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藥香熏得人幾乎作嘔,偏偏四下里的門窗嚴(yán)絲合縫。
層層帷幔中的人眉頭緊皺,整個人好似從水中撈出來一樣,她猛地從被褥中坐起。
冷汗涔涔下的臉蛋蒼白如紙。
燕晚清大口喘著氣,腦子里嗡嗡作響。
噩夢纏身間,她看見自己滿身瘡痍被逼到了懸崖峭壁,自己一心扶持的男人得意洋洋的訴說。
說他如何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利用她這個蠢笨的燕家嫡長女步步高升,最終挾天子廢長立幼的。
說那些年燕家上下百十來口人,是如何被他分崩離析,弄上絕路的。
說她燕家人無懼生死,卻甘愿跪地苦苦哀求他饒她一命的……
“百年燕家,終成枯骨。燕晚清,這一切都是你送給孤最好的禮物。”
油盡燈枯的燕晚清,最終被一箭穿心,跌落懸崖,死無全尸。
燕晚清回憶前世種種,傷寒纏身柔弱不堪的身子骨,竟然硬生生咳出了鮮血。
她看著掌心中的一抹鮮紅,心中悔恨不已。
她聰明一世,卻識人不清,舉家交付,滿以為能夠護住一脈相承,卻落得這么一個下場!
如果不是她的扶持,以蕭鴻深宮女所生的身份,再怎么有心計也不可能坐上太子之位!
是的,蕭鴻深說的沒錯,這天下是她送給他的。
但她能謀得天下給他,也能謀得天下給別人!
燕晚清一雙清眸布滿血絲,仇恨怒氣將其死死包裹。
既然她活著回來了。
這一世!蕭鴻深,咱們不死不休!
外面人聽見咳嗽聲響,推門而入,燕晚清迅速收斂情緒。
“小姐醒了?”帷幔被掀開來,貼身丫鬟從歌走了進(jìn)來。
燕晚清一看見從歌,心中又哀痛幾分。
上一世,這個丫頭和五妹一起死在了朝廷兵戎之下。
從歌一看燕晚清手掌上的血色,大驚失色:“小姐咳血了?”
她拉開帷幔沖著外面大喊:“從歡,快去老夫人那邊請大夫!”
燕晚清卻摁住了她的手:“不用。”
從歌猶豫:“可是小姐咳血了……”
燕晚清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她這是心病,大夫治不了。
她的恨,她的怨,只能用蕭鴻深的心尖血來醫(yī)!
“今日是什么日子?”她接過從歌的帕子,將手掌上的鮮血擦拭干凈。
“臘月初三。”從歌擔(dān)憂的看著燕晚清:“王家提親五小姐的日子。”
這句話好似一個棒槌,猛地敲醒了昏沉的燕晚清。
原來自己重生在了這一天。
她愣了一下,眼角兀自落下一滴淚來。
帶著前世的記憶,她知道五妹要嫁的人叫王書劍,靠著污蔑燕家勾敵叛國升官發(fā)財?shù)氖筝叄?p> 燕家男丁全部跟隨父親鎮(zhèn)國公鎮(zhèn)守雁門關(guān),此時已經(jīng)半年有余。
但燕晚清心里深知只需六月,就會傳來戰(zhàn)敗的消息,緊接著就是雁門關(guān)失守,燕家男兒無一生還的消息!
皇帝痛失雁門關(guān),對燕家十四口人戰(zhàn)死熟視無睹,卻對王書劍憑空捏造的燕家勾結(jié)外敵頗為信任,只不過一日的消息,滿門抄斬的詔書就到了燕家門口。
而王書劍迎娶燕家五小姐,也不過就是仗著鎮(zhèn)國公的身份地位,為自己謀得更好的發(fā)展,否則就他一個沒有身份背景的窮苦書生,如何能夠在人脈關(guān)系復(fù)雜的京城求得其他發(fā)展?
事發(fā)之后,他更是大義滅親把自己和燕家摘的干干凈凈!還將早產(chǎn)的五妹母子轟出門去!
可憐五妹從嫁過去開始,沒有一天的好日子過,吃不飽穿不暖,懷孕期間還被惡婆姑嫂磋磨瘦脫了相,生孩子更是九死一生,可是那時燕家男兒戰(zhàn)敗訊息剛回京城,燕家上下早已經(jīng)是顧不自暇,哪里有人會去顧及到五妹的死活?
即便如此,五妹還是在燕家被污蔑造反的時候,拖著虛弱的身軀,抱著稚子和家丁一起攔住軍隊,以死換得燕晚清逃生!
可憐侄兒都沒有滿月,就跟著五妹死在了街道上……
想到前世種種,燕晚清眼角紅的幾欲滴血。
從歌在一旁看的心驚,感覺小姐這次風(fēng)寒之后,人變了很多。
她忍不住喊出聲,“小姐……”
燕晚清立刻收起臉上的虛弱:“扶我起來更衣?!?p> 這一世,她決不允許五妹再嫁給王書劍這等齷齪之輩!
換好衣服后,燕晚清讓從歌給她抹了一層胭脂充當(dāng)好氣色。
此時前院已經(jīng)傳來消息,說王家的人在外等候了。
前世自己疲于風(fēng)寒,未曾出面,王家順利和鎮(zhèn)國公府定下姻親,不過月余,王書劍就借此得到了高升機會。
燕晚清上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從歌才開了門,一穿著粉色皮襖滾絨的丫頭疾步過來,差點撞到了燕晚清。
從歌一把攔住,臉上不好:“從歡,做什么這么冒冒失失的?!”
她想到剛喊著從歡沒人應(yīng),現(xiàn)在就差點撞到了小姐,表情就更加不善了。
從歡被罵了一嘴,心里有些不服。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信件,獻(xiàn)寶一樣越過從歌,遞給燕晚清。
“大小姐,這是七皇子送來的信件?!?p> 七皇子,就是蕭鴻深。
燕晚清上下打量了一下從歡,沒有去接信件。
沒有想到從歡竟然這么早就開始替蕭鴻深做事了,她涂粉抹香的,此時又掏出信件,不難看出,是被蕭鴻深迷了心魂。
也難怪,當(dāng)初燕家上下百口橫死街口,唯獨從歡能夠茍活七皇子府。
其中骯臟,不難想象。
從歡,是蕭鴻深的狗。
見燕晚清面無表情,從歡急了,又將信件往前遞了遞:“大小姐,這可是七皇子的信件啊,您不看嗎?”
“滾一邊去!”從歌一把推過從歡:“腦子不清楚就出去泡涼水,我們大小姐清清白白,七皇子的信件憑什么通過你遞過來?你是想要害小姐傳出私相授受的傳聞嗎?!這事情要是傳到了夫人的耳朵里,仔細(xì)你怎么死的!”
從歌說的有理有據(jù),燕晚清聽得勾了勾唇。
是啊,哪怕是個丫頭,都能看的如此清楚。
為什么前世的自己沒有看明白呢?
當(dāng)真是被蕭鴻深的一張臉迷了心竅不成?
她暗自挖苦自己。
但當(dāng)下不是和叛主求榮的惡奴計較的時候,她現(xiàn)在要趕去前廳阻止婚事。
所以燕晚清腳步不停,卻回首看了一眼從歡,眼神冰冷。
“跪在院子里,等我回來處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