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可脆皮，道心不可

　　青年的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劍身鋒銳，散發(fā)著和劍主如出一轍的寒若冰霜的劍息。

　　清輝孤傲的青年垂著眼簾，眼神晦澀不明，劍身微微震顫起來，發(fā)出低弱的嗡鳴聲，好似在呼應(yīng)著主人的心情，又像是在安撫著主人的情緒。

　　緊握在劍柄上的大手，蒼白的指節(jié)，用力到凸起的青筋，如同想要抓住什么一樣，眼底似有自厭與悵然隱沒在其中。

　　蘇長情黛眉似蹙非蹙，視線從劍的身上移到青年的臉上，從她的位置上看過去，只能看見青年微垂著頭，辨不清他臉上的神情，看到的只有他冷硬又蒼白到極致的下顎線。

　　赤煉峰的峰頂霧氣彌漫，又分外空曠幽靜，似乎連風(fēng)聲都有回音，蘇長情的腳步遲疑了一瞬，還是慢慢走近到青年的身側(cè)，探過視線打量他的表情，小聲地開口喚了句：

　　“師尊？”

　　陸斐然縱使識海損毀修為盡失，但修為實打?qū)嵎e累起來的底蘊(yùn)卻并未消失，況且他的感知也向來敏銳，因而在蘇長情上來的那一刻他便發(fā)現(xiàn)了。

　　只是無論上來的是誰都好，于他而言并無什么區(qū)別；或許還是有些許不同的，來這兒的人，一種是帶著滿臉欲言又止的勸他要想開些，而另一種則是突兀且莫名的冷嘲熱諷罷了。

　　他輕抿的薄唇毫無血色，眼神更是冰涼徹骨如雪水，聽到少女的聲音，緩緩抬眼看向她，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和絲毫人氣。

　　與之視線對上時，倏如被一根堅硬又刺骨的冰錐扎進(jìn)身體里。

　　蘇長情：“……”

　　可惡，有被冷刺到，眼神刺客！

　　青年靜靜地看著自己身旁的纖弱少女，眉宇不自覺皺了皺。

　　奇怪的好像只有她。

　　她似乎從來沒有勸過他一句……

　　看到他的時候也從沒出現(xiàn)過類似惋惜和欲言又止的情緒，亦從不曾勸過他半句。

　　除了上次說了些……

　　讓他莫要煩憂，他會好起來的，而她也會努力找出重塑他識海與經(jīng)脈辦法的言語外……

　　就未曾再多言半句了。

　　陸斐然執(zhí)劍而立，下垂的長睫在瞳孔中落下一層陰影，掩蓋了眼底的不解與困惑。

　　他向來不喜與其他人多接觸，收她為徒也不過是因為不想繼續(xù)聽院長的嘮叨罷了，索性就指了個自己眼熟的人收作弟子堵住院長的嘴。

　　她也識趣，若非必要，否則從不會過多的上來峰頂打擾他。

　　如今倒是日日報到，但每次就如同此刻一般，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身旁并不怎么出聲，然后到了時辰就直接離開。

　　就仿佛……

　　她每日酉時上來都只是為了上來確定他這個人是不是還活著……？

　　他好像亦從不曾了解過自己這個奇怪的弟子。

　　陸斐然似霜雪寒冷的眉眼微微折起，情緒有些辨不明，似疑惑，又似無悲無喜，他的視線又重新落到了少女蒼白卻柔和的臉龐上。

　　不過，她近幾日倒是不曾出現(xiàn)了。

　　是膩了？

　　還是不想再來看他這個廢人了？

　　陸斐然腦中雖是有一瞬掠過這個想法，但很快又恢復(fù)到?jīng)]有情緒，沒有悲喜的模樣。

　　蘇長情恰好捕捉到他眼中那一瞬間的荒蕪，頭皮倏地有些發(fā)麻。

　　她沉默了下，思緒微轉(zhuǎn)了轉(zhuǎn)，并沒有直接解釋說自己這段時日沒有來看他的緣由，反而彎了彎眼笑道：

　　“師尊，弟子如今的境界已突破至筑基后期，如此一來，在宗門大比上，弟子便也就多了幾分信心和把握了?！?p>　　隨后，蘇長情語氣中帶著些許遲疑的不確定與小心地又添了句：

　　“不過宗門大比，屆時想來定會有不少金丹境的師兄師姐參與的，這么看來，那弟子勝出的幾率倒是變得有些渺茫了。”

　　說道這，蘇長情的情緒似乎又變得低落了起來，“前些時日，弟子接了個門外任務(wù)，去了妖獸山脈一趟，沒想到這趟運(yùn)氣倒也算不錯，令弟子找突破破后期那層屏障的時機(jī)?！?p>　　“不怕師尊笑話，弟子其實到現(xiàn)在還有些沾沾自喜呢。”

　　“但方才弟子轉(zhuǎn)念一想，宗門大比定然會有不少修為出眾的同門，這心緒就變得平靜了下來?！?p>　　較之以往的沉默，今日的少女好似過于喋喋不休了些，陸斐然將這些宛若抱怨和分享的話聽入耳中，視線又驀地看向了蘇長情。

　　原來她不來的那幾日是接了任務(wù)嗎？

　　不用蘇長情多說，他也早就發(fā)現(xiàn)她的氣息變得更為渾厚精純，筑基后期境界穩(wěn)固，并無絲毫虛浮之象，應(yīng)當(dāng)是無任何心境上的障礙。他縱使是修為盡失，對此卻還是能分辨一二的。

　　只是他沒想到她并無絲毫的避諱與他說起這些話，若是換做其他掌峰在此，想必也不會跟他提及太多關(guān)于修煉修為之類的字眼，更多是小心翼翼地讓他靜心修養(yǎng)。

　　自己的這個弟子好似并沒有這個意識，依舊把他當(dāng)成了可以正常交談和請教的同道。

　　蘇長情要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必定會忍不住翻個白眼，他又不是變得聽不懂人話或者傻了，為什么不能當(dāng)做正常人交流？

　　再者，她也覺得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可以提及的字眼，越是小心翼翼地避開或是轉(zhuǎn)移話題，并不一定能照顧到對方的情緒，有時候反倒會適得其反，讓對方越發(fā)的不適和產(chǎn)生自厭的情緒。

　　況且他們可是修士?。。?！

　　——都選擇修仙了！人都能上天了！

　　——怎么樣也得是黛玉身，李逵心??！

　　——要是因為挫折就變得一蹶不振的話，那還修個錘子的仙，求個錘子的道啊！

　　——身體可以脆皮，但道心可不能脆！

　　合修為之造化，立唯心之元基，吾輩同道修身煉心，大道之途便是再多險阻，定然也能踏過去。

　　更莫論是能成為原著男主的陸斐然。

　　他若是踏不過去，就沒有他以后轉(zhuǎn)修成召喚師的事了。

　　所以根本沒必要多勸啥，自個人吹多一點西北風(fēng)就自然想通了。

　　蘇長情如是想到。

　　而陸斐然定定地看了蘇長情好一會，薄唇才吐出一個單音節(jié)：

　　“嗯?！?p>　　蘇長情：“……”

　　蘇長情頓時無語。

　　將惜字如金這個技能給開大到極致，舍陸斐然取誰？

　　她覺得他就不應(yīng)該學(xué)劍，后面也不應(yīng)該轉(zhuǎn)職當(dāng)召喚師，他應(yīng)該去修閉口禪！

　　赤煉峰的峰頂此時薄暮冥冥，驟然吹來的勁風(fēng)變得越發(fā)冷冽，蘇長情不由地掩嘴輕輕咳嗽幾聲，蒼白面頰上浮起一絲淺淡的粉色，令她的氣色看起來倒是比陸斐然要健康的多。

　　她身形微動，上前了一步，側(cè)面幫陸斐然擋住了勁風(fēng)，同時有些踟躕的開口道：

　　“對于宗門大比，師尊可知需要些注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