)現(xiàn)會否憂心,只需全權(quán)交與吾便好。”
門外接著傳來一洋洋盈耳的聲音,趙蓁去而又反,許是覺得這老頭可能性會將此事說聽于心腹,她并不想要他的任何人知曉
因此做最后的威懾,讓他莫不識好歹。
那道清冷疏離的囑咐遠(yuǎn)去,呆在屋里的老者才算一個激靈反過神來,趕緊抬腳離開這個陰冷潮濕的破地方。
山腳下,停著一輛精致簡約的輦車,拉車的好馬旁立著一位護衛(wèi)妝造的男人,他身形如松竹高挑,手握長刀,玄色布料襯他皮膚似白玉,偏生臉上帶著金色鑲邊的黑鐵面具,只能瞧見小半便臉,讓人猜不出他容貌
長馬尾用鑄造精美銀冠固定,發(fā)尾直泄而下停在里腰不到一米處。他像是在等人,已經(jīng)停在這許久了,周身肅條氣息與街邊熱鬧繁雜格格不入,他卻也無甚在意,一雙幽深眼眸無片刻離開盯著山口。
一道妙曼身影踩著枯枝從山口處緩緩行來,天青色碧綠外衫搭配荼白色內(nèi)褥,讓她在滿山翠色中并不打眼,可立在不遠(yuǎn)處的少年卻一眼就瞧見她,眸中閃過驚艷之色,還夾雜著些不成熟的癡戀,他呆愣著傻看少女已然走到街道處才眼疾手快貼過去,嘴里喊著她公主,聲音充滿眷戀,明明他們并沒有分開多久,趙蓁眉眼帶笑望著他,這是她先前在外出辦事時,在咸陽城偶然撿到的孤子,當(dāng)日見到他時他便偷了人家整整兩籠包子跑進巷子里,恰好與她撞了個滿懷。
他臉上是她沒見過的濃烈求生欲,趙蓁頓時起了興趣,吩咐下人去給那追來的包子鋪老板結(jié)銀錢,他只不過是傻站在一旁觀看,隨即他將目光投向她處眼神里好似在目視菩薩一般,怯怯道了聲謝,又將目光收了回去。趙蓁將淺淡打量的目光放在他身上,看著不大,頂多十六七模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臉上幾乎都是臟污淤泥,但不難看出他骨相堪稱完美,五官精致還呆著些許少年稚氣。她有心將他帶回宮中在身邊培養(yǎng),讓他做一枚死心塌地的棋子,于是她收回目光,紅唇微啟。
“跟著吾,吾家中正缺一門職位管衣食住行且按月領(lǐng)俸,你可愿?”
少年幾乎是想都未想便快口應(yīng)答,不知為何,他想呆在她身邊,許是少女姣若驚鴻的容顏太讓少年心動,還是方才撞到時若有似無的暗香,亦或是她替他結(jié)了那份銀錢的饋贈。
“你可有名字?”
“奴…未曾有過名字?!?p> “那從此,你便叫銀?!?p> 趙蓁想的出神,銀有些不開心她不理自己,興致缺缺,神色怏怏道:“公主,何事想的如此出神?!边€未等趙蓁回答,輦車內(nèi)傳來嬌俏女聲:“蓁蓁,你可算回來了?!?p> 他們并肩而行,此時車內(nèi)走下來一位侍女打扮的清秀女子,對著立在車前的趙蓁規(guī)矩行禮。這是趙蓁的盟友,御史之女孫淑靈,因當(dāng)初被人陷害被趙蓁所救,因此對她“情根深種”,總圖方便,所以一直以侍女模樣跟在她身邊,趙蓁自然隨著她來,她可是她權(quán)利之一,也是她唯一承認(rèn)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