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恂沒有辜負靳長宇的猜測,李烺被他一簡調令押回了李宅。
一家人齊聚在偏廳看了公文之后,便是一陣靜默。
蕓琬神情哀然,此時已沒有什么辦法好想,不過親人之間商議商議,哪怕互相勸慰一番也好。
這是出事之后第一次見到李烺,不知他現(xiàn)在可有什么想法。
她看向李烺。
但李烺卻目不旁視,面沉似水。
李姿一開始咬著唇,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地哭了出來:“兄長,我們……該怎么辦?”
可能是這哭聲讓李烺感到心煩意亂,他懊惱地道:“還能怎么辦?!這下李氏全完了……”
李姿抽泣著看向母親和阿姊,不敢再問。
蕓琬眸中露出驚訝之色。
這些年,李烺先入經館修習,后來從伍任職,都是李遵誠在親自教導與安排,雖然與家中女眷相處時間不多,但平日見到的他一直都是嚴肅謙遜的樣子,今日這是怎么了?
李烺發(fā)覺蕓琬的目光異樣,似解釋地道:“父親這次太不明智了,已經查到了軍備官為何還要逃走?”他兩手一攤,“這算什么,畏罪潛逃嗎?”
蕓琬的神色漸漸沉靜,沒有任何表情。
“本來我在外面還可以接應,”李烺仍似痛心地繼續(xù)道,“現(xiàn)在倒好,我也被抓了回來,什么事也做不了了!”
李妟看了看蕓琬。
李遵誠從來沒有因為無子嗣而對蕓琬表示出任何不滿,甚至沒有納妾,所以,蕓琬無論出于性情還是出于夫妻的感情,對于這位繼子的表現(xiàn),她都不會說什么。
李妟的眸光一轉,看向李烺,清聲問道:“兄長原來打算做什么?”
李烺對李妟一直是厭惡的,以前壓抑著這種情緒,剛才初見到她包扎的樣子故意不予理會,沒想到她現(xiàn)在竟然主動相問。
還沒有聽清她說的是什么,李烺已經打算發(fā)火了,但是等她說完,他卻怔了怔,迅速回過神來不禁怒氣更盛,厲聲道:“你這么問是什么意思?質問嗎?你懂什么!我做什么憑什么告訴你!”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如果不是你這個災星,李家不會走到今日這般地步!”
“烺兒!”蕓琬凄厲的一聲。
李烺停了口,嘴角動了動,但是想到現(xiàn)在已不同往日,便悻悻地又道:“先管好您的女兒吧!”然后,竟拂袖而去。
李姿才從驚呆中放聲哭起來。
蕓琬看著李妟,本想出言安慰,卻見她的神情仍與這幾日一樣安靜中略帶沉凝,反而從中鎮(zhèn)定了幾分……
代國的軍備庫根據(jù)作戰(zhàn)與訓練的不同需要,分別設在不同的軍隊補給營地。
本來負責軍需儲備、調配、發(fā)放是軍隊中最閑適的任務,但是代都北部旄馬營里的兵士,近幾日卻怨聲載道。
陳隊長來到五十人的大帳內下了新令:“從即日起,核查軍備賬薄期間,所有軍備官負責事務一律暫停,改為駝道嶺夜間執(zhí)勤!”
軍備官們一陣嘩然。
能來此營任職的兵士都是有些門路有些功績者,最近這種非常規(guī)核查帳薄之事已經讓他們不滿,本來還想趁亂從中弄些好處,但是一封賬便無法再動作。
他們也猜到是軍中丟了什么東西,上面要仔細查找。
一個高個兒大塊頭的兵士,平日與這陳隊長有些親近,他壯著膽子悶聲道:“隊長,到底丟了什么,為什么懷疑我們軍服一隊,兵器不是更值錢?是不是只針對我們?”
“一定是針對我們的——”陳隊長還沒有回答,另一個士兵,依靠著墻,撇了撇嘴,“駝道嶺是什么地方,把我們派到那兒,是嚇唬盜匪,還是嚇唬我們呀?!”
附近的治安環(huán)境,大家都清楚,陳隊長沒有反駁,只是平息地道:“沒有什么針對,只是在查賬,最近不能讓我們接觸?!?p> 另一個削瘦的兵士看著有些膽小,見大家都出了聲隊長沒有責備,也小聲抱怨道:“查賬查賬,賬上少了一套軍服嗎?一查便知,為什么還要罰我們巡夜?”
“嗤——”靠著墻的兵士一臉鄙夷地又道,“就算偷拿了一百套軍服,還不夠賭一宿的,誰缺那點兒錢呢……”
陳隊長掃了掃這個家伙,知道他的來頭,只輕斥道:“行了,聶三兒,這個時候就別招搖了!”
“還是兵器那隊好啊,最受重視了,怎么不這樣對他們呢……”
“我們隊哪有那種待遇啊——”
“我們隊長老好人,好說話兒唄……”
大家聽著陳隊長的語氣,知道他與眾人的想法并不相左,便開始紛紛嚷嚷起來。
陳隊長掃向全隊人等,正色厲聲道:“好了,你們不用激我!”又轉低聲,“那邊也一樣執(zhí)勤,只是他們負責營北,不讓我們互相干擾……還有,現(xiàn)在雖然明面上是讓我們暫離原崗,但是實際上會不會是在考察我們?你們平日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一點苦也吃不得嗎?如果不聽命令有違規(guī)異動,到時候被誤抓誤打誤認了,可沒人能保得了你們!”
“小譚……”他掃向一個站在最外一側的兵士,向他使了一個眼色,“一會兒葛營長就會來巡查……”
接到命令的小譚會意,立即翻開帳簾,向外探了探。
但他馬上又縮回身,焦急地向大家揮了揮手。
身后的帳簾一動,兩名將領帶著侍衛(wèi)徑直而入。
進來的葛營長大家都認識,只是葛營長身邊的人眾人卻不識得。
不過葛營長知道自己足夠震懾這些人,沒有必要再向他們介紹薛璐的身份。
陳隊長緊急整隊。
聶三兒一開始還不想有什么動作,但是一見這架式,不由暗暗站直,慢慢向隊伍中靠攏。
薛璐雙目炯炯直視,一言不發(fā)。
葛營長向陳隊長使了個眼色。
陳隊長看了看聶三兒,皺著眉向來人施禮道:“兩位大人,一會兒還要巡夜,可否讓他戴罪立功?”
葛營長咳了一聲:“帶傷都能打仗,巡夜有何不可?”
“諾!”陳隊長咬了咬牙,轉過身下令道,“聶參出列!”
“諾!”
“聶參藐視軍紀,杖責二十,以正軍規(guī)!”
“是……小人知錯……”聶參喉間打著顫應聲,侍衛(wèi)將他拉出營帳直接開始執(zhí)刑。
“啪……啊……啪……”一聲聲傳來,剛才發(fā)過言的士兵,個個緊張得冒出冷汗。
葛營長冷肅地道:“執(zhí)勤怠慢者,杖責三十,即日生效?!?p> “諾!”眾人異口同聲。
夜幕降臨,慢慢變得漆黑,黑得讓人明明知道會有天亮的時刻也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與城鎮(zhèn)的里巷不同,鄉(xiāng)間的聚落里,各家各戶居住得都比較分散,有的甚至會相隔好幾畝地的距離。
一般只有富庶的聚落才會設置更夫,但在麻井溝這里,是沒有人敢于承擔這種夜間職責的。
三四個人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隴間,尋找著最黑暗的陰影,迅速摸進了這小小的聚落……
而在燈燭通明的靳侯府,“少主人,”一個奴仆向靳長宇躬身稟報,“麻井溝那邊還沒有傳回消息,樊俠士……還在休息?!?p> “嗯,”靳長宇一臉凝重,“他已經習慣了在任務之前保證自己最好的狀態(tài)……你們探明路線后,小心配合他即是?!?p> “諾?!?p> “再有,”靳長宇瞇著眼睛,神色陰鷙,“把這幾天的人靶子都銷毀了,特別要注意傷口,先搗碎,不要留下可以推測出劍手的痕跡。”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