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只腳踩在了鬼門關(guān)上
李總工程師深深地看了王筆兩眼,朝調(diào)度室的工作人員吩咐道:“查一下,王全貴是哪個隊的工人,把他喊上來?!?p> 工作人員查了一下表格,然后用對講機說了幾句話,很快扭頭回來,神色凝重:“王全貴是綜掘隊的,潘隊長跟我說,他們施工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一些狀況,突然出現(xiàn)滲水的情況?,F(xiàn)在所有人都脫不開身,不過問題不大,很快就能解決,今天肯定能完成工作量。”
“滲水?”
李總工程師猛然一驚,“昨天我還視察了綜掘隊的工作情況,沒有出現(xiàn)這種狀況!繼續(xù)問,到底怎么回事!”
工作人員繼續(xù)聯(lián)絡數(shù)百米深地下礦井的情況,很快匯報:“突然出現(xiàn)的滲水,現(xiàn)在水量不大,潘隊長認為不影響施工?!?p> “不不不……”
李總工程師又問,“趕緊問清楚,具體是怎么個滲水情況!如果是地下潮濕,偶爾有水珠滴落,那就問題不大,可如果……”
“潘隊長說,突然碰到特別破碎的巖層,有成股小水流,水比較渾濁……”
“透水!”
李總工程師腦海里再次響起王筆剛才那些撕心裂肺的怒吼。
剛才還覺得很是荒謬的言論,現(xiàn)在卻覺得像是一聲聲警鐘,在耳邊長鳴。
安全重于泰山,決不能犯任何一點錯誤。
更不能心存僥幸,冒一絲絲風險!
“立刻通知潘隊長,立刻停止掘進,他們綜掘隊的人立刻撤離,不要管儀器設備了,人先撤出來!”
他猛然驚醒,而后怒吼咆哮著下命令。
“潘隊長,潘隊長,你們綜掘隊的人員,立刻有序撤離!”
“人員先撤,立刻,馬上!”
“鈴鈴鈴……”
地下四百米,將近一千米的平直巷道,廣播通告撤離,警鈴大作。
煤礦工都經(jīng)歷過相關(guān)培訓,眼前也沒有實質(zhì)性的危險,大家雖然疑惑,但還是有序的坐上平巷人車,而后又坐上猴車,回到了地面。
王筆已經(jīng)守在了井口,看到一個個帶著安全帽,頂著礦燈,一身煤灰的工人,陸陸續(xù)續(xù)坐著猴車出現(xiàn)。
終于,
他看到了那道久別的健碩的身影。
哪怕父親被煤灰糊了一臉,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王全貴起初是滿眼茫然,莫名其妙撤離出來,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看到王筆的身影,身上唯一干凈的眼睛,便泛起了笑意。
“哈哈哈……”
王筆一直在笑。
“笑什么?”
王全貴走過來,脫下臟兮兮的手套,拍了一下王筆的腦門。
“沒什么,我就是覺得你這個樣子很好笑?!?p> 王筆笑得很開心。
從未有過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
經(jīng)歷過生活的波折,嘗遍人間冷暖,他現(xiàn)在很清楚能對他無私奉獻一切的人,只有眼前這個臟兮兮的男人。
沒有比這樣的重逢更讓人感到幸福和溫暖。
“現(xiàn)在午飯時間都沒到,今天不知道咋回事,礦井突然停工了。我估計下午肯定也不干活了,去洗個澡,咱們?nèi)タh里,給你慶祝慶祝!”
王全貴搭著兒子的肩膀往工棚方向走去。
同村出來干活的王德顯,也剛跟兒子王嘉友碰面。
他正要上前招呼一起出去慶祝,忽然聽到剛從礦井下面上來的工友大聲呼喊:“新掘進的巷道,剛剛發(fā)生了透水,水量巨大,把整個巷道都給淹沒了!”
“機器都還沒來得及斷電,就全給淹了,電路燒了,噼噼啪啪炸響。”
“下面還有人沒?”
剛剛從井下撤出來的幾百號人,全都是驚魂未定。
還有個別人,坐著猴車從井下上來,撒腿就跑,仿佛魂兒在身后追。
李總工程師也來到了井口,見大家亂作一團,連忙喊道:“大家不要慌,各隊長、組長,清點人數(shù)!”
在等待的過程中,他的雙手雙腳止不住的哆嗦。
將近一周的暴雨之后,突然出現(xiàn)的烈日,把大地炙烤得就像是一個桑拿房。
他的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不但感覺不到悶熱,反而由內(nèi)而外的透著冰寒。
一旦有人沒能安全撤離,被困在巷道里,必然是兇多吉少。
就看被困人數(shù)多少了。
人數(shù)在個位數(shù),那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萬一……
真的不敢想象。
沒有萬一。
一旦出現(xiàn)最糟糕的狀況,他的事業(yè)、人生,就跟著完蛋了。
煎熬的過程,總算過去,審判直接到來。
“我們綜采隊人員到齊,無一缺席!”
“綜掘隊所有人員,全員到齊!”
“檢修班進入礦井人員,全部安全撤離!”
……
隨著一聲聲匯報,壓著心口的石頭,一塊塊落地。
李總工程師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氣。
“沒有一個人員被困,好,很好!”
“立刻聯(lián)系楊礦長,請他立刻回來!”
“立刻切斷井下的電源,所有人撤離到安全區(qū)域,沒有命令,不得下井!”
剛從井下上來的人,全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慶幸笑容。
剛才大家還納悶,怎么突然停工了?
回想起來,撤離命令再晚個半個小時,后果難以想象!
尤其是綜掘隊的一百多號人,一只腳已經(jīng)踩在了鬼門關(guān)上!
王全貴和王德顯相視一眼,更能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幸運。
“聽說透水的地方,就是咱們剛剛施工的巷道!”
“看著就滲出來一點點水,怎么就把整個巷道都給淹了?”
“不管怎么樣,逃過一劫,祖宗保佑!”
王全貴尤其深刻明白自己活著的意義。
也不管渾身臟兮兮,一把抱住兒子王筆。
他要是走了,留著兒子孤零零在世上,可就太凄涼了。
他還想送兒子去大學,看看大學的風景。
村里第一個大學生,驕傲著呢。
洗了個澡,王全貴換了一身新衣服,掏出兩張大鈔,遞給了王筆,“一會兒到縣上,你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上了大學,在外面,不能太寒酸,別讓同學瞧不起?!?p> 他對兒子的愛,簡單直接,而又溫暖。
“這么多錢,夠我一個月生活費了?!蓖豕P收下了錢,感受到了特別的快樂。
“這是給你上大學的獎勵,生活費另算?!?p> 王全貴搭著王筆的肩膀,相處如同兄弟一般,“把王嘉友喊上,到縣里瀟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