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旁,朱橚沒有為難那個胖子紈绔,聽完后就帶著人離開了。
他漫步在河岸邊,街邊的小攤販們依舊在叫賣著,將為數(shù)不多的幾張桌子擦得干干凈凈。
河面上有畫舫不時地經(jīng)過,隱約傳來悅耳的絲竹之音,以及男男女女的歡快言語之聲。
朱橚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將周圍的一切繁華收入眼底,而自己卻顯得與這樣的熱鬧格格不入。
“少爺,要回宮嗎?”,看著夕陽西落,興安詢問道。他怕回去的遲了宮門要落鎖,到時候就不好辦了。
“再走走吧?!?,朱橚抬頭望了望紅色的殘陽,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他的臉上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悲傷,只有幾分平靜。
半個時辰過去了,興安算著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繼續(xù)勸著,“少爺趕緊回去吧,家里要關(guān)門了?!?p> 可朱橚不為所動,只是站在秦淮河的一條橋之上,眺望著左右的風(fēng)景。
良久,他才開口說道,“走吧,回宮?!?p> 興安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從這里到皇宮還得好一會兒,再晚的話東華門真的要落鎖了。
“咚!”
幾人剛好在落鎖前一刻趕回來,東華門準(zhǔn)時被關(guān)閉。四面皇城門內(nèi)的禁衛(wèi)們,將四個方向的大門同時落鎖。
回慈寧宮的路上,朱橚忽然問道,“興安啊,你有沒有被人騙過?”
對方聞言稍稍嘆了一口氣,“殿下,小的不瞞您,我打小腦子不太靈光,經(jīng)常被人騙。有時候被騙得少吃一頓飯,有時被騙得多干點活。
這么多年小的倒也學(xué)聰明了,大概能聽出對方話里幾分真假,只要時時提防就好?!?p> 朱橚悠悠地問道,“你說,有沒有不說謊的人?”
興安只是一笑,“殿下,陳公公和小的說過一句話。說天下不說謊的人只有剛出生的娃兒,還有入土的老頭子。”
這番話出口,朱橚的臉上若有所思,“是啊,只有滿月的孩子和入土的死人才不會說謊。”
“殿下,您是不是也被人騙了?莫不是方才那個胖子說了假話?”,興安反應(yīng)過來自家的王爺有點不太對勁。
朱橚搖搖頭繼續(xù)向前走著,“那個胖子沒說假話,只是。罷了,你去準(zhǔn)備點糕點,我去書房看看書?!?p> 他擺擺手走進(jìn)了西苑,走進(jìn)了自己的書房。
坐在桌前,看著桌子上堆積不少的紙張,朱橚的思緒再次來到科舉案。
他忽然想起朱元璋曾經(jīng)告誡他和諸皇子的一句話,所謂朝廷,就是把天下的聰明人都匯集起來。
朝廷如此,朝堂就更是如此,奉天殿里匯聚了天下最聰明的讀書人。
朱橚不慎一腳踏入了漩渦,可好不容易從漩渦中走出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更大的漩渦。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朱元璋口中那句如履薄冰的真正含義??婆e一案里的所有人都給他好好上了一課。胡惟庸和刑部的大臣是,劉伯溫和楊憲是,宋濂更是。
“殿下?!?,興安端著糕點和茶水從外面走來,“要不要吩咐廚房給您做點吃點,您下午還沒吃飯呢?!?p> “不用了,這就夠了?!保鞓[擺手示意對方下去,然后拿起一塊糕點就著茶吃下。
“是,殿下?!?p> 興安躬身行禮后就離開了。
朱橚書房的燈,一直亮到了子時才暗下來。
……
四月初,萬物復(fù)蘇。
東宮花園內(nèi)的花草,翠翠綠綠的看著尤為喜人。
朱雄煐趁著眼前人放松警惕,起身就是一個餓虎撲食,可對方只是抬抬左手就按住了他的頭頂。
無能狂怒的朱雄煐用力地?fù)]舞著自己的小拳頭,可胳膊太短怎么都打不到朱橚。
“啊??!”
再次吃虧的他氣的哇哇叫。
這樣的情景讓周圍的宮人紛紛會心一笑,這樣看著才像是一個四五歲的孩童。
平時的朱雄煐一言一行都是嚴(yán)苛的規(guī)矩,只有在朱橚面前才會展露幾分孩子天性。
“乖乖叫聲五叔,我就不欺負(fù)你了!”,朱橚笑著看向自己的侄兒。
“我就不!”,朱雄煐依舊維持著自己微不足道的倔強(qiáng)。
似乎是累了,他一屁股坐在花園旁邊的石頭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朱雄煐緩過來后,氣鼓鼓地看向朱橚,“再過幾年,等我長高了!一定要你好看!”
聞言的朱橚只是一笑,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好,過幾年等你長高了,說不定就是你欺負(fù)我了。午膳好了,是不是該去吃飯了?”
朱雄煐猶豫了一下,然后勉強(qiáng)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大聲地喊著,“今天我要吃兩碗飯!”
朱橚拉著朱雄煐的小手向著走廊走著,笑著說道,“好,多吃點才長力氣?!?p> 遠(yuǎn)處的太子妃常氏和呂氏只是看著,并未阻攔。身為皇長孫,朱雄煐的一言一行都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常氏起初說過一次。
可后來看到兒子臉上久久不消散的笑容,常氏就心疼自己的兒子,讓朱雄煐偶爾不那么規(guī)矩。
在朱橚到來的短暫時刻,讓他徹底放開玩樂,不再被宮廷的大小規(guī)矩所束縛。
飯后,朱橚來到了朱標(biāo)的書房。
“大哥,這次找我來是什么事情?”
朱標(biāo)先是拿過來幾摞厚厚的奏折,才開口問道,“五弟啊,你這個翰林侍讀快半月沒有去翰林院當(dāng)值了。
朝廷有規(guī)矩,若是你無故三十天沒有當(dāng)值,你的這個翰林身份可是要被劃掉的?!?p> 朱橚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端著手中的茶杯,“大哥,臣弟本就不想當(dāng)什么翰林侍讀。若是沒了也挺好,臣弟還自在一點?!?p> 朱標(biāo)聽到這話只是一笑,“怎么,最近遇上了不高興的事情?”
“沒有,大哥,臣弟只覺得我一個藩王,在朝廷當(dāng)官有點怪怪的?!?p> 朱標(biāo)沒有強(qiáng)勸,只是拍了拍了桌上的幾摞厚厚奏折,“那好,大哥也不強(qiáng)求你去翰林院。不過你過來,看看這些奏折?!?p> 朱橚稍有點疑惑地走上前,隨意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折翻開,赫然是彈劾他的奏折。
他又翻了幾份,都是彈劾他的奏折,朱橚不禁詫異,“大哥,這幾十份難不成都是彈劾我的奏折?”
朱標(biāo)只是帶著微微的笑容,“五弟啊,朝臣彈劾你一人的折子,就比彈劾你二哥三哥四哥他們加起來還要多幾倍?!?p> “大哥,這群大臣一點氣量都沒有,他們怎么不彈劾我左腳走路呢?!?,朱橚無奈道。
朱標(biāo)聞言眉頭一動,拿過靠左的一份折子。
“還真有一份,有大臣彈劾你左腳踩了奉天殿的門檻。”
朱橚不禁頭痛道,“大哥,走路都彈劾,總不能還有彈劾我呼氣的吧?!?p> “也有,彈劾你奉天殿睡覺打呼的。”,朱標(biāo)似乎想到了什么,從右面挑出一份奏折。
朱橚驚了,朝廷重臣這么記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