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委托
“嘿嘿。”
金光上人咳了兩聲,慘然笑道,“那你們可得快點算賬,不然一會兒就沒機(jī)會了?!?p> 張鐵根頓時沉默。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這句話并非完全正確,也許更多人想的是——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但是如果一個人在死前幡然悔悟,希望擁抱善念,張鐵根認(rèn)為必須去尊重。
“師兄......”
韓立似乎也心有戚戚焉,望著默不作聲的張鐵根,低喚了一句。
張鐵根點點頭,看向攤在地上的金光上人,沉聲道:“那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就說吧,說完了好上路?!?p> 金光上人掙扎著想爬起來,試了好幾次難以成功。
在韓立和張鐵根一人一邊攙起胳膊的支撐下,總算坐起。
“見過道友!”金光上人放棄站起身來,直接坐在地上向韓立抱拳見禮,看起來有點滑稽。
韓立看了張鐵根一眼,站起身肅穆回了一禮,沒有多說什么。
“還有這位小友。”金光上人看向張鐵根,微笑道,“雖然現(xiàn)在還是凡軀,但我料想或許不日便能踏上修行之途。小老兒在此先恭賀了!”
張鐵根也起身回了一禮。
金光上人顯得很欣慰,從衣襟取出一個類似布包的物事,道:“這是小老兒的一點心意,權(quán)當(dāng)是為之前冒犯所做的賠禮。若能助小友順利踏上修行之路,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p> “這是什么?”韓立攔住張鐵根伸出去的手,神情戒備問道。
“道友請不要懷疑小老兒的初衷。這是小老兒修煉的金玉訣,不過練與不練全憑你們做主?!?p> 金光上人有點黯然,尷尬笑道,“小老兒資質(zhì)低劣,仙路走得磕磕碰碰,堪堪到達(dá)山腳便已駐足不前,自然也無法給你們太多的參照和心得?!?p> 張鐵根拍了拍韓立的肩膀,結(jié)過布包,并未拆開,抱拳道:“感謝前輩饋贈!”
受此一恩,在張鐵根心里,自是將前不久互相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了。
金光上人自然也明白,當(dāng)即哈哈大笑,很是暢快。
“對了!小友不妨將布包打開,查看一下內(nèi)容物?!苯鸸馍先酥棺⌒β?,神色一正道,“不用擔(dān)心小老兒做手腳,小老兒即使有那心思,也不相信自己有本事去做能傷害你們的小動作。”
張鐵根目光炯炯看了眼金光上人,點點頭,拆開布包。
包里有一本微微泛黃的線裝冊子,封面幾個古樸大字——“金玉訣”。
除了這本書,還有其他物事,但張鐵根此時的注意力自然全都放在這功法之上了。
“這本金玉訣是小老兒家傳功法?!?p> 見張鐵根心神被書冊吸引,金光上人神色微微復(fù)雜道,“似乎比起其他的功法稍難一些,具體原因小老兒不明。
也正因為如此,小老兒的家族越來越不成氣候。最終到小老兒這一代,算是在仙路上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小老兒家里有先輩猜測,因為是雙屬性的基礎(chǔ)功法,所以修煉起來比單屬性功法要難。
而且讓人失望的是,練成了法力上也并沒有比單屬性功法多多少。反而多花的時間是實打?qū)嵉?,不能不說,真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p> 韓立和張鐵根都沒有回話,金光上人也不覺得尷尬,只是一直自顧自說著。
“所以......小老兒到現(xiàn)在也未發(fā)現(xiàn)這雙屬性功法有什么意義。
其實不怕兩位笑話,小老兒年輕的時候還咒罵過先祖,為何弄這種雞肋一樣的功法玩弄子孫,還懷疑他是不是跟自己的后代有仇,哈哈。”
“現(xiàn)在我也沒時間再去發(fā)現(xiàn)了?!?p> “小友,我沒有強(qiáng)請你修煉這功法的意思,如果你找到更好的,還是把這丟掉為妙,免得蹉跎歲月。”
“時間寶貴??!”
“只要不是我這樣完全無望的廢人,那你的時間肯定全花在求真悟道,去搏那一絲渺茫的進(jìn)階希望去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何修行無望,反正是瓶頸不斷,然后許久不見進(jìn)階,精力和資源都已禁不住折騰,便也失去了心思?!?p> 金光上人似是傾訴,又像是自語,絮絮叨叨講述著,不知什么時候都忘了自己的“小老兒”稱呼。
“哈哈......盡聽我這老頭子說一些喪氣的話,倒是難為了你們?!?p> “小友,還有一事!”
金光上人語氣一震,雙眼在火光映照下爆出異樣的光芒,似乎這事情極為重要。
張鐵根心中一動,語氣肅然道:“你請說?!?p> “我要感謝你,除去那殘老鬼,幫我脫身?!?p> 說著金光上人極力掙扎,想起來拜上一拜,但是無奈雙腿實在無力站起,不由得苦笑道,“請恕我無法一拜!”
“上人不必如此!”張鐵根喟然一嘆。
“非也,這是我的失禮,小友當(dāng)?shù)闷?!?p> 金光上人極力擺手道,“一年之前,我偶然在自己住了十幾年的房子里發(fā)現(xiàn)那個地下密室,從此就走上了岔道。小友可謂是真正解救了我!”
張鐵根不禁被勾起了興趣,沉吟道:“對于那殘老鬼,上人能不能詳說一點?”
“我只知道那是一個鬼修。它自稱殘老,貌似因為受過重傷,無法輕松吞噬我的精氣……不過也許是我的資質(zhì)太差,它看不上我的軀體?!?p> 金光上人目光奇異道,“然后它見我法力低微,便把我狠狠戲耍震懾了一番。還......讓我?guī)еノ栈钊司珰猓f是助它恢復(fù)。”
“你幫了嗎?”韓立脫口問道。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倒不怕兩位恥笑,我當(dāng)時并非出于對凡人的憐憫,僅僅是怕它恢復(fù)之后,會對我不利而已?!?p> “那后來呢?”
“后來它看出我進(jìn)階無望,就不斷誘惑我修煉鬼道。”
金光上人嘆了口氣,“我也是鬼迷心竅,一時竟控制不住自己,修煉了一些,為此也殺了不少凡人。”
韓立對此不好評價,他自認(rèn)不是嗜殺之人,但也絕不是急公好義之人。
張鐵根倒是有一點怒意,只是他體會了好一會兒,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怒意不是出于站在受害者角度的譴責(zé),而是單純站在一個旁觀者角度的怒其不爭。
半晌,他嘆息道:“我不知道上人的選擇是對是錯,我只知道做一個選擇,一定會承受對應(yīng)的代價!”
金光上人頓時愣住,咀嚼回味了幾息,由衷贊嘆道:“小友果然不同凡響,難怪那殘老鬼對小友興趣很大的樣子?!?p> 張鐵根不置可否地?fù)u搖頭,追問道:“那你當(dāng)初做那個選擇時,是否想過需要的代價呢,還是你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苯鸸馍先顺聊季茫哉Z。
張鐵根想了想,揭過了這個話題:“算了,事已至此,多說已經(jīng)無益?!?p> “我想請小友幫我做件事!”金光上人卻認(rèn)真開口,“我那屋子地下室還有點金錢,加上我身上這點,想請小友幫我,把被我害過的凡人安頓一番!”
“可以!”張鐵根默然道。
“還有殘老鬼種念在我身上,去方圓百里的村子裝神弄鬼,騙了一些錢,也害了一些命,還請小友幫我稍作料理?!?p> “哼!”韓立怒斥道,“你們做下那些惡事,現(xiàn)在想讓我?guī)熜痔婺悴疗ü刹怀??就一本可有可無的功法,我們犯得著做這些事?”
還有一句“你死了,這些都是我們的”,韓立瞥了師兄一眼,沒有說出口。
“不是不是,自然不會讓你們白白做此事!”金光上人心急之下,語氣開始慌亂,惶聲道,“小友請仔細(xì)翻看,那布包里還有一道令牌?!?p> 張鐵根聞言,又伸手在布包里一陣掏摸,果然摸出一個令牌樣的物事。
湊近火光一看,這令牌是一塊漆黑的三角形牌子,一面印有“升仙”兩個金色的古篆,另一面則有一個銀色的“令”字。
整個牌子看起來不像金屬,卻又沉甸甸的,份量不輕。
至于用途……
“升仙?”張鐵根喃喃自語。
這大概就是“升仙令”了,原本也是他勢在必得之物,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到自己手中。
“對,升仙令!”金光上人有點眉飛色舞道,“這東西來路可不一般,我本來想用這個換你為我秦家報仇的,當(dāng)然是在你修煉有成之后。
不過現(xiàn)在想來,倒是我異想天開了。不如請你幫我安頓那些無辜的凡人,以表我深感罪孽深重、乞求寬恕之心?!?p> 韓立依然不忿道:“就這個破牌子,有個屁用?”
“怎么會沒用?”金光上人語氣一滯,慌忙開口,“這東西……對我沒什……什么用了,但對你……們有大用!”
他情急之下,竟一時喘不過氣,哼了幾下,剛才的眉飛色舞已經(jīng)消失不見,變得氣若游絲起來。
眼見自己快不行了,金光上人有點焦急,目光懇切地看著張鐵根,哀求的話語已經(jīng)無法說出。
“好,我答應(yīng)你!”張鐵根重重答應(yīng)道。
“額……”金光上人眼神中爆出驚人的喜意,掙扎著從懷里拿出一張紙符,塞給韓立。
然后用手指了指張鐵根懷里的玉棺,嘴巴開合之下,終于沒有再說出什么,默默閉上了眼睛。
整個身體慢慢失去生氣,緩緩倒地。
但他的嘴角,卻掛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