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仿佛被烈火燒灼著，約拿的意識沒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他仿佛身處一場長夢之中。
青年奮力地在夢境中掙扎，甩脫了身上那些屬于他或不屬于他的記憶。他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他是約拿，是黑域的一名小小傭兵，是這片苦難的土地上生存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
然后，他睜開眼睛。
約拿站在一片灰色的原野中，天空暗淡地低垂，偶爾有枯干的云朵從天幕的邊緣飄散。大地則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存在。地平線上，有一座被劈斬成兩半的山巒，像是某種巨獸的最后尸體。
莫名其妙地，他清楚了自己正站在哪里——他的意識體此刻正站在已經(jīng)毀滅的灰世界上，或者不如說，站在某個人關(guān)于灰世界的夢境上。
空曠的大地上響起了掌聲。
約拿抬頭看去，他面前的灰土上顯現(xiàn)出一個身影，她有一頭鮮紅色的長發(fā)，在背后扎成一個簡練的馬尾；她披著黑金二色相間的法袍，戴著一副看上去有些呆板的黑框眼鏡。此刻，女子帶著愉悅的表情，鼓掌，看著面前的男子。
“恭喜你，五號，你是第二個來到這里的?！彼穆曇魩е芯空咛赜械睦硇院捅洌骸斑@確實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還以為三號或者一號實驗體會更早到達這片土地?！?p> 約拿的聲音有些沙啞：“這里是哪里？你是誰？”
“既然你拿到了三號的碎片，那么我默認你已經(jīng)明白了我們的整個計劃。”女人扶了扶眼鏡：“三號是被保護得最好的，算起來，他體內(nèi)還有我的基因呢?！?p> 她張開雙手：“如你所見，我就是這個計劃的發(fā)起者，你可以叫我特蕾莎，特蕾莎·厄斯菲爾?！迸送沂澜绲奶炜眨骸拔覍⒒抑y章切割成八份，分別賦予了八個實驗體，并且期望在你們的戰(zhàn)斗之后，最后的勝者可以通過‘掠奪’這一行為本身，將紋章重新聚合?！?p> 青年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她。
“我知道，你現(xiàn)在當然不可能相信我，”紅發(fā)女人收起了有些冷清的笑容：“畢竟，你剛剛殺掉你新結(jié)識的朋友。”
“我的確不相信你?！奔s拿冷冷地說。
“無論你是否相信我，當你從培養(yǎng)罐中走出的時候，被塵封已久的歷史的齒輪就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動了?！碧乩偕娌桓纳卣f道：“我主泰雅的教會已經(jīng)在大地上消失了，但是，她留下的變數(shù)仍然存在——你們就是那個變數(shù)?！?p> 她看著約拿的眼神：“或許你會覺得我們是掌握你生命的邪惡教派，是進行人體實驗的危險組織。”女人將雙手放平，在空中向下按：“但是，如你所見，我們已經(jīng)消失在蕾爾這顆星球上了，再也不可能對你們造成任何影響?！?p> “那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你是什么？”傭兵開口。
“是一段記憶?！碧乩偕f道：“是一段隱沒在圣物中的意識?！彼龂@了口氣：“孩子，你不會理解我們那個時代——必須有人做出犧牲，必須有人去迎接悲慘的命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換取到整個世界的一點點希望?！?p> “我有我自己的判斷，這一點不勞您費心?！奔s拿有些生硬地說：“你把我?guī)У竭@片夢境中來，想來不是說這些廢話的吧。”
“這一點倒是確實。”女人伸出手，在空間中一劃，一個短短的光屏就跳了出來：“獲得兩枚石之心的你，已經(jīng)有資格去調(diào)用圣物的一部分權(quán)限了。”她揮手，光屏就跳到約拿面前：“這是你作為勝者的特權(quán)——雖然大地教會已經(jīng)消失了一千年了?！?p> 約拿接過光屏。
如果艾莉爾在這里的話，一定能看出，這個光屏上對人的描述類似亡靈們的量化評價指標；但是約拿畢竟是個文盲，他能看懂光屏上的字，就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
“姓名：蒙特年齡：25+2 性別：目前為男性”
“神他媽目前為男性，合著日后我還能變成女性嗎？”傭兵罵了一句，接著向下瀏覽：
“超凡力量描述：
職業(yè)傳承：奧法戰(zhàn)士（主）重甲傭兵（副）
戰(zhàn)技流派：未知戰(zhàn)技未知戰(zhàn)技未知戰(zhàn)技
戰(zhàn)氣容量：0B/200MB
天賦：崇山之護：擁有施法能力&護盾增效100%
起源：？”
男人思考了一下，這個玩意畢竟是一千多年前的設備，識別不出來格爾德·古斯塔夫自創(chuàng)的骨疽戰(zhàn)術(shù)以及亡靈在近幾百年發(fā)展出來的軍陣劍術(shù)很正常——這二者都是老骷髏教給他打基礎的，肯定不是大地教會見過的。
至于其他的，這第三個戰(zhàn)技是什么？
還有這個戰(zhàn)氣容量描述，MB和B是什么鬼量詞？就算黑域離亡靈領地很近，他見過很多特有的荒黯山谷的度量衡，但是也沒見過這玩意?。棵?？千米？形容一個人的超凡力量用長度單位也太奇怪了吧？
這個天賦他倒是看懂了，他的施法者天賦合著是從這里來的——包括他最擅長的護盾術(shù)也是。至于起源，只能說，不管是任何儀器，在受試者本人覺醒自己的起源之前，都沒法探測出起源的內(nèi)容是什么，這里不是問號反倒奇怪了——至少要到金之階初階，他能夠把戰(zhàn)氣離體釋放之后，各種儀器才能表征出已經(jīng)顯化的起源。
超凡力量描述之后，是約拿身體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圖——傭兵仔細看了一下，他似乎比別人要多一個胃，這個小小的附屬器官附著在他的脾和胃之間，倒是讓他有些驚訝。約拿點了一下，描述是，這個附屬器官會增加消化能力和消化速度，并且讓實驗體免疫絕大多數(shù)非超凡毒素。
“不必奇怪，在秦陸，每個超凡者都能看到自己身體的內(nèi)部?！碧乩偕隽艘幌卵坨R：“在西大陸，一般稍微大一點的組織都會提供這種方式，供戰(zhàn)職者更好地規(guī)劃下一步的發(fā)展路線?！?p> 約拿沒覺得自己多了個消化器官特別瘆人，畢竟他也見過很多更離譜的實驗體。他再向下瀏覽，幾個紅色的條目用通用語顯示在下面，一共三條，九個選項。
“這什么東西？”他舉起光屏。
“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作為決斗的勝者，應得的獎勵?！迸宋⑿χ粗?，像是看著不懂事的孩子。
傭兵嘆了口氣，他沉默地翻動著光屏。
第一條目是一個擴展天賦，三選一，分別從“獲得施法能力；魔化武器增效100%；攻擊攜帶火屬性以太”、“可以額外記錄三個與火有關(guān)的法術(shù)；獲得兩個額外法術(shù)位；更容易感知火系以太”、和“獲得鐵匠工具熟練；護盾術(shù)增效50%，護盾破裂時對周圍造成等同于自身防御能力的爆炸傷害”。
約拿想都沒想就選了第三個——開玩笑，他要魔化武器有什么用？他自己又不是不會放；與火有關(guān)的法術(shù)看著很棒，但是考慮到法術(shù)還要找艾莉爾去學，而他連本法術(shù)書都沒有，他還是果斷地選擇了第三個。
第二個條目是一個擴展器官，三選一，分別是額外的心臟——更多的造血能力和生命力；額外的眼睛——可以偵測隱身的敵人并發(fā)射擾亂敵人的光線；額外的血管——增強戰(zhàn)氣的調(diào)用速度。
傭兵思索了一秒鐘，選了第一個，沒什么可說的，沒人能拒絕額外的心臟。
第三個條目是三件物品，其中一件是一把八棱戰(zhàn)錘，估計是哪位教會騎士的遺物；另外一樣是一面盾牌，盾牌正中刻畫著群山和新月的圖案；還有一件是一個小水晶瓶，里面躺著一枚青翠欲滴的葉子。
約拿點選了葉子，看到上面的描述：“世界樹的新葉，可以完全治療一個尚且生存的生物，并且為他溝通自然原力。銀之階以下效果為百分之百，銀之階效果為百分之五十，金之階效果為百分之二十五，金之階以上無任何效果。”
“就它唄?！?p> 握在手里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他的思路一直是這個樣子。
“選完了？”女人看了一眼光屏：“很好，我又猜錯了，我之前還在猜你會不會選擇武具?！?p> “我有用得順手的武器，不需要這些東西?！奔s拿搖了搖頭。
特蕾莎祭祀伸出手，接住了半空中掉落下的小巧的水晶瓶，遞給約拿：“你的獎勵，記得拿好了。”
傭兵接過瓶子：“我一直有個疑問，能允許我向你咨詢嗎？”
“請講。”女人顯得很有耐心。
“你似乎對于這場死亡競賽并不關(guān)心?！奔s拿說道：“我的雇主們讓我去殺某些人的時候，一定會許以高官厚祿，讓我們發(fā)揮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能動性，但是你并沒有激勵我去殺其他實驗體?！彼行┪ｋU地瞇著眼睛：“是這樣嗎？”
特蕾莎失笑。
“蒙特……不，約拿·古斯塔夫，如你所見，大地女神的信仰，已經(jīng)被深埋在了地底?！彼鎿吹卣f：“我也只不過是一段記憶而已，難道你真的獲得了所有灰之紋章的碎片，獲得了所有石之心，你就能帶我們回到灰世界？”
“所有人都死了，你帶誰回去？”
約拿一時語塞。
“所以很簡單，你們八個人是變數(shù)，也僅僅是變數(shù)而已。”女人的眼神暗淡下來：“變數(shù)是無法阻止滔滔向前的歷史的，就算是真神，就算是此世，也在蕾爾女神的記錄里，寫明了自己滅亡的命運。既然如此，我為什么要激勵你呢？”
她說道：“我只是一段預先寫好的程序，約拿，僅此而已?！彼淖旖锹N起來，但是卻在流淚：“你能在弗拉瑪臨死前和他成為朋友，讓他死在榮耀的斗爭中，這很好。你們都是我的孩子，當我不能阻止你們的死的時候，我只能希望，你們能死得其所，能在不辱沒自己名字的戰(zhàn)斗中死去。”
特蕾莎微笑著說：“至于教會、諸神和世界的偉大議題，約拿，那些和你沒關(guān)系。”
她摘下眼鏡，不著痕跡地擦了擦眼睛：“你該走了，希望我下次還能看到你?！?p> 約拿甚至沒來得及和她道別，意識就陷入了深沉的黑色的旋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