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凌在四處張望，模仿身邊的孩子，扎馬步，握拳收腹，打出筑基拳法的一招一式，倒也算是有模有樣。
但是，每當(dāng)他將小小的拳頭打出來的那一刻，秦牧風(fēng)卻是注意到沐雨凌周圍的空氣被排開，招式也頗有奇特的道韻。
這孩子……這么快就能打出氣勢來了？!
秦牧風(fēng)心中又驚又喜。拳勢是不會憑空出來的，定要歷經(jīng)一番艱苦的訓(xùn)練才能有所成效的，但昨天他見到沐雨凌和王大石打起來時，沐雨凌顯然是一頓亂打而已，毫無專門練習(xí)過拳法的樣子。
所以沐雨凌是真的沒有接受過訓(xùn)練，或者當(dāng)時是在刻意隱藏實力？
秦牧風(fēng)雙眼微瞇，對沐雨凌的興趣更進(jìn)一步。
“呼，呼……”連著打完幾套拳法，沐雨凌便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有些力不從心了，手腳酸麻如遭到雷擊一番，每次揮舞出看似小小的一拳都夾雜著手臂上的熱汗。
很累，很無力……
這是沐雨凌此刻唯一的感受。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就是曾經(jīng)和大白二白遭遇荒獸圍困時都不過如此。
沐雨凌緊咬著潔白的牙齒，竭力讓自己盡快適應(yīng)過來。
或許這就是筑基拳法的奇特之處吧。沐雨凌心中如是想到。
“嘿——哈!”孩子們認(rèn)認(rèn)真真地訓(xùn)練著。烈陽之下，響起稚氣未脫卻又堅決執(zhí)著的聲聲童音，招招整齊劃一的拳式施展之間，汗水橫飛，火熱沖天的孩子們齊聲高呼，仿佛要將這片天地震蕩。
那是一群質(zhì)樸無華的孩子們，西風(fēng)鎮(zhèn)的未來。
秦武師難得地連連點頭，一會兒走到大班，指導(dǎo)大班學(xué)員一些擊打的知識，一會兒又回到小班這邊，糾正小孩子姿勢。
一個上午過去了。秦牧風(fēng)宣布讓兩班的學(xué)員吃飯休息。孩子們臉上布滿笑容，拖著疲憊的身子奔向食堂。
沐雨凌則是直接癱倒在地，只想好好休息一番。他初來乍到，不懂打拳的技巧，跟著周小云就是一頓拼盡全力地狠打，消耗甚大。
“啊……累死了……”沐雨凌開始后悔答應(yīng)陳爺爺來這里學(xué)武了。
“哈哈，雨凌，”周小云走過來，將沐雨凌一把拉起，笑著說道:“第一次舞拳是這樣的了，你的情況可要比我的好多了呢，我第一次才打半套拳法便暈了過去。”
“咦——這樣嗎？”沐雨凌眨眨眼道，揮去一把汗水，心里權(quán)衡一下，頓然開朗，高高興興地跟著周小云走向武場食堂。
食堂不大，四張木桌，一二十把長凳，張羅伙食的是鎮(zhèn)東的王大媽。婦人王大媽是個喜好孩子的熱心腸，只要有孩子過來習(xí)武，無論風(fēng)雨，這位家里有兩個孩子的婦人都會擠出時間過來掌勺。
午飯是一葷兩素，人人有份，這在鎮(zhèn)子里不管對小孩還是大人而言都是足夠豐盛。
秦牧風(fēng)雖然在訓(xùn)練上對學(xué)生們很嚴(yán)格，但在吃飯和休息方面上卻頗為細(xì)心，不僅飯菜營養(yǎng)豐富，午睡休息的時間更是留有一個時辰，嫌回家路遠(yuǎn)的孩子還可以在飯?zhí)门赃叺囊婚g房子里休息。
沐雨凌雖是新來乍到，但好歹是在麗山秀水長大的，樣子俊俏可愛，又是同齡的，這讓鎮(zhèn)子里的孩子對他充滿好感，拉著他問來問去，有的還額外分給沐雨凌一些食物……雖然沐雨凌也有。就連不少大班的孩子也過來湊個熱鬧。
沐雨凌見大家這么熱情，漸漸的隔閡消退，融入其中。
他開始享受這種氛圍了。
直到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不好，武師來了!”，鬧哄哄的人群頓時掀起大波浪，孩子們作鳥獸散，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呼——”食堂一時安靜得詭異。大門外，秦武師不茍言笑，向著沐雨凌緩緩行來。
“不好，難道武師以為是小雨凌聚眾鬧事的，要來懲罰他？!”
“啊，小雨凌才第一天來就……”
“唉，是我們害了他……”
大小兩班人頓起輕聲細(xì)語，都在揣測秦武師的意圖，替沐雨凌暗捏一把汗。
“……”王大石的拳頭悄然握緊。他方才雖然沒有圍在沐雨凌身邊，但是經(jīng)過昨天和沐雨凌一番打鬧，對他也不由生出些許好感，自是擔(dān)心這個初來乍到的少年。
“雨凌，怎么辦？”周小云無比緊張地看著沐雨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口。
沐雨凌見秦牧風(fēng)向他走來，非但沒有絲毫慌張，反倒是舀起一勺稀粥沖服嘴里的肉糜，隨后熱情地向武師打了個招呼。
只見秦牧風(fēng)走到沐雨凌身前，淡淡地喊了一聲:“雨凌!”
“啊……老，老師，不關(guān)小雨凌的事，是我們……”有大班的孩子突然站出來，想救沐雨凌一把。
小班則以王大石和周小云為首也站出來幾個孩子，想替沐雨凌說話。
“你們什么？”秦武師虎目一掃，淡淡道:“都給我老實吃飯去。雨凌，吃完飯后來我寢室一下，我問你點事?！?p> “哦哦?！便逵炅钁?yīng)道。
“那好，你們吃飯吧?！鼻匚鋷熚⑽Ⅻc頭，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啊……就這事？!
許多孩子都傻眼了。
原來是我們誤解了……他們只覺空氣中盡是尷尬的氣息。但好在沐雨凌沒事，孩子們總算松了一口氣，繼續(xù)有說有笑。
“……”王大石稍稍看了沐雨凌一眼，沒有說話。
午飯過后，孩子們都要回到隔壁房間里休息了。沐雨凌則向周小云詢問清楚秦武師的寢室在哪里，獨自一人來到了秦牧風(fēng)的宿舍。
這是一間面積不大的屋子，旁邊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擺放著許多刀槍和木樁。好幾把大刀被打磨得蹭亮，在陽光下閃動尖銳光芒。
“秦大……”沐雨凌正欲敲門，便見秦大叔咔嗒一聲從里面打開了門，“來了，進(jìn)來吧。”
沐雨凌走進(jìn)木屋，好奇地打量一番，木屋內(nèi)僅有一床一桌一柜和幾張凳子，簡單樸實。
想必這就是秦大叔日常休憩之所了。
秦牧風(fēng)遞來一杯水，問道:“怎樣，早上辛苦嗎？”
“呃……當(dāng)然辛苦啦，但是現(xiàn)在好多了。”沐雨凌眨眨眼，如實告知，然后問道:“秦大叔，你叫我來有什么事嗎？”
“哦，也沒有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你再打一套筑基拳法?！鼻啬溜L(fēng)微笑道。
“再打一套……好哦，但是我不記得了，嘻嘻?！便逵炅栌悬c不好意思。先前訓(xùn)練時他都是一直看著周小云和王大石打的，哪來得及記憶？
“無妨，你跟著我來?！鼻啬溜L(fēng)笑意更盛，沒有含糊，便分開雙腿，扎起馬步來。
沐雨凌也跟著秦大叔分腿扎步，收拳于腹。
“這次可要記好了?！鼻匚鋷熁⒛恳粰M，猛地大喝一聲，嚇沐雨凌一跳，“馬步，立地要穩(wěn)；出拳，力勢要狠。聚全身之力于一拳之上，先蓄而后發(fā)!”秦牧風(fēng)打出一拳，拳威澎湃，有無可阻擋之勢。
沐雨凌摒下所有念頭，學(xué)著秦大叔的手法認(rèn)認(rèn)真真地打出一拳，但和秦牧風(fēng)的自然有天淵之別。
“不行，腿腳不穩(wěn)，繼續(xù)!”秦武師大喝道，猛一側(cè)身，擊出另一拳。
“是!”沐雨凌跟著打出一拳。
“不行，出拳猶豫，無可制敵，再來!”秦大叔一聲響亮過一聲，直震得沐雨凌耳邊嗡嗡作響。
“是!”
“出拳力不足，再來!”
“是!”
一次又一次大聲斥責(zé)，沒有讓沐雨凌氣餒，沐雨凌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此刻有一種與訓(xùn)練時完全不同的氣勢，每一聲斥責(zé)雖然嚴(yán)厲至極，但卻隱隱從中可體味出一股飽含深情的期望，就像上到戰(zhàn)場時自己帶領(lǐng)無數(shù)將士面對千軍萬馬沖鋒陷陣。沐雨凌雖然體疲力乏，但心中卻有道聲音在拼命地吶喊，讓他堅持下去。
有種很奇怪但又令人振奮的感覺。
沐雨凌只覺自己熱血沸騰，全身充滿了力量，漸漸變得亢奮起來。
慢慢地，他似乎掌握了節(jié)奏，開始跟上秦大叔，力勢十足地?fù)]出一拳又一拳好似訓(xùn)練時沒有打過的拳法。
……直至頭腦發(fā)鳴，全身在也抽不出一絲力氣，視野也變得模糊起來。
“啊……”沐雨凌終于堅持不住，癱倒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身上泌出的熱汗迅速將背下的地面浸濕。
“……”秦武師收腿立直，一雙虎目怔怔地看著小男孩，竟是忘了說話。
“呼呼……”沐雨凌以為秦大叔是在責(zé)怪他此時連一套筑基拳法都打不完，連忙緊咬著牙齒，掙扎著要起來。
“不要動，就這樣躺著好好休息?！鼻匚鋷煴茹逵炅韪?，伸手輕輕地壓著沐雨凌的身子，讓他躺下。
“秦……呼呼，秦大叔……對不起……我……”沐雨凌見秦大叔沒有怪罪，反而很關(guān)心自己，既感動又羞愧，淚花都嘩嘩地流出來了。
“雨凌，你今年多少歲了？”秦牧風(fēng)突然問道。
“呼……七……七歲……秦大叔，我好累，好困，好想睡覺啊……”沐雨凌意識漸失，眼見著就要合上眼睛了。
“嗯，你好好休息吧?！?p> 得到秦大叔的允許，沐雨凌安心睡去了。他太累了，能堅持到現(xiàn)在，完全就是一股腦兒靠著意志在強撐。
“七歲……”秦牧風(fēng)低聲呢喃，“只是七歲，便可打出大半套我此生最引以為傲的八荒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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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fēng)鎮(zhèn)，雜貨鋪。
胖子老板坐在一張木椅上，正將一碗茶水倒入口中。他杵著胳膊撐著臉，看著眼前的老人，打趣道:“老頭，沒想到你也會有煩惱的一天呀。”
陳四海給了個白眼，而后呢喃道:“王虎是在二十里外的鬼腳坡發(fā)現(xiàn)凌兒的，隨后又繞著方圓幾里轉(zhuǎn)了一遍都沒看見凌兒之外的人。”
“一個孩子迷失在大漠中，若不是王虎他們恰好打獵歸來遇上，后果簡直不敢想象?！崩先苏f罷，幽幽嘆氣。
胖子老板聞言不禁感嘆:“這小子確實也是可憐。你托王虎幫這小子尋親，這兩天里附近的鎮(zhèn)子也都問了個遍，沒有半點動靜，怕不是那邊的鎮(zhèn)子來的吧……”
“獒牙鎮(zhèn)多有穿皮毛的，而且也有將孩子丟進(jìn)大漠的習(xí)俗……”陳四海白眉微皺，是在思量什么。
胖子老板看了陳四海一眼，臉色怪異，問道:“所以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要我去一趟東邊？”
老人嘿嘿一笑，卻讓胖子老板倍感后背發(fā)涼。
“……算了算了，去便去吧，”胖子老板將肥滿臉龐湊向老人，賊兮兮地道:“我去一趟，回來了淘點你珍藏的寶貝茶葉給我嘞。”
“成?！标愃暮]有絲毫含糊。
“哈哈哈?！迸肿永习遄厝?，開心地笑出聲來，拿起茶水就往口中倒。落了幾滴水花在桌面，他索性伸出兩指蘸水在桌上寫出一個沐字。胖子老板看著桌上的字，雙眼發(fā)光，好似陳四海已經(jīng)擺出茶葉任他挑選。
他舔了舔嘴唇，講手指伸進(jìn)杯子，就要寫下沐雨凌全名時，靈光一閃，在“沐”字下寫了“小子”二字。
“哈哈哈，沐……小子！”胖子老板眉?xì)g眼笑，本來不甚大的眼睛此時在滿臉肥肉中更是瞇成一條縫，“老頭，這小子和你那孫子有三分像呀?！?p> 陳四海只是看著桌面上的三個大字，不發(fā)一言。
——[本章完]
雪落青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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