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皇太后駕崩了——”

　　“咚——”鐘聲渾厚低沉，宛若哀鳴。

　　響徹整個帝都，整整三萬下，每一下都如敲在萬民心上，一時間，舉國哀痛，天欲落淚，風在哭泣，天地萬物皆處于悲愴之中。

　　跪在街道邊的百姓們陸續(xù)抬頭，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格外早，且來勢洶洶，如撕碎的棉絮，以迅猛的速度覆蓋萬物，很快變成白茫茫一片。然而寒意撲來，卻無一人起身躲雪。

　　鵝毛大雪片刻不停，下了整整一夜，帝都莊嚴肅靜，全無往日喧囂繁鬧，

　　一輛海棠色且奢華無比的馬車跟在長不見尾的世家隊伍中，緩緩駛向皇宮，顯得格外刺眼。

　　跪長街兩旁的百姓低頭小聲議論起來，“那是誰家的馬車？皇太后駕崩，百姓官員摘冠纓、服素縞，整個慶元國必定不見艷色，它怎么還用紅色帷帳，這是對皇太后的大不敬?！?p>　　“是呀，怎么沒人管它？還讓它出現(xiàn)在大街之上？”

　　“那是沈笙歌的馬車，皇太后的小表妹，平時囂張跋扈慣了，怕是沒人敢管?！?p>　　“平時仗著皇太后的勢，嬌縱野蠻也就罷了！如今皇太后駕崩了，她竟絲毫不改往日做派，依舊驕奢淫逸，怎對得起英明圣人？！”本就沉浸于悲痛之中，無處發(fā)泄心中怨氣，他忿忿不平，竟想沖上去，將那格格不入的馬車打砸一番。

　　旁邊跪著的一堆血氣方剛的漢子也是眼神兇狠盯著那輛馬車，因為此舉是對蘇圣人的大不敬！這樣的馬車出現(xiàn)在長街上，必然惹得眾怒。

　　旁邊的婦人一把將他拉住，“你不要命了，就算她千不該萬不該，自有人教訓，也并非你我平民百姓去強出頭，小心惹火上身！”

　　“沈笙歌，枉為圣人的小表妹！說是畜生不為過！”有人低聲呲罵道。

　　“作惡多端，必有天收！”

　　而此刻，那輛奢華無比的馬車里，正躺著一位身著海棠色云錦繡長裙，海棠花繡于領口袖口裙擺的十來歲小姑娘，正值含苞待放的年歲，眉眼還未長開，但已能窺見水靈的美人胚子。

　　海棠色繡交織蔻蘭花披風顯得她身形更為嬌小，臉頰旁白色兔毛更襯得她膚若凝脂。只是她緊閉雙眸，濃密翹卷的睫毛一動不動，臉色慘白得絲毫無血色，倒不像睡去，而仿佛已經(jīng)香消玉殞了。

　　“大小姐？”同在馬車里的穿翠綠色錦袍的丫鬟輕聲喚道。

　　無人回答。

　　已經(jīng)叫了半個時辰，若她能醒，早該醒了。

　　忽而，黑壓壓的天空中驟然響起一道天雷，煞白的閃電恰巧劈中了長街上那輛奢華無比的馬車，馬兒受驚，前蹄飛揚，就要失控往前面馬車撞去。

　　幸而馬夫經(jīng)驗豐富，站起身勒緊馬韁，愣是將受驚的馬兒控制住。然而馬車顛簸，丫鬟手中的食盒跌落，面如土色。與此同時，將軟榻上躺著的沈笙歌顛落下來。

　　“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活該被雷劈！”長街兩旁跪著的百姓無比解氣。

　　“就該劈死沈笙歌那妖孽！”

　　“說不定已經(jīng)劈死了?！?p>　　“這種貽害萬年的妖孽，自有老天收。”

　　“但凡她能有皇太后的萬分之一好，也不至于萬人鄙夷?！?p>　　“她怎么配跟英明神武的蘇圣人比？！連提鞋都不配！呸~”

　　馬車之中，沈笙歌跌落在地，“咚”的一聲。

　　腦部劇烈疼痛，讓她猛然睜開雙眼，第一眼看見鑲嵌滿寶石的馬車頂。環(huán)顧四周，只見慌忙撿起地上食盒的丫鬟。

　　伸手揉了揉酸疼的太陽穴，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細膩無暇且變短小了，身上穿著繡滿海棠花的少女錦裙。

　　怎么回事？

　　我明明已經(jīng)駕崩了，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馬車里？

　　“??！”丫鬟剛慌忙撿起食盒，見醒來的大小姐，嚇得叫出了聲，手中的食盒再次跌落。

　　“大……大小姐，您怎么醒了？”手忙腳亂撿起食盒，眼神閃爍，面色緊張，像是見了鬼似的。

　　大小姐？

　　哀家乃皇太后，怎成了大小姐？又是哪家的大小姐？

　　一番含蓄的套話，蘇蕪念才弄明白，她是重生了，重生到右相沈平鍑（fu四聲）的嫡長女——沈笙歌身上。

　　而此刻，沈笙歌正在入宮吊唁的路上，同在馬車內(nèi)的丫鬟，名喚穗青，是沈笙歌的貼身丫鬟。

　　白嫩的小手撩撥開血色瑩亮的寶石珠簾，映入眼簾的是長街邊密密麻麻跪在雪里的百姓，表情悲痛，老幼婦孺皆在，花白發(fā)絲上堆著薄薄積雪，不甚分明。

　　放下珠簾，靈氣逼人的眼眸蒙上一層薄薄水霧。

　　收斂神色，明白了事實，站在慶元國權勢頂峰俯視群臣的蘇太后，真的駕崩了。

　　老天垂憐，竟讓她蘇蕪念重生了！

　　這一世，她定疼惜自己身體，再不要因病早逝。更不要再陷入皇權之爭，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受條條框框束縛一生。

　　這一世，她要享受瀟灑肆意的人生。

　　端莊坐于軟榻之上，抬眸打量著從神色慌張中漸漸平復的穗青，問道：“既是入宮吊唁，你為何偏挑如此奢華的馬車出行？”

　　穗青臉上表情微微一僵，隨即笑盈盈道：“大小姐您忘了，出門前是您刻意吩咐奴婢準備您最愛的這輛海棠色馬車，伺候您穿上您最愛的海棠繡花裙和披風，入宮吊唁?！?p>　　“您說，唯有如此大張旗鼓，才叫世人都知道，您這位皇太后的親表妹，親自入宮吊唁了?！?p>　　“昨兒個夜里收到消息，您片刻不歇的準備，今早府里眾人還未出發(fā)，您便早早啟程入宮，足以讓世人瞧見您的誠意。”穗青笑容諂媚，眼眸中盡是對沈笙歌此舉的贊美。

　　表妹？

　　蘇蕪念覺得沈笙歌這名字有幾分耳熟，如今細思，才想起外祖王家最小的嫡女嫁入沈府，子嗣艱難，很晚才誕下一女，似乎就叫沈笙歌。

　　只是不知為何，自己偏偏重生到她身上？既然自己此刻在她身體里，那她又去哪兒了？莫不是，已經(jīng)死了？

　　回想起穗青見到自己醒來時的反應，已見端倪。

　　聽穗青的回答，這沈笙歌到底是有多蠢，才會盛裝入宮吊唁？

　　可就算沈笙歌蠢笨至極，那身為她貼身丫鬟的穗青進入相府時，必定學規(guī)矩，不可能連這么基本的規(guī)矩都不懂。所以，穗青故意瞞著沈笙歌，并慫恿她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思慮至此，眼底的冷意又多了幾分。

　　穗青內(nèi)心悚悚，也不知為何，大小姐突然醒來，感覺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言語似云淡風輕，臉上更是看不出絲毫情緒變化。但那雙靈氣逼人的眼眸看向自己的時候，只覺胸口被什么壓得喘不過氣來，后背陣陣發(fā)涼。

　　天下大喪，沈笙歌居然盛裝而行，此舉無疑讓她成為眾矢之的。雪里跪著的那些百姓怕是恨不得沖上來活活撕了沈笙歌，砸了這馬車吧？蘇蕪念心想。

　　我蘇蕪念倒不拘謹這些繁文縟節(jié)，從不在乎這些表面功夫，且生前最是討厭這些繁文縟節(jié)，死前立下遺詔，止戈不過近十年，人丁稀薄，慶元國萬民，不必遵循三年內(nèi)不可成婚的規(guī)矩。

　　不動聲色將目光從食盒上掃過，這東西穗青無比緊張，會不會跟沈笙歌的死有關？

　　重生在沈笙歌體內(nèi)，也算是一種機緣。沈笙歌的死因，定要查清，且此仇，必要幫她報了，也算全了自己與她之間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