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怎么才能讓它停下來?
雅琪擔(dān)心地望著被人們簇擁著忽左忽右的由拉,這家伙都有點犯迷糊了。
由拉的眼神迷離游移,似乎沒有了過去的堅定。
雅琪拉住繼續(xù)搖擺的由拉,含淚的大眼睛望著由拉。
由拉望著她,輕輕搖了搖頭,眼睛恢復(fù)閃閃發(fā)亮。
他搖擺著身體,慢慢靠近雅琪,輕輕在她耳邊說:“別擔(dān)心,現(xiàn)在只需要耐心等待。跳起來,享受一下跳舞的快樂?!?p> 雅琪生氣地甩開由拉,你們到底在搞什么?
就算有了計劃,為什么把我蒙蔽在其中,啥也不知道?
由拉沒有再看雅琪,他相信這個冰雪聰明的女子一定能想明白他的話。
雅琪沒有隨著人流搖擺,而是被由拉的瘋狂崇拜者們拉到了圓圈邊緣。
舞之蹈之,沉醉在迷幻世界中的人們推推搡搡,相互擠擠攮攮,一些人摔倒,一些人尖叫,一些人哭號,一些人爛醉,雅琪被逐漸推離了由拉。
她默默地走到沙灘,那里有自救小隊的成員等著她。
這里曾是熟悉的地方,如今已然變了模樣,再也找不回以前晴空萬里的心境。
沒有了“甜心瑪利亞娜號”,沒有賽蓮娜爽朗的大笑,也沒有了大塊頭羅斯和光頭保羅的一唱一和。
百合子、大衛(wèi)、扎爾布、莉娜安靜地坐在那塊曾發(fā)生過隧穿現(xiàn)象的大礁石原址上,大礁石在不久前也被百合子打碎了。
稀碎的舊時光,稀爛的心情,雅琪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們在這里等由拉?”雅琪問小伙伴們。
莉娜說:“不,我們在等以西?!?p> 對啊,以西沒有被點燃燒死,現(xiàn)在跑到哪里去了?
“沃貢回來了?!卑俸献诱f。
“沃貢不是一直都在我們大腦里嗎?現(xiàn)在也鉆進了普通人類的大腦里去?!?p> “不是這些沃貢?!?p> “你是說帶羅斯和保羅走掉的沃貢?”
“是的。它們有了新發(fā)現(xiàn)?!?p> “真的嗎?是個好消息?”
雅琪頓時高興起來:“由拉知道嗎?”
“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了。”
“他們設(shè)計了這場聚會,就是為了幫助以西不受沃貢限制。”
“哦,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也把我屏蔽了?!?p> “不光是你,還有我們。”扎爾布笑笑,又指了指莉娜。
百合子說:“我們需要你們真實的反應(yīng)配合完成這場特殊聚會?,F(xiàn)在以西的大腦又恢復(fù)了獨立主權(quán)。”
“呵呵,那要怎么停止這場鬧劇?”
雅琪說:“他們圍著由拉瘋狂的跳舞,唱啊跳啊,讓人沒辦法思考。我擔(dān)心由拉會完全迷失在權(quán)力的幻夢中?!?p> “別擔(dān)心,以西的能量通道進行得很成功?!?p> “那太好了。他怎么做到的?”
“自然有沃貢、羅斯和保羅在幫助他。”
莉娜嘟囔著說:“我好想念羅斯和保羅。”
“我們很快就會見到他們的?!?p> 幾個人說著話,看看海上的風(fēng)景,想念起曾經(jīng)在大船上的生活。
似乎在當(dāng)時根本感覺不到的幸??鞓?,一經(jīng)想起,成為伙伴們共同記憶里的甜蜜時光。
心情一好,雅琪眼中的風(fēng)景又有了五彩斑斕的顏色。
雅琪嘆息著說:“以前總是很惶恐,深怕回不去地球,時時刻刻都難受、哭泣。后來呢,太想找到那些能幫助我們的高等文明智慧生命體,沒有細細去品味那些奇幻的經(jīng)歷,常常擔(dān)憂焦慮?!?p> “感覺沒有過好生命里的每一段時光?!崩蚰刃χ喷鲾D了擠眼睛。
百合子說:“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們擁有了很特別奇妙的人生呢?!?p> “那是,誰也不可能有我這么獨特悲催的人生?!?p> 扎爾布看了看三個喋喋不休進入回憶狀態(tài)的女人,插上不咸不淡的一嘴。
這些女人情緒捉摸不定,剛才還抱怨不休,轉(zhuǎn)瞬就變得有說有笑了。
真是搞不懂!
她們還青春依舊,貌美如花,卻像坐在搖椅里的老太太,說起了一起變老的浪漫情話。
大衛(wèi)明白扎爾布的眼神和話外之音,說:“不是她們變老了,喜歡回憶。是她們的心境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已經(jīng)到達了真正把地球生活和過往放下,注重當(dāng)下的生活狀態(tài)了?!?p> 雅琪很贊同大衛(wèi)對她們?nèi)齻€女人之間談話的深刻理解,他真是個內(nèi)心情感細膩溫柔的大男孩。
想起來有一段時間,由拉和她常常在賽蓮娜學(xué)校的圖書館里逗留、閱讀。
那位意大利女教師最喜歡看馬爾克斯的書,常常推薦給她看。
“我想起以前看到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有句話說,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復(fù)原,即使最狂亂且堅韌的愛情,歸根結(jié)底也不過是一種瞬息即逝的現(xiàn)實,唯有孤獨永恒?!?p> 百合子點點頭,說:“我在北海道的學(xué)校里也看到過弗吉利亞·伍爾芙的書,她也有相同的看法?!?p> “這人啊,之所以認為過去美好是因為當(dāng)時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全部情感,就如同未來感慨現(xiàn)在一樣。”莉娜背出了這句話。
四個人相視而笑,唯有討厭讀書的扎爾布不是太明白,眨巴著眼睛說:“我從來沒看過這些外國人的書。不過,我能明白你們說的意思,我們顏老師經(jīng)常用小尺子敲打我們,背文言文,什么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由拉知道。”
百合子滿臉驚羨地望著扎爾布:“沒想到,你還會背誦《論語》啊?!?p> 扎爾布被百合子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胡謅說:“半部《論語》治天下,是個中國人都會背啊?!?p> 雅琪猛然想起由拉在宗教儀式上“念經(jīng)”,念的是莊子《逍遙游》,說給大伙兒聽,大伙兒都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笑什么呢?”
以西突然出現(xiàn)在扎爾布身旁,嚇得扎爾布“嗷”一聲躥到了半空。
大衛(wèi)站起身來:“你可算回來了。我們在這里等得無聊,都聊起了世界文學(xué)?!?p> “我正想聽聽呢。”
“得了吧,趕緊的。由拉還被那群瘋狂的人圍著跳舞呢。”
大衛(wèi)左右看看:“能量通道呢?”
以西神秘地一笑,說:“入口具有隱蔽性,而且開口點隨意。只要把通道接過來就行,就像加個火車頭的列車廂一樣?!?p> “你的能量空間、通道技能又提升了?”扎爾布落地后問。
“這次多虧了百合子的隱身障眼技能,保護我沒被燒死。還有在開口連接處得到沃貢超人類共生體幫忙,我一下子拓展了物質(zhì)局域,同時多點位打開通道?!?p> “我聽不懂什么多點位能量通道,是不是羅斯和保羅回來了?”
以西點點頭,說:“它們不是我們的羅斯和保羅了,但是更厲害,遠遠超過沃貢的文明等級。不少沃貢開始和碳基、硅基生物共融,形成生命共同體,不久就會實現(xiàn)脫離阿土阿巴星系的愿望了?!?p> “它們這么厲害了?那它們沒有欺騙我們,確實要拋棄我們脆弱的身體才能保命和遠行穿越啊?!贝笮l(wèi)半是高興半是憂愁地說。
百合子說:“那它們還回來干嘛?”
“幫助我們。生命共同體里也有羅斯和保羅的腦力,它們必須達成一致?!?p> “它們想回來幫助我們?”
“確切地說,是回來幫助自救小隊的?!?p> “那些普通人類呢?”
“僅僅憑借它們的力量,是帶不走那么多人的?!?p> 雅琪問:“它們能把我們帶到哪里去?返回地球?”
“它們還沒有那么大的能量技能。只是把自救小隊帶離阿土阿巴星系,遠離星系毀滅的危險?!?p> “那是去哪兒?離開阿土阿巴星系,到歐若拉星系?”
“歐若拉恒星已經(jīng)趨于死亡,那個星系的熱能不足以供養(yǎng)人類。”
“那么,去哪兒?”
扎爾布、大衛(wèi)和三個女人都睜大眼睛問以西。
以西說:“有個很小的科馬伊星系,以前沃貢謊稱那是它們的母星系。那里適合沃貢生存?!?p> 大衛(wèi)說:“沃貢是以氨為介質(zhì)還是以氮為能量基礎(chǔ)的生命體,它們喜歡極度寒冷和昏暗的環(huán)境,你覺得科馬伊行星能適應(yīng)人類生活?我們超人類可能存活,由拉和雅琪呢?”
“我想,我想,羅斯和保羅的選擇也許是對的?!币晕魍掏掏峦碌卣f。
“這叫什么話?!”
雅琪一時氣不過,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怒氣沖沖地對以西說:“你是超人類?還是沃貢?說出這樣的話,我們都白白堅持了這么久!”
“可是,沒有其他辦法啊?!?p> 以西為難地低下頭:“阿土阿巴星系的崩潰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要快。我們沒有其他選擇了?!?p> 誰都沒有再說話,要丟棄人類基本特征的逃亡和丟了國家的活命戰(zhàn)士有什么區(qū)別?
過了許久,以西才又繼續(xù)說:“科馬伊星系還有其他生物,我見過依靠核能生存的金屬生物,還有靠天然氣生存的霧狀生物。聽說有生存在恒星上的能量生物和生活在空間里的心智生物。”
大家安靜地聽著,不知道以西想要表達什么。
“每種生物都為了活下去,做了很大的犧牲,改變自身特征,努力適應(yīng)新的宇宙環(huán)境。為什么人類要這么固執(zhí)?”
“活著,好好存活下去,不好嗎?”
“如果人類特征在宇宙星際間無法存活,為什么還要抱殘守缺,和破敗的星系同歸于盡呢?”
“人類特性真的完美到值得付出生命代價去堅守?”
“用不了多久,隨著星球毀滅,人類文明將不復(fù)存在,在茫茫宇宙中連個碎片也找不到。為了那必然降臨的結(jié)局,就要付出生存的機會?”
以西的一個個詰問叩擊著小伙伴們的心,有的開始動搖,有的開始搖擺,有的覺得怎么樣都有道理。
雅琪吐出一口氣,幽幽地說:“人人都知道會死,但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想死。生命是個過程,要過得有意義。但人們不會為了必將到來的死亡,就拋棄一路走來的美好。人之所以為人,就是為了那一丁點兒的美好?!?p> “雅琪說話越來越像由拉的口氣了?!?p> “難道你們猶豫,不就是因為我剛才說的理由嗎?”
大家還在以西和雅琪的說法間搖擺,為什么非黑即白?
非生即死?
和沃貢共融能實現(xiàn)既保存人類大腦意識,又實現(xiàn)生命力長存,只不過換了一副軀殼而已,為什么不可以?
雅琪說:“我對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非常懷疑,我相信要成為一體,就必須一方做出犧牲,這是沒有選擇余地的?!?p> 大家都沉默了。
為什么他們說的都好有道理的樣子?
到底應(yīng)該怎么選才不虧得慌???
扎爾布說:“經(jīng)歷了那么多風(fēng)險,我更相信由拉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