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存驅(qū)散了身邊人,獨帶著南珂去華熙府看了新房。她站在比原來更高的陽臺凝望,入眼的皆為蔥郁茂盛。
以為這樣就可以慢慢得到她的心,以為只要給她理想中的一切就可以順理成章。他輕輕靠近站在欄桿前的她,環(huán)抱著,無限寵溺地對她依戀著。
他輕輕的鼻息在她的耳畔環(huán)繞,那個水到渠成的吻還是被她下意識地抗拒了:“允存……”
無比沉重的失落一瞬間貫穿他的身軀,一向冷靜克制的他竟有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此前他一直忍辱負重,盡量做到大方瀟灑,可現(xiàn)在他只想求個公平。
“為什么拒絕我……你不會到現(xiàn)在還想著他吧。”他完全沒有想放開的意思。
是不是在那個人面前,她總是喜笑顏開,甚至?xí)鲃由锨八魑牵M管罪惡,他停不下對他們的無限遐想。
“訂婚宴,我們?nèi)叶己苤匾暫苷J真。是不是那時候,全場只有你在委屈求全?”他繼續(xù),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南珂怔住了,看著他無限失落的眼神有些無措。他還是會過分在意自己的每一個舉動,她偽裝的還不夠,還要為不經(jīng)意間的疏離解釋半天。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總會冒出一時頭腦發(fā)熱的沖動,真想狠狠心現(xiàn)在和他攤牌。
可轉(zhuǎn)念一想到晁希,他現(xiàn)在的處境,也是她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他在紀(jì)家的權(quán)勢之下微小的像只螞蟻,若沒有在萬全的準(zhǔn)備之下再次觸怒紀(jì)家,唯恐天下大亂。
南珂轉(zhuǎn)過身,抱著他,“不是的,允存,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很感激你給我的一切,我會珍惜。”她把頭埋的很深,盡量避免他會吻到自己。
盡管她言不由衷,卻還是得到他很快的回應(yīng)。他抱她更緊些,好像想把她融化了一般,甚至對剛才的話產(chǎn)生了些許罪惡感。
按理說有個這樣的男人護自己周全是幾生修來的福分,他是那么深情的一個人。她知道這樣辜負他不好,可實在是沒有辦法停止掉上一段感情,她真的陷得太深了。
人前她盡量保持開朗樂觀,一天的疲憊在她回家后便全然寫在了臉上。甜北是真心疼她,那個因為晁希存在而回歸希望和斗志的蔣南珂十分珍貴難忘,她實在看不下去南珂如今這副痛苦憔悴的模樣。
甜北申請了個新號碼,撥通了星野的電話,他們偷偷約好讓晁希和南珂冒險接觸一下。
晚上十點多,等待著電話那頭的聲音,南珂立馬從倦怠中蘇醒過來。
“晁希,晁?!睂γ姘察o地沒有聲音,但她知道他在聽,便一遍遍喊他的名字,越來越無力。
“是我?!彼曇艉苄?,但在她耳邊擲地有聲。
不久前還如膠似漆的愛人,現(xiàn)在竟開始彼此慌亂,她有很多話想解釋,同時也想從他那里索取一份能量,這樣抱著一個信念苦苦支撐太難了。
“對不起,讓你受傷了,是我害了你……”她已然泣不成聲。
“不怪你南珂,我早就料到了這一天,我總是辦不成想辦的事,還口口聲聲說要保護你,可我什么也不是?!彼哉Z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不怨恨任何人,只恨自己。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們私奔吧,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我最近看了很多城市,只要你愿意,我們可以永遠不分開?!碧鸨笨茨乡嬷饾u失控,便抱著她、握著她的右手,明明是盛夏,她的手卻冰涼。
對面是一陣沉默,多深的債啊,十幾億人口找到對方,多薄的情啊,兩人名字寫不到巴掌的結(jié)婚證上。
“南珂,我們……算了吧。你應(yīng)該繼續(xù)過你幸福的人生,我又怎能阻止你奔向更好的人?!彼难圆挥芍裕臒o能為力,他的極度落魄,被他遮掩在身后。以前他覺得,相愛就可以,這么看來的確是考慮得太少了。
半晌他等來這么一句,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從歇斯底里瞬間跌倒谷底,“你說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唯一的幸福。最后還是沒說出口的,硬生生咽了下去。
所以那些諾言算什么,她一直苦苦支撐的又算什么,難道愛時說的話,只在愛時算數(shù)?
“你就當(dāng)是我變心了,對不起?!彪娫挶粵Q絕地掛斷,他在那邊再也支撐不住,淚如雨下。留不住的,終究是留不住了,錯了,就是錯了。從前愛的人失去了,真的叫錐心之痛,像地獄一樣。
回想起十幾天前,在工作室他被紀(jì)一成找的混混們打到昏厥,醒來時短暫的失憶,許久才回憶起前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
就在照片寄到紀(jì)一成那里時,他也收到了相同的一份。之后他總感覺有人跟蹤他,事實也正是如此,甚至比他想象中的可怕百倍,紀(jì)一成是按照奪走他的命去的,至于生死只在他的轉(zhuǎn)念一瞬間。
他當(dāng)然知道南珂為他犧牲了什么,直到他看到紀(jì)允存和南珂的結(jié)婚照出現(xiàn)在報紙、雜志和網(wǎng)刊上時,她一定是不好過的,她一定很煎熬自責(zé),可是他當(dāng)真是無能為力。
允存去看過他幾次,可從來都沒有和自己說過任何話,那個男人驕傲又張揚,風(fēng)姿卓越的真面目讓他心里酸澀。
晁希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搶了他的女人,他的父親想要自己死,可他輾轉(zhuǎn)其中努力想保自己。那個人,一定愛南珂很深。如果能重來,他或許不會再招惹她,徒令她白白跟著遭這一番罪。
出院那天,紀(jì)一成光顧了病房,一個眼神便調(diào)走了身邊所有人,包括晁希的媽媽。他話也不多,只留下一句,“如果你還堅持和蔣南珂糾纏,我保證你再也見不到你的母親?!?p> 這一句也足夠壓垮他了。是自己自不量力了,晁希心里憋著一口氣。在她想著他能平安的之日,也正是他為她祈求安順之時。
放棄肯定會遺憾,但是再堅持下去就沒意義了,一定要擁有嗎?或許失去會更輕松呢。
他們?yōu)楸舜四睾蛑蓱z的是,一個做著隨時逃離和他廝守終身的準(zhǔn)備,而另一個不得不放棄。前者是夢想,后者是現(xiàn)實。
如今南珂聽到他的決絕,自然是不肯就此罷手的,她不顧媽媽阻攔,打算親自前往音樂工作室問個明白。明知道和他不是同路人,也未必有結(jié)果,卻還是忍不住拖延散場時間,哪怕拖延下去只會在散場的時候更痛苦。
甜北安慰著南珂媽媽,堅決地陪在她身邊,就像當(dāng)初在橋上凌亂時一樣。是該有個交代了,總不能一直讓她活在夢里。
甜北開著車,雨刷滑動著不斷落下的雨滴,南珂坐在副駕駛一直哭一直哭,她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出過往的畫面,他們的初遇,他們的生死相依。
不管他們倆現(xiàn)在有多難,絕不該是他先提出放棄。她開始怨恨,若沒有廝守一生的決定,又為何愛上我這么一個人。她陷得太深,全然顧不上他的難處。
“甜北,你就在這等我?!苯K于到了地方,甜北正準(zhǔn)備打開車門,她擦擦眼淚定定神,把甜北摁在了駕駛室。
“傘……”南珂開了車門,甜北塞給她一把傘。
南珂冒著小雨失魂落魄地朝公寓走去,手里的透明傘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甜北望著她的背影心如刀絞,從前學(xué)生時代她們是那樣的快樂,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如今長大了卻都要遭受這樣的情感坎坷。
天太晚了,走進去遠遠地只能看到那間房間是亮著燈的。想起第一次和他來這里的時候,他那濃郁的愛在腦海里依舊隨時呼之欲出。
她把傘放到一邊,心里平靜如止水,安靜悶熱的走廊盡頭,那個房間里有她夢寐以求的愛人。在心里反復(fù)練習(xí)著想和他說的話,她也在努力保持著紙顧從容。
只是突如其來的一幕,打破了她全部的矜持和淡然,那支撐她許久的能量一下子從心肺中泄了氣。
面前的晁希正在和樂隊主唱隋初桐忘情熱吻,他們抱在一起,讓看到這一幕的南珂頭皮發(fā)麻,大腦一時空白。他的表演太過真實,這是從未和自己有過的纏綿。
她失去了糾纏的最后一點勇氣,再也不冷靜了,眼淚如決堤,轉(zhuǎn)身迅速離開,和走廊里的星野撞個正著。還以為自己真的被堅定選擇了,有點可笑,憑什么真心要被辜負。
始料未及的,終究是錯付了。她的淚暈開,模糊了眼前的路,整顆心如空波游欄泛著一股濃郁的灰白色。這短短一路,風(fēng)太大,吹得滿眼都是淚,為數(shù)不多的支撐著生命的力量也都瞬間瓦解的支離破碎。
他不是沒聽到她離開時跌跌撞撞的聲音,放開初桐,癱倒在座椅上。那個一向陽光的人,對萬事抱有希望和熱切的人,從此跌落懸崖。
他們之間甚至都沒有好好道過別,連一個擁抱也沒有,那么倉促的,像觸犯天規(guī)一般的,從此再也不相往來。當(dāng)離別那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才發(fā)覺千千萬萬次的預(yù)設(shè)都輕如鴻毛。
“晁希,你瘋了吧,你會后悔的!”星野看到剛分開的晁希和初桐,恨鐵不成鋼地咆哮著。這些日子他和甜北想了很多方法想挽回他們的感情,可晁希竟然這么輕而易舉的就放手了,還是用如此低級的方式,這對彼此都是巨大的折磨。
他知道這樣殘忍,可是對南珂這樣一個在感情里狹隘的人來說,是一刀兩斷最好的方法。
星野正要去追南珂,被晁希喊住了:“星野,是我不配,她和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別去了,求你?!蔽覀兌计G羨追求長久堅固的愛情,誰不想擁有呢,可是他缺少一份運氣,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jì),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
“既然晁希做了選擇,我們就尊重吧?!背跬├琅f忿忿的星野離開了。
鋪開的草稿紙散落了一地,每一張都寫滿了他的思念。周遭安靜至極,只剩他在鋼琴底下泣不成聲,他這輩子遇到的坎坷太多,卻從來都沒有這么絕望、這么心痛過。
他的確做出了選擇,一個他自以為是的優(yōu)秀決定,深愛往往遮掩著最正確的方向。他不開口,他們這一世的緣分就斷了,人生自此走向了岔路口。所以,我們那些關(guān)于下輩子的約定還有可能實現(xiàn)嗎?
甜北透過車窗看到南珂很快出來了,孤身一人跌倒在雨中的,她趕緊下車朝南珂奔去。
被雨水沖刷著,便失控地想起過往,那個在雨天和他說笑的下午,那個被雨水浸濕的背影,那個朝他奔赴而去的雨夜,全都清晰可見卻觸不可及。
她現(xiàn)在并不混沌,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好像心里被劃出千萬道不肯愈合的傷口。有一天你不得不承認,你愛的人的確是個薄情寡義之人。
南珂被甜北架到車上,幫她擦拭著頭發(fā),也不問發(fā)生了什么,總之一定是不愉快的、反常的。南珂撲到甜北懷里痛哭起來,甜北也流淚了。
“不管怎樣,我也是他可以失去的人啊?!蹦乡鏌o力地說了一句。
在這樣的時候,他沒有和她堅定地站在一起,于她而言,就是千錯萬錯。
沒想到他們會有這樣一天,他曾救她于淺灘,卻溺她于深淵。再深的感情,也會被現(xiàn)實帶去,或許命中注定會有這么一遭。如果萬事都預(yù)料到,那大概這人世間也就不存在遺憾了。
晚上回到家,洗了澡,她在媽媽和甜北的安撫下,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以為一個人獨處,就什么都不會發(fā)生,實則不然,晦暗的房間里,她第一次聽到心裂開的聲音,突然的落差感真的很窒息。
她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在慢性死亡,這明晃的墮落感,這無處隱藏的失落,一遍遍席卷全身,回憶果然是用來懲罰念舊的人的。她心里不由得默念著,那個我永遠得不到的、傷我至深的、再也不見的人,千萬不要入夢來。他走后,她再也沒有畏懼過任何人離開。
而晁希,不比她好半分,他有苦難言,只好所有多余的努力刻進骨髓。幸好思念無聲,否則驚天動地。有沒有可能,推開她的人,比她更難過。
他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即將預(yù)料到的一切:她以后會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前路漫漫,他沒法再護她周全。
但她永遠是他內(nèi)心深處的月亮,誰說耀眼的人不需要光的,她就是他苦悲人生里一點熾熱又溫暖的光,依舊改變不了的是事實是,她那可望而又不可得的定義。
那個女孩,她不會發(fā)福老去,也不會帶有柴米油鹽的煙火氣息,她永遠青春靚麗,站在他的記憶里微笑。能想到這些和她有關(guān)的美好鏡頭,足矣。
也是好多年后,她才想明白,他并不是在短暫時間里迅速忘了自己、移情別戀的,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只恨他太了解自己了而已。
他是身不由己的,那時候沒人比他更一無所有了,所以只好為她瞻前顧后的謀一份未來。只是從此以后,她再也不會為任何人流淚了。
他實在說不出決絕的話,他怕多一眼都會心軟,因為注定沒有在一起的那個命,所以只好那樣。不合時宜,愛到極致,事與愿違,意難平,又不得不接受。
他只祈求,她能慢些忘記自己。將來,他們的生活一定是在理解與原諒,摩擦與付出中徐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