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穩(wěn)
時間約莫過去大半天光景。
韓非的房門依舊沒有打開,甚至沒有過多的動靜。
“只有最后一夜了,天亮,要么四品,要么出殯?!蔽奶砥鋵?shí)也沒有睡太死,斷斷續(xù)續(xù)醒來,隔著房門的窗戶,不斷望向韓非師兄的房門。
吳長老也發(fā)來消息問候,被文添隨意搪塞回去。
金仙遺跡的事情,似乎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復(fù)雜。
吳彪長老最后的通訊,透露出他學(xué)院里最后的頂級戰(zhàn)力,都前往了金仙遺跡。
就為了一個金仙傳承的繼承者,至于學(xué)院里所有高端戰(zhàn)力都傾巢出動嗎?
就一點(diǎn)不怕仇敵偷家?
自己這軒轅劍必須要隱藏好,不然可能會有大問題。
扶搖和軒轅,此刻也像是個燙手山芋,萬萬不可被文修院之外的人發(fā)現(xiàn)。
不行,一定要盡快和軒轅簽訂契約,軒轅劍收入識海里,怎么也比這儲物戒指更讓人放心不是。
仲白和墨染也是兩手準(zhǔn)備,背地里也訂好了葬禮需要的東西,個別個愿意來告別的舊友,也一一通知完畢。
雖然韓非一直嚷嚷著一切從簡,文修院眾人,還是想讓他盡可能走得體面。
一些個舊友,估摸著明天早上,便都會陸續(xù)到達(dá)文修院。
文添披著星光出了房門,碰巧看見院子里秉燭夜游的仲白和墨染。
“師兄們,都在啊?!蔽奶硪餐狭艘粡堃巫樱瑪[在正對房門的方向。
“一起聊聊?”仲白打開了話茬,“其實(shí)我們師兄弟幾人,也并不了解?!?p> “是啊,聚少離多。”文添仰頭看看漫天星空,感覺到無盡的渺小和孤獨(dú),“師兄們,你們修行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仲白還真沒想過,斜靠在椅背上,“少時修行,不就為了同輩里爭個第一,想登臨絕癲,看看高處風(fēng)景,如今到了中年,反倒不知道為了什么?!?p> “是啊,要不是文添來,生活該少了多少樂子。”墨染笑笑。
文添從一旁抄起韓非師兄落下的煙斗,放入煙葉,試著嘬了一口,霎時間云霧繚繞。
“咳咳?!蔽奶肀粏艹隽搜蹨I,“勁兒還挺大?!?p> 有些像是海上長時間航行水手抽的那種煙葉,劣質(zhì)粗糙,提神醒腦。
仲白一把奪過煙斗,“小孩子家家,抽什么煙。”
“在遺跡里,有遇到啥有趣的人和事兒嗎?”墨染往后一仰,躺椅傳來吱呀的聲響。
“有,遇見了劍閣的一群......朋友,算是朋友吧,能這么快回來,還是托了那邊帶隊(duì)長老的福?!蔽奶硐肽莻€借自己神行綁腿的石萬斤。
“劍閣,倒是聽說過,遠(yuǎn)在光武帝國之外,聽聞那里,有劍道一脈的天王?!敝侔谉o愧于見多識廣。
“天王,乖乖,那豈不是劍閣閣主,有著媲美光武帝的實(shí)力?”墨染驚呼。
“是啊,也就是光武帝國境內(nèi),沒什么強(qiáng)大的宗門。聽說在武極大陸中部的位置,一個宗門,可能不止有一位天王呢!”仲白將自己從同門嘴里七嘴八舌打聽來的消息,拼湊在一起講出。
反正誰都也沒去過,也不會有人指出自己的不專業(yè)。
本來就是天南海北的閑聊,也不必太在乎真不真。
“劍閣的人,倒個個是奇葩。為首的石萬斤師兄,使一門板寬的闊劍。剩下兩個師弟師妹,一個手里總是捧著一缸金魚,一個從未見過使劍,是個和白小溪差不多歲數(shù)的小姑娘。”文添接著講述在遺跡的經(jīng)歷,聽得墨染師兄一愣一愣。
“會不會是劍收在空間法器里,畢竟學(xué)院里有些劍修也是如此?!蹦镜陌l(fā)言,倒是一如既往地沒有營養(yǎng)。
“劍閣聽說是劍道中的異類,尋常劍法天才都難入其內(nèi)。那里都是怪胎,師弟說那個未見過使劍的,很可能修的是無形劍。”仲白用手護(hù)住燭火,驅(qū)散被吸引來的飛蛾。
“就像是,《斬神劍》?”文添想起還沒派上用場的狠辣殺招,似乎和這無形劍有些沾邊。
“是,無形劍練至大成,每一招一式,不僅僅是在斬去肉身,更是斬去念力,摧毀識海?!敝侔渍f得自己都有些心虛,“不過我倒未曾見過,反正光武學(xué)院之中,沒有如此驚才絕艷的人才?!?p> “噓,有動靜。”墨染疑惑地望向遠(yuǎn)處。
自從文添授課結(jié)束,文修院的防御陣法就被解除。
“像是道藏山方向?!敝侔渍酒鹕?,“奇怪,似乎是大道有感?!?p> 文添想起一種可能,“會不會是,韓師兄成功了。”
道藏山傳來異動,緊接著,一道瘦弱的大道迅速蔓延,朝著文修院,席卷而來。
文添根本無需探查,一眼看去,便知道那大道正是文道。
緊接著,文道戛然而止,化為漫天的光雨,并未消散,而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落下。
大部分都涌入到了韓非的木屋中。
小部分散落在文修院閑聊的三人身上。
“這是凝聚真意的前兆,而且,是相當(dāng)不俗的前兆!”墨染激動地直拍手,“大道饋贈,這真意,相當(dāng)不俗啊?!?p> “小聲點(diǎn)嚷嚷?!敝侔讌s是異常緊張,“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刻,絕對不能被打擾,快,傳訊蘇輕羅長老,她應(yīng)該是在院的最高戰(zhàn)力了?!?p> 仲白也有過文道顫動,即將凝聚真意的經(jīng)歷,可都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信得過嗎?”墨染弱弱地問,“那寂滅丹的問題,不是還沒給我們一個能信服的說法?!?p> “那有人來打擾,你去擋著。”仲白語氣嚴(yán)厲了些。
墨染師兄哪兒都好,就是遇事猶豫不決,總磨磨唧唧。
文修院,又一次成為了光武學(xué)院的焦點(diǎn)。
“怎么又是那鳥不拉屎的學(xué)院?今年撞幾次大運(yùn)了?”
“不知道啊,文道也能突破四品,還真是頭一回?走快去瞧個熱鬧?!?p> “不去了,雷聲大雨點(diǎn)小,這次估計又是仲白,還不死心呢,之前他的手下敗將們都好幾個真意境了,還出了駱長河這一個驚才絕艷的散人境,仲白耽誤的這些年,不知道還能不能趕得上?!?p> “咸吃蘿卜淡操心!這是你一個御靈境該操心的事兒嗎?”
蘇輕羅很快便趕到,也不答話,迅速開啟了重重陣法。
她原本就答應(yīng)參加韓非的葬禮,現(xiàn)在過來,也只是盡盡最后的義務(wù)罷了。
突破真意境?她不太看好。
畢竟也沒見過快四百歲才突破的真意境。
所謂真意,絕不是靠著毅力就能磨出來的東西。
靠的是靈光一現(xiàn),或者是醍醐灌頂。
大道余韻,盡數(shù)沒入韓非的房間內(nèi)。
一個碩大的硯臺浮現(xiàn)。
一個像是墨條的虛影,緩緩在硯臺上磨動。
真意開始凝聚。
“師弟,你覺得,會是什么?”仲白實(shí)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詢問道文添。
蘇輕羅側(cè)目,“一個御靈境問一個泥胎境,你們文修院還真是有意思?!?p> “那不是師弟懂得多嗎?”墨染自己倒先開始猜測起來,“磨之真意?萬事講究個水磨工夫?!?p> “我也不知道,最強(qiáng)的,適合我的,不一定也就適合他?!蔽奶硪裁芮嘘P(guān)注著情況的發(fā)展。
武極大陸,文修不多,四品或許有之,但絕對不多,甚至能稱得上是鳳毛麟角。
“開始成型了,真意凝固之時,會在空中顯現(xiàn)形貌?!碧K輕羅沒有理會文添有些自大的口吻。
硯臺在空中愈發(fā)清晰,四周星河流轉(zhuǎn),仿佛歲月,匆匆而過。
四百年的過往,在韓非識海中一一閃過。
“文添說得對,唯有硯臺,歷久彌堅(jiān)?!表n非閉目,老淚縱橫,他的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成敗在此一舉,凝?!?p> 韓非識海的十不存一的念力,被瞬間消耗殆盡。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不成功,便成仁!
一旦真意沒有凝聚成功,消耗的念力,就也得不到補(bǔ)充。
韓非,就會在眾目睽睽下死去。
“倒也不差?!表n非再也沒說過話。
外面的人焦灼等待,韓非卻再也沒了動靜。
蘇輕羅看了眼漸漸放明的天色,提醒道,“再有約莫半個時辰,就到最后的期限了。”
仲白應(yīng)了聲,“知道了?!?p> 真到了最后關(guān)頭,反而沒那么難受了。
“仲白,去把之前看好的東西都兌換了吧。”墨染自己沒有凝聚過真意,可他看過的真意凝聚,沒有幾十也有上百了。
凝聚真意講究個一鼓作氣,如此安靜,明顯就是凝聚失敗的前兆。
“好。”仲白轉(zhuǎn)身,“那之前幾位答應(yīng)來告別的舊友,我也一并通知了?!?p> “不用,再等等?!蔽奶碜プ×酥侔椎氖直郏八晒α?。”
一句輕飄飄的他成功了,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些訝異。
“快成功了?!蔽奶硌a(bǔ)充道。
盡管他的修為和感知,遠(yuǎn)比仲白,墨染,蘇輕羅差勁兒,可論對文道親和程度,在場三人遠(yuǎn)不如他。
他感覺到了文道的欣喜和雀躍,以及,似有似無的壯大。
原先的大道饋贈,正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化為念力,補(bǔ)充著韓非不足的那一份。
在經(jīng)歷了不知多久的沉寂后,韓非的門,被砰得推開。
韓非的走了出來。
“成功了?”墨染的聲音有些顫抖。
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成功了?!表n非咧嘴一笑。
“哈哈哈,師兄你可能開了先河了!”仲白上前,仔細(xì)打量著宛如脫胎換骨的韓非。
他簡直比韓非都要激動。
自此,文道開了新路!
三品御靈境,不再是他們的上限!
嶄新的起點(diǎn),美好的未來。
既然四品真意境可以踏足,那五品散人境,未嘗就不可能。
“駱長河,等著我后來者居上吧?!敝侔赘械角八从械臅晨?。
韓非對著文添,重重行了一記謝師禮。
蘇輕羅瞳孔驟然收縮,這年輕人,不簡單,翻手從袖口里拿出一瓶丹藥,遞給韓非。
“韓師叔,來都來了,總不能什么都不送吧。”蘇輕羅笑笑,“這瓶安神丹,可以助你平穩(wěn)渡過四品真意境的初期,接下來老老實(shí)實(shí)閉關(guān),你的實(shí)力,將會迎來一個告訴增長的階段。我倒也好奇,一個壓抑了快三百多年的真意境,究竟是更強(qiáng),還是力不從心。”
韓非搓搓手,倒是有些手足無措,“這多不好意思?!?p> “拿著吧,就別客氣了?!蹦狙壑樽佣伎斓芍绷恕?p> “那我把陣法撤掉了,韓師兄,該亮相了?!碧K輕羅展開陣法,外面烏央烏央的一大群學(xué)生。
“大半夜不睡覺,在文修院門口蹲著?是何居心?!碧K輕羅迅速變臉,冷聲道。
“稟蘇長老,我等見文修院又有真意凝聚的征兆,特來討教。”為首一個四品真意巔峰的弟子,向蘇長老匯報道。
這個“又”字,就很耐人尋味了。
至于是來討教,還是來看笑話,就無人知曉了。
“樓志偉,我沒記錯你是戰(zhàn)爭學(xué)院的吧?!碧K輕羅冷哼,“戰(zhàn)爭學(xué)院哪個月沒有三五個修士突破真意境,還犯得著來這文修院?”
樓志偉笑笑,心里的猜測印證了幾分,也不遠(yuǎn)拂了蘇長老的面子,“那打攪了,既然文修院和蘇長老不歡迎,學(xué)生也就退下了?!?p> 聽聞此話,圍觀的學(xué)生開始陸續(xù)散去。
看來這樓志偉,在學(xué)生中的威望,不容小覷啊。
簡直快要做到了令行禁止。
“不急,來都來了,看完再走。”
蘇輕羅一句話,讓樓志偉頓住了。
“也算你們有眼福,看完便走吧。文修院頭一個四品真意境,讓你們看著了?!?p> 與之呼應(yīng)一般,韓非的真意,第一次在世人面前綻放。
“穩(wěn)?”樓志偉倒是納了悶兒。
這不是在夸韓非,而是韓非的真意,就是“穩(wěn)”。
真意綻放,圍觀之人用念力溝通,自然會在識海映射。
“穩(wěn)?這真意有何用處?”
“不知,但總覺得十分不凡?!?p> “罷了,文道多久才出一個四品真意,搞不好還是獨(dú)苗,久旱逢甘霖,總得盼著點(diǎn)人家好不是?”
“這真意似乎不適合實(shí)戰(zhàn),看來夠嗆?!?p> “指望文修院這幾個老頭上戰(zhàn)場?我戰(zhàn)爭學(xué)院是無人了嗎?再說,幾次全院征兆,文修院不是每次都裝鱉不是?”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
蘇輕羅也不好發(fā)作,畢竟自己是煉丹與筑器學(xué)院的院長,也不太好一個勁兒地替文修院說話。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
自己雖然和韓非有些交情,現(xiàn)在也該用盡了。
文修院多年來一直的透明,不知道會不會隨著這個年輕人的到來而有所改觀。
“行了,都散去吧?!碧K輕羅下了逐客令。
眾人陸陸續(xù)續(xù)地散去。
一個四品真意境,稀松平常。
也就是在這文修院,算個較大的新聞。
韓非收起真意,目光炯炯,將瓶中丹藥,盡數(shù)吞下。
文添為自己啟蒙開化,自己這做師兄的,也必須爭氣修行,哪天要是需要,隨時準(zhǔn)備為他遮風(fēng)擋雨,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