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
柔和的白熾燈光,映照在眾人的面龐上。
絲絲涼意,從頭頂?shù)目照{(diào)中,給眾人疲憊的心,帶來些許的安逸,這讓他們能夠暫時的忘卻,外面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他們現(xiàn)在,正處在一間不大的會議室內(nèi),就像酒店里剛剛?cè)肼毜膯T工,等待著領(lǐng)導們的侃侃而談。
而本應(yīng)該坐在主席上的何風,此時卻不見了人影。
他在進來打開燈、打開空調(diào)、安撫眾人坐下后,說要去給大伙準備些驚喜,步履匆匆的走了。
何風一離開,會議室內(nèi)的氣氛,就變得十分陰郁,如同外面深沉暗色的天幕一樣。
坐成兩排,面對面的大家,似乎都變得不愛說話。
也或許,大家都像尹詩那樣,正在擔憂著自己遠在他方的親人。
由于無形屏障的阻隔,所有人都無法與三十二自治區(qū)以外的人取得聯(lián)系。
就連自治區(qū)以內(nèi)的人,也是靠著不太穩(wěn)定的區(qū)域網(wǎng),勉強溝通。
葉瑞坐在玉寧的正對面,他時不時的偷瞄幾眼寧萱,神情看似想要開口,但他看著寧萱身邊的左右護法,就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夕淑琴則是坐在玉寧等人同一列。
她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比玉寧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臉色要更加的蒼白無力。
她老公學玉龍,輕撫著她的后背,不停的在她耳邊囈語,像是在安慰著她些什么。
小姑娘江婉兒,坐在離尹詩最遠的對角,這一看就是江飛語的有意安排。
此時的她,垂首低眉,神情沮喪,像是一只無助流浪的小狗般,可憐兮兮。
而正對著玉寧的,則是兩名不記得姓名的青年男子。
二人自顧自的把玩著電量不多的手機,但他們的臉上,卻沒有了以往該有的歡聲笑語。
這時,何風推著雙層的小推車進來了,上面玲瑯滿目的放滿了食物。
他的臉上,帶滿了笑容,像是成績優(yōu)異,急于邀功的學子。
顏色鮮艷的水果點心,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眾人臉上深淺不一的苦澀,也在食物那誘人的芳香中,逐漸褪去。
他們臉上露出的笑容,如同暴雨過后的第一縷陽光那般燦爛。
在清晨災(zāi)難來臨之前,他們根本沒有心思想著充饑裹腹。
此時看到美味佳肴,才感到自己的腸胃,早已饑腸轆轆。
在異口同聲的稱贊聲中,何風逐一將茶點為每個人分配妥當,擺上桌前。
但在經(jīng)過江飛語的座位時,江飛語卻謝絕了何風的好意,并且連同江婉兒的那份,也一并拒絕了。
何風并未強求,兩人禮貌的相視一笑,何風就準備離開。
但轉(zhuǎn)頭間,看見江婉兒留戀不舍的目光,又好意的想要給小女孩留下一些食物,可這善意之舉,換來的卻是江飛語的呵斥!
何風無奈,只好作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短暫的小插曲,卻并未影響到何風愉悅的心情,他依舊滿懷喜色,笑臉盈盈的樣子憨態(tài)可掬。
這讓在座的其他人都覺得。
喜悅!仿佛是這張英俊面容上唯一的主色調(diào)。
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何風端起自己桌上滿滿一杯的冰涼綠茶一飲而盡,然后發(fā)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這一聲長嘆,似乎勾起了所有人心底欲望的小蟲。
在恐懼和絕望的折磨下,他們再無精力,對抗饑渴。
于是他們也痛痛快快的將擺在自己面前的飲品,傾杯而盡。
隨后,開始不顧矜持的大快朵頤起來。
桌上的糕點,很快就被一掃而盡,所有人都慵懶的依靠在椅子上,如同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但在這些人里,卻有兩個例外。
一個是尹詩,他將自己杯里甜不拉唧的黃色飲品喝完后,就再也未動過自己桌上的任何東西。
另一個是寧萱,從始至終,她都只是呆呆的看著何風,對于擺在她面前的東西,視若空氣。
善于察言觀色的玉寧,看著身邊的二人完全未動的食物,玉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尹詩準是同情心泛濫,準備私下里,留給這個叫江婉兒的小丫頭。
至于寧萱為什么不吃,玉寧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也和他沒有關(guān)系,人家愛吃不吃,他現(xiàn)在只想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睡上一覺。
但何風,卻并不打算如他所愿。
何風把自己身后的椅子,往前提了提,他一屁股坐下,清了清嗓子。
“看來,大家都吃好喝好了?!?p> 他依舊面帶微笑,都說從事服務(wù)行業(yè)的人都有過微笑訓練,玉寧這時,似乎有點相信了。
“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要一起討論一下現(xiàn)在外面的情況。
一起行動的話,人多力量大,相互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說是討論,但實際,玉寧知道,這個表面笑嘻嘻的家伙,怕是已經(jīng)有了一套自己的打算。
現(xiàn)在外面這種環(huán)境下,什么東西最重要呢?
想都不用想,安全,其次是食物。
就現(xiàn)在能得到的消息而言,一場持久戰(zhàn),似乎在所難免。
然而,面前這位大善人,卻把自己的食物,分給了我們這些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說是大愛無私,怕是少有人信。
退一步講,就算酒店里,真的有大把的食物可以肆意揮霍。
可一旦有人離開這里,消息蔓延開來,難免不會引來其他人的覬覦。
他顯然有著自己想要達成的目的。
玉寧相信,在座的各位,除了有些天真的尹詩,其他人,應(yīng)該多多少少都能猜到些何風的用意。
不出玉寧所料,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等著何風進入主題。
“既然…大家都不說話,那我就先說一下我自己的看法吧!”
即使他還是帶著微笑,但玉寧卻能感覺的到,何風的語氣里,多了幾分高傲,眼神也多少帶點輕蔑。
就好像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然成為了這群人的領(lǐng)導。
玉寧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就走進了誰的圈套一樣。
但這一切,又發(fā)生的如此自然,以至于讓人無力反駁。
“我不知道大家為什么沒有在災(zāi)難發(fā)生前離開這里,但既然沒有離開,我們的相遇,就是一種緣分!
大家現(xiàn)在都看到了,一種叫做粘液怪的怪物,正在慢慢的侵蝕著我們的城市。
我知道,我們都是普通人,面對那種怪物我們根本束手無策。
不過現(xiàn)在,我們的機會來了!”
他眼神里閃著精光,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起的寶藏。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那些怪物,會對那堵看不見的墻情有獨鐘。
但他們現(xiàn)在,至少不會傷害我們,而且,甚至還會主動避開我們。
盡管我也不知道粘液怪是出于什么目的,變得善心大發(fā)起來。
可我知道,要是我們傻傻的呆在這里什么也不做的話,那一定是它們所希望的。
一事無成的呆在這里,只會將我們最后的生路給白白斷送掉!
所以,我們必須要反抗!要斗爭!
哪怕會犧牲!會流血!
即便傾盡所有,也在所不惜!我們必須要給明天的自己,不留遺憾!”
他越說越亢奮,最后的聲音幾乎是靠吼出來的。
玉寧真想提醒一下何風,能不能聲音小點。
萬一,真的驚擾到了他們的新鄰居“粘液怪”,那可真就要流血犧牲了。
至于那些激進的言辭,玉寧不僅不為之所動,而且還感覺有點好笑。
要是這世界上的事,都能靠口誅筆伐來達到息事寧人的目的,那也就不會有刀槍劍戟,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誠然,就算不認同何風的觀點,但玉寧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一直以為何風是一個精于心機的人,卻委實沒有想到,他居然和尹詩一樣,如此天真。
看著何風意氣風發(fā)的激動面孔,玉寧忽然想起一個詞,來形容現(xiàn)在的他。
什么來著?
哦,對了,“憤青”
何風精彩的講話,并沒有引來眾人的附和,他們欽佩何風敢于犧牲的勇氣,僅此而已。
但一旦提到上陣沖鋒,那不好意思,我只是普通人。
開口的是江飛語,可能是他沒有接受何風的任何恩惠,所以毫無顧慮的直言反駁。
“就是,隨便拿一把槍就可以咱們給突突了,但給你一把槍,你還不一定能把一只怪物給突突了。
不是我們想要縮在這里當貓咪,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更何況,咱們現(xiàn)在連把該死的槍都沒有!”
玉寧對面,深膚色的男子連珠炮般的說道。
他高傲的揚起頭顱,仿佛在用鼻子俯視眾人,輕蔑的目光,更是藏都不藏,無比囂張。
雖然他的舉手投足,都在告訴著大家,這人的流氓本性。
但他說的話,卻字字在理,引來其他人,一致的點頭肯定。
“我當然知道這些,可難道就因為做不到,所以就不去做了嗎?
外面的粘液怪就那么好心,讓我們在這里養(yǎng)老?這根本不可能的!
一旦它們把外面的無形穹頂給完全遮住了,我們就變成了甕中之鱉,只有死路一條!”
何風語氣強硬的訴說著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
學玉龍這時卻說道。
“也不能這么說,什么都不干,的確是死路一條!
但比起激進的去主動進攻那些怪物,我個人,則更喜歡穩(wěn)健一點的方法。
比如,我們可以躲起來,躲到某間地下室,或者是什么安全屋,儲備上數(shù)年的物資。
不是有句老話說的好嗎?以不變應(yīng)萬變,我們大可以如此。
再說了,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不是一場普通的沖突那么簡單了,這是關(guān)于種族存亡之間的戰(zhàn)爭!
如果戰(zhàn)爭最后的走向,是勝利的話,我們只需要度過戰(zhàn)爭持續(xù)的時間就好了。
可如果戰(zhàn)爭的結(jié)局,注定會以失敗告終,那即便我們?nèi)己凡晃匪溃惨琅f于事無補。
畢竟,你、我,都只是凡人,而像我們這樣的凡人,地球上,有上百億個?!?p> 他老婆夕淑琴,接著他的話說道。
“對!對!對!
況且大家之前…不是都在視頻里看到了嗎?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粘液怪并不打算將我們趕盡殺絕,它們只會對反抗它們的人下手?!?p> 何風這時冷笑起來,打斷了夕淑琴接下來的言論。
他的臉上,完全沒了之前的溫和之色,裹著深冷寒氣的銳利眼神,直逼著刺向夫妻二人。
“所以呢?
所以我們應(yīng)該要像豬玀一樣活著!
別人開心的時候給你食物,不開心的時候把你變成食物!
我永遠不會成為這樣的人!永遠!”
何風的聲音過于激昂,一改之前的和顏悅色。
“對于粘液怪圍而不攻的事,我有一些看法。”
玉寧高嚷著的聲音,成功將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能感覺的到,會議室已經(jīng)開始變得火藥味十足。
如果繼續(xù)在主攻,還是主防的問題上,去繼續(xù)深究,那最終的結(jié)果,只會是不歡而散,而那并不是玉寧所希望看到的。
“圍點打援,你們可曾聽說過嗎?”
不等其他人回答,玉寧繼續(xù)說道。
“就是指,在明明能將敵人一擊斃命的情況下,卻故意不打中其要害。
而是退而求其次,讓他失去行動能力,從而不得不,原地求援。
敵人則利用求援者受傷的絕佳位置,不斷的擊殺前來救援的人。
你們不覺得…粘液怪現(xiàn)在,就像是在這樣做嗎?”
“說不通吧?”
玉寧身側(cè)的寧萱,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反駁道。
“圍點打援的主要目的,是殺傷更多敵人。
可如果那些怪物只是一味的打算殺死我們的話,直接動手不是更方便嗎?
就比如現(xiàn)在,我們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樣?!?p> 葉瑞思索著,小聲說道。
“可能…是怕直接開始大舉殺戮的話,會嚇到我們,然后我們會大舉逃竄,躲藏。
或者是怕我們會進行最后的拼死反撲,即便我們比它們?nèi)跣〉亩?,可一旦走投無路的話,也能給它們造成不小的傷亡吧?!?p> “那它們現(xiàn)在在干嘛呢?”
寧萱反問道。
“包圍我們?
這道看不見的墻不是已經(jīng)包圍了我們嗎?
我們根本沒地方逃,它們難道是在彰顯自己的實力,然后高傲的告訴我們;
“愚蠢的人類啊,你們龐大的城市已經(jīng)被我們包圍了,看看我們這波瀾壯麗的偉大工程,你們趕緊投降吧!”
它們不會這么可笑吧?
傻子都知道,樹立威信,往往殺雞儆猴才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它們當著我們的面已經(jīng)擊敗了軍隊,如果再裹挾著一些糖衣炮彈的話,我相信,投降的人,不在少數(shù)!”
“可如果你反過來想呢?”
玉寧又說道。
“如果他們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包裹這座城市呢?
那么,這一切就說的通了!
一開始的隨意攻擊,只是為了逼出城市里的反抗力量。
然后,它們圍起來的軍隊這個“點”,只是為了逼出更多的點。
通過不斷的壓迫軍隊這股反抗力量,來判斷出這座城市的極限。
在確定沒有了阻礙之后,它們的大部隊才開始了行動,我十分篤信,只要我們不干涉它們的行動,它們就不會傷害我們。”
這最后幾句話,像是觸碰到了何風心底的逆鱗,他冷哼一聲,出聲嘲弄道。
“簡直就是笑話!
你是沒有看見,它們想像拍死只蚊子一樣,把警局樓給推倒的嗎?
哪里面至少有幾百人吧!
就算你說的對,它們一開始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這座城市,那你認為它們現(xiàn)在是在干嗎呢!
嗯?
它們是在筑巢啊!蠢蛋!
就像蜘蛛一樣,把自己的新家一層一層的用蛛絲包裹起來。
而我們!就是那蛛網(wǎng)里,奮力掙扎的小蟲!但可悲的是,你們這些臭蟲!居然連掙扎一下都不想!
可笑,真是可笑!”
何風絲毫不顧及之前他嘴里,那塊團隊共同利益的遮羞布。
他的言詞越來越激烈,幾乎激起了其他所有人的反感。
但除了一人,那人,正是尹詩!
他只覺得何風的話,字字珠璣、句句在理,高亢的嗓音像是燃起他血液的烈火。
每當他想要開口時,何風總能把他心里的話給說出來。
沒錯!就應(yīng)該這樣!
他再也不愿意成為那個只能縮在某處,看著英雄們的靈魂前往天路的膽小鬼。
生命的刀鋒,自己不去砥礪,沒人會替你去砥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