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著一段不太尋常的生活后,我實在感到百無聊賴。都過去近半個月了,室友們對我依舊冷漠的過分。痛苦使我變得不知所措。他們怎么能這么記仇,記仇不是女人的專利嗎?難道說我的這些室友是一群變態(tài)?
這樣的生活太累了,我的精神幾欲崩潰。但我知道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哪怕是用一種卑微的姿態(tài)。
一天早上,洗刷好后,我沒有自己去吃早飯,而是坐在凳子上,故意等著和他們一起去??赡芤驗橛形以趫霭桑猿吮匾脑?,大家都不愿意多說一個字。也只有管子和馬老二的神情顯得比較自然些。
等大家都洗刷完畢,虛虛說一聲:“走,吃飯去?!贝蠹冶阕龀鲆鲩T的樣子,我也跟著站了起來,他們看了我一眼,然后都怔了怔。但隨后大家又裝出很自然的樣子,陸續(xù)走出宿舍,我跟在最后。我鎖門的時候,大家又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幾乎都是詫異。我明白那意思是:你怎么也跟著來了?但是我還是硬著頭皮跟著他們走了。
去食堂的路上,虛虛好像覷了我一眼,然后和管子大聲說話:“管子,你跟我們班的女生發(fā)展到哪一步了?”
“她們開始仰慕我了,現在她們見到我,都會多瞅我兩眼?!惫茏幼院赖卣f。
“放屁,人家明明是瞪你而已。”馬老二毫不客氣地反駁管子。
“你懂啥?瞪我的分兩種,一種是恨我,愛而不得所以恨,因愛生恨,另一種是要一覽我的男性魅力,好一飽眼福?!惫茏右桓碧癫恢獝u的樣子。如果拋卻他的長相,他的話真叫人信以為真。
“滾,人家都說沒見過像你這么丑的!”馬老二鄙夷的神色顯露無遺。
“那是他們沒見識,以后他們見得男人多了,就知道比我長得丑的大有人在?!?p> “大有鬼在還差不多。”馬老二對管子已經不屑一顧了。
“管子,你是承認自己長得丑了?”虛虛揭開管子的遮羞布。
“從哲學的角度來說,我長得才不丑呢。那誰不是說,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美的眼睛嘛?!惫茏釉诖蠹业男β曋型nD了一下:“唉,你們說,說這話的那誰是不是長得也丑啊,要不怎么能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啊。”逆境出哲理,順境多生理。
“肯定是的?!狈纲v瞇起他的小眼睛,就像是把眼睛給藏了起來。
“管子,要不你去找阿慧表白吧,我覺得一定能一舉拿下,即刻創(chuàng)造屬于你的奇跡。兩個丑八怪在一起,少禍害人,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話?!瘪R老二笑得快要走不動路了,他顯然為自己的絕妙的主意而自豪。
阿慧是我們班長得最丑的女生。她個頭挺矮,有點羅圈腿,走路的時候極像大搖大擺的鴨子,跑起步來簡直不像話。皮膚很黑,在晚上她就是自帶夜行衣。聽說她有幾次晚上穿了黑色的衣服,還撞到了人,而撞到她的人以為遇到了鬼打墻,嚇得連滾帶爬地逃走了,根本不接受她的道歉。還有一次,她在晚上走路撞到了電線桿,顯然電線桿也沒看到她。
她笑的時候,嘴巴咧得大大的,嘴巴里缺了顆門牙,每當我看到她的嘴巴,都會想起作家余華的說法:嘴巴是世上最沒風景的地方。那顆掉了的門牙,聽說是在電線桿上磕掉的。
最讓我們詬病的是她的頭發(fā)。她烏黑的頭發(fā),總是油光光的,像是剛從油盆里撈出來的,結成一縷一縷的。頭發(fā)叢中還散布著,為數眾多的頭皮屑。只要哪天她一洗頭,就有人像發(fā)現了世界第九大奇跡似的驚呼到:快看,阿慧洗頭了!于是一群男生便爭先恐后地一睹其風采。
室友們開始制止扭打在一起的馬老二和管子,我也積極參與進去。
“馬老二,你就別說管子了,你倆是半斤八兩!”兩人反而打得更厲害了,可能都為自己的丑而憤怒吧。
“你倆還打?忘了我們怎么寫的檢討嗎?”虛虛看了我一眼,大聲說到。
大家都看著我,然后倆人也放棄了同類相殘。他們的目光中,藏有太多無形的箭矢,只消一眼,我便被萬箭穿心,痛入骨髓。我的呼吸也跟著慢了一拍。我走在他們身后,胡思亂想了一會。我告訴自己:不能放棄,我必須忍著痛苦,哪怕再痛!我輕輕地長舒一口氣,鼓起勇氣稍稍加快放緩的腳步。
門在我眼前快速地閉上了,一陣急急的風掠過我的面頰。被拒之門外的酸澀感瞬間涌上心頭??墒菬魺魠s回身把門拉開來了,他微微笑著說:“來來來,刁刁!”
他像上帝一樣,給予了深陷黑暗地獄中的我,前所未有的希望。我感激地點了點頭:“嗯?!碧撎摶剡^頭來看了眼我,然后又看了看燈燈。
當我端著早餐回到座位上時,卻發(fā)現室友們所在的那張桌子已經坐得滿滿的了。他們沒有給我搶位置。我只能在稍遠的一張桌子旁坐下來。我看了一眼室友們,虛虛和管子看著我所在的方向,笑嘻嘻地說著什么。我剛剛捕獲的希望之光,再次湮滅在時光匆匆的黑洞里。
食堂里的學生很多,嘈雜的話語聲一波蓋過一波,不銹鋼桌面泛著銀白色的光,光又映射在大家朝氣勃勃的臉上。偌大的食堂里,只有我獨守孤寂與凄涼。
我吃完飯,抬頭一看,早已不見了他們的蹤影。上課的時候,我和室友們坐在最后一排。只有管子脫離了隊伍,坐在阿慧的后面。室友們沒人同我講話,我也沒有同大家講話。因為我覺得沒人有同我講話的意向,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腆著臉去說些什么。臉皮薄的我,其實有著強烈的自尊心和深深的自卑感。
帶著眼鏡的女教師,激情滿滿地說著紫玉蘭和二喬玉蘭的區(qū)別。我心不在焉地聽著,詳細內容全未能入耳。我木然地掃視著一個個后腦勺,管子好像在定定地看著阿慧的頭發(fā),興許在研究阿慧頭發(fā)的含油量,或者在統計頭皮屑的數量。突然我看到了蔡雨夢。她正扭過頭去,跟同桌的女生開心地竊竊私語。分手后,我常常在能見到她的場合,悄悄地觀察她,她大多數時候是很快樂的。她怎么能如此無情?難道失去我,她不心痛嗎?
也許從始至終,用情的只有我一個,悲傷的也只能是我一個。“有心爭似無心好,多情卻被無情惱?!?p> 我的目光依舊留戀著她。她那濃密的頭發(fā)用頭繩扎成一束馬尾,頭繩上有兩個可愛的泛著光的櫻桃。我想起我曾給她買過一個帶著兩個紅色蝴蝶的頭繩,她說很好看,便要我親手給她扎在馬尾上。那是我第一次將女生的頭發(fā)抓在手里,柔軟而絲滑的觸感一下子填滿心臟。是心動的感覺。
如今我再也抓不到她的頭發(fā),再感受不到那樣溫存的觸感。那對蝴蝶也已隨風雨的變幻,飛入杳然的遠方。它們已屬于歷史,不可捕捉。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時分,室友們相約去吃飯。我還要繼續(xù)熱臉貼著人家的冷屁股嗎?我放棄了,獨自一人去吃了頓不知滋味的午餐。
下午,無法入睡的我只好去重復之前的無奈。我一個人走出宿舍,又走入人跡罕至的風景區(qū)深處。
道路旁已積了一層厚厚的落葉,黃澄澄的,因有泥土的沾污,而顯得凄慘悲涼。干枯的枝條上殘存的幾片枯黃的葉,隨風凌亂地搖晃。叫不出名字的藤蔓已經枯黃,糾結成混亂的模樣。像我的心事,沒有頭緒。
初冬的風,蘊滿寒意,呼呼地吹過樹梢,凌厲地吹散大地的溫度。我攏了攏衣襟,想把溫度關進微顫的身體,卻沒能如愿。好似命運,被肆意捉弄,無法順心順意。
我走了很遠,很遠,柏油路走得膩了,就走入旁邊的岔道。岔道引入的是另一番風景,除了小路蜿蜒爬過的地方,皆密布著植被,雖有零星的小草還泛著綠,但也已是遍地枯黃了。放眼望去皆是凄冷。
天空一片灰淡,暗色調的長椅上坐著形影孤寂的人,枯萎的荒草長滿了他的心。他迷惘而又彷徨,迷失在人生的雨巷。
小路到了盡頭,我就折回,或者踏著枯草的尸體踏入大路,我向來是討厭走回頭路的,大路走得厭了,我又走入小路,如此循環(huán)往復,悲傷好似沒有盡頭。直到走得小腿發(fā)酸發(fā)痛,我才再稍稍認真想些事情。記得跟蔡雨夢分手的當天,我也是孑然一身走入風景區(qū)深處,我竟踏著往日的憂傷而行。這么想著我便覺得更頹喪了。
天黑時分,我回到了宿舍,匆匆洗刷后,就爬到床上躺下來。由于太累了,我并未太注意室友們的表情如何。
第二天,上午上課,下午我又去了風景區(qū)。
第三天,我去了圖書館。
……
往后一段時間,我的生活就是由教室、宿舍、圖書館、風景區(qū)交織而成的。這是獨自一人的活動。
由于我完全無心于文藝社團的雞毛瑣事,所以我就退出了文藝社團。社長為此還挺生氣,我倒也沒覺得怎么過意不去,畢竟那時候也還有更重要的事要煩,根本就是身心有些忙不過來。
大約十二月中旬,一個女生讓我把一團紙皺巴巴的紙,轉交給馮緣。至于她為何把這團,像手紙一樣的玩意交給我,我想她是誤以為我和馮緣是一個宿舍的吧。
“吃的啥?”一天后馮緣在食堂里和我打招呼。
“米飯?!蔽也幌滩坏鼗氐?。
“不錯,我也喜歡吃米飯。雖然河南人都喜歡吃面食,但我們信陽人是喜歡吃米飯的。怎么樣,有點獨特吧?”他不無自豪地說。
“是的?!蔽医乐罪埿牟辉谘傻卣f著。
“和同寢室的人鬧別扭了?”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嗯,一點小事。”我輕描淡寫地回著話,并希望以這種方式說話能給他以風輕云淡的感覺。其實,也只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他又說了些有關于我的傳言,卻毫不在意我的尷尬。我覺得自己被人取笑了,這滋味有點不好受。
“以后來找我玩。軍訓的時候見到你,就挺想認識你的?!?p> “哦。”軍訓時他的臉有些黑,現在照舊有些黑,但他的帥氣卻不可否認。
“對了,那幾個女孩,長得都挺不錯的嘛。好像有一個還是文藝社長呀?!?p> “嗯。”心頭剛浮起的一絲對他的好感,立馬消失了。
“她叫什么名字?”
“……”我已沒有心思理他。
“對了,昨天讓你轉交紙條的女孩,是我女朋友之一?!?p> “名字不錯?!?p> “啊,不是,她是我眾多女朋友之一?!彼院赖卣f著:“哈哈,其實也不是眾多,就幾個。只是那樣說的話,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也就會跟著開心起來?!?p> “她在那張紙條里,罵我是個見異思遷的公狗。其實她的表述根本不準確,我不是思遷,而是已經遷了,嗯……遷了好多次了。”他微黑的臉上露出笑意,絲毫沒有羞恥感:“那張紙條里有一坨鳥屎?!?p> 我低頭不語,跟這樣的人能有什么好說的呢?但不可否認的是,我被那坨鳥屎吸引了,雖然我正在吃著飯。
“聽說,你和蔡雨夢分手了。”
“嗯?!蔽矣悬c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我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在這樣墮落的學校里,還有人知道這句詞。
“喂,把那女孩送你如何?”他壞壞地笑著。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明明自己很討厭他的話,甚至對他這個人也是有點討厭的,可是自己卻還是笑了。
“自己留著吧?!蔽蚁胛耶敃r的表情是極其不悅的。
“下次再聊?!彼酒饋砗鸵粋€女生一起走了。
此后,馮緣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我,總是找機會跟我說話,有時還到宿舍找我。我跟他也就熟絡起來,人也并沒有想像中的那么壞,而且相對來說還是個比較有思想的家伙。沒多久,我們成了彼此在這個學校里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
但是有時他這人還是有點坑的。比如一次在操場上,我們偶遇那個讓我轉交紙條的女生。
“馮緣,你簡直不是個人,畜生!”那女孩俊俏的臉上滿是怒意,簡直就是個怨婦。
“別生氣,天下好男人多的是,沒必要非賴著我。”他看了我一眼說:“我把我最好的哥們介紹給你怎么樣?他雖然沒有我?guī)洑猓情L相還是相當可以的,而且是個小白臉哦。最主要的是足夠癡情,包你滿意。如果你倆成了,請我這個“媒婆”吃頓飯就行?!?p> “你倆都不是好東西!”那女生和身邊的女生一起走開了。
“喂,你怎么可以這樣?”我不滿地對馮緣說。
“這個女孩可真是讓人頭疼,我一時有些慌張,所以就拿你做擋箭牌了。不好意思,看著我被罵的份上原諒我吧!”他哪里顯得慌張呀!
“被罵的還有我呢!”我實在無語,但又想說點什么。
“好了,下次正兒八經地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好了。”
他并沒有真的給我介紹過女朋友,我的希望終究落了空。不過多年后,我們在一個公司上班時,他常說之前應該把某某女孩介紹給我就好了,我那時倒真希望他是月老。要是那樣的話,……啊,簡直不可想象!那時的他已經變化的相當厲害,雖然長期在外出差,但他也不再亂搞男女關系,自愛到可以被授予“貞節(jié)牌坊”。那時他對其他女性最大的愛好,也只限于在大街上見到美女時低聲對我說:“哦,小少婦,小少婦!”
沒過多久,馮緣就因為家里有事提前回家了。我只得恢復到一個人的狀態(tài)。
天氣越來越冷了,西北風嫌棄地吹亂我的發(fā),我望著黃河蜿蜒而去的方向,不知其下個轉角在哪里?風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