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啷啷”周灞把槍架上去那一剎那,只覺得膀臂發(fā)麻、虎口發(fā)酸,那條槍仿佛抽搐了一般,在周灞虎口間上下抖動,險些就掉到了地上。
鄭甦把每一個細節(jié)看得清楚,雖然沒有掉下來,但如果是在正式打仗,之后對方再一加緊招數(shù),他便只能有還手之力,毫無招架之功?!爸厮悖∫昧鶆?,還要保證能抗!李昂啊,你也不要太用力,他畢竟不是我?!?p> 李昂對著周灞呵呵一笑:“小子,你要保證用力均勻,抗五下,每一槍都要把力估摸勻,然后還要用力,這可不簡單啊!”
周灞也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把力氣回復良久,然后只用出七成的力量,重復以上動作?!扮I——哐——啷——?!稹本驮谧詈笠豁?,周灞整個人都麻了,好不容易拿穩(wěn)了槍,只聽那“撲通”四肢無力,一屁股蹲在地上,嘴里連連穿著粗氣,差點就背過氣去。五鉤神飛亮銀槍也隨著主人躺在地上睡覺。
“鄭......鄭......鄭......鄭甦,這......這......這,這武藝還有絕招嗎,高......高......高......高手不可能會這樣吧!快......快......快......說!”周灞腦袋里都仿佛有一塊石頭,壓得他十分難受,耳邊一翁一翁的。
“別想了,沒有!......”鄭甦抖了抖袖子“起來吧,今天也就練這幾招!明天接著練!......哦,對了,還有??春昧?!”
只見鄭甦再次提起繽紛虎頭槍,在另外一個草人前面一起勢,然后把身子側到右面,停了沒多久,備足了氣力,光速般一轉身,槍尖橫著撲向草人的腰間掃了過去,然后在半黑的影子之中,草人被攔腰截成兩段,上半身七晃八晃,摔了個仰面朝天。
“這一招,訣竅就是先快、但力??;等扎稻草人那一段的時候,在用力,慢,最后慢、力薄。想要達到我現(xiàn)在在這個地步,少說也得練上幾年。剛開始頂多扎一半就算是天才了?!编嵁d緩和了一下表情,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周灞也被鄭甦的表情傳染——一臉正經(jīng)。他不敢怠慢,立即規(guī)規(guī)矩矩擺好了架子,腦袋中“先快、但力??;等扎稻草人那一段的時候,在用力,慢,最后慢、力薄?!边@二十五個字仿佛一團鉛球,在大腦小腦腦干中滾過來滾過去,是他忘記了所有文字,只有那么二十五個字的記憶。
周灞呆滯了好半天,仿佛寧靜之中炸響一顆炮彈,上半身仿佛一張紙片,恍然間又如同千斤巨石,碩大無朋的槍頭就像鋼做的虎尾,還沒在恍恍惚惚的幻影中看清結果,但聽嘩啦一聲巨響,草人捆扎的一尺寬的麻繩“呲溜”一下垮了下去,一節(jié)節(jié)苦伶伶的草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面上。
周灞仿佛用毛筆寫“一”字一般,在最后一頓一收,然后在原地木偶土人一般僵在原地許久,才慢慢吁了一口氣,收步回槍。
三日后,距玉門關約有一百一二十里,樹林。
如割刀般的峻風一簇接著一簇撲向眾人的臉龐,使得往常結實團結的砂礫紛紛解體,如同在家里憋了兩年的小孩出門旅游,又好似在籠子里關了半輩子的鳥兒,自由而又颯爽地舞在半空中,還時不時不知趣地奔向眾人的眼睛,逼得他們只能把眼睛瞇縫地只有十幾納米。兩旁的樹木冠都像訓練有素似的——風兒訓練的吧,一起朝向背后,只要有一片葉子不服氣,風兒就狠狠把它數(shù)落幾句——拼命把它們吹翻。
眼見茫茫蒼穹漸漸滲出褐色,一堆一堆的云層騎在空中,作威作福,就連太陽也被強賓壓主,只得悄然退出天空的舞臺,眾人眼前一寬,長舒一口氣,欣喜接踵而至——那既礙眼還壓抑得很的樹木被甩到了后面,眼前是一大片寬闊的平地,泥土松軟肥沃,在即將接近西域的地帶,倒是挺罕見。
眾人適應了一下,緩緩睜開眼,分工合作,留下三四個差人伴隨周灞在原地休息。
天色又變魔術似的撤掉的褐色的幕布,重新搭上橘紅色的戲臺,黑黝黝而又透出炙熱的太陽依靠在遠處綿延的山峰腰間,冷風刮得愈發(fā)峻了,仿佛可以撕下人的面皮,抽出筋骨。此情此景,讓他不禁自動拽出那讓他身敗名裂、從堂堂條侯世子,斷崖式成為流放犯人的那突敗一戰(zhàn)——刻骨銘心。
他哽了哽嗓子,只覺得那段記憶仿佛一個惡魔,伸出死亡的爪子,一把揪住了他的心,仿佛,仿佛,仿佛,仿佛還在吞噬?。。≈苠币虼司o緊凝住了眉目,上牙死死啃住下嘴皮,兩道橫斜的口子栗然橫空出世。一片憤怒的淚水淋在他的瞳孔之上,使周灞猛地一閉眼睛,腦袋猛然一痛,甩下一句話:“氣死!他......!”然后腦袋上下一倒戈,背過氣去。
周灞迷迷糊糊有了意識,又如同扇貝,一開一合,一清一醒。腦袋中一股火正在熊熊燃燒,眼前朦朦有一片忽黑忽灰的油畫,正中央點著幾滴篝火。
“嗯,你說世子,的材料如何?”一個神秘的聲音幽幽飄到耳中。
“哼!別提了!......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馬上,必須在交差之前......”一個沉重詭異的回答仿佛摔在了地上,但話說一半,剩下半句讓周灞覺得藏在了一個動作里。
“放心!嗬!不就是殺他?......”那個聲音又接了上去。
周灞聽到這,按奈不住了,這幾句話也讓他清醒了十之八九,但把氣憋到了嗓子眼,心中轉念一想:何不聽聽他們在說什么,在動手不遲。于是,周灞就把這口氣提在了原地。
“不行啊......先不要輕舉妄動,這樣的事,我們隨時都可以完成,但是就是不知道他還有那些幫手,就像幾天前艾琰那句話‘各位難道可以有把握置身事外?’我把丑話說在前面,的確啊,內部有可能有問題。”這個聲音不再沉重,而是帶著一絲詭異。
“嗯嗯......”
周灞把喉嚨一松,繃緊力氣,把骨頭一緊力,來了個鯉魚打挺,然后憑著第六感伸出拳頭,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重重揮了下來“滾!”“吧嗒”那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手的最下面一個關節(jié)立即聚滿了淤血,一陣陣痛意席卷全身,使他筋軟骨麻,剛剛回復的力氣又癱了下來,整個人臥在地上,好懸又暈了過去。
那兩個人嚇得不輕,立馬湊到近前,把周灞身體翻了個個,七手八腳安頓了周灞之后,又不住的地叫喚,才把他又叫醒了起來。
“你......你......你,殺......殺......殺......”周灞一邊說一遍咳嗽,嘴里不停喘著粗氣,眼睛一閉一張地說道。
他又昏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猛然一睜眼,發(fā)現(xiàn)鄭甦和李昂兩個人四只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周灞怒火又“噌”地躥了上來,又一起身,左手先找著李昂的腦門一推,然后右腳朝著鄭甦的肚子低低地一踹,鄭甦一退身躲了過去,李昂也一側身躲過那一拳。
“你們兩個人狼狽為奸,還計劃要殺我!哈哈!以為我堂堂世子殿下是吃素的嗎?”說完,不等二人解釋,又一個進步來到李昂近前,刷刷兩拳先后朝著他的心窩砸來,然后一縱身蹩腳地跳起來,無力地揮了一拳,這次李昂不用躲,右手一把抓住周灞的手腕子,心平氣和地說:“世子殿下,您這是何必呢?為什么不問個水落石出,到那時再打我們也不遲啊!”
周灞還要掙脫,可拽拉一會兒,覺得白費力氣,便不再拽拉:“還用問嗎?你以為你們說的話我沒聽見是吧?你以為說要在交差之前干掉我,我是......是......是,是聾子是吧?”
“呵呵”,李昂一陣大笑過后,解釋道“世子殿下,您理解錯了,我們并不是說要殺您,而是另外一個人。您想,如果我們要動手,還會在您的旁邊商議嗎?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再怎么說也要到都是自己人的地方說才最安全吧。”鄭甦也明白了,點了點頭。
“哼,哼,呵,哈,啊......”周灞不知道如何說是好,到時身體不住唆使他蹦出幾個夾雜著喘著的氣感嘆詞。
李昂放開了周灞的手腕,周灞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天色不早了,又回味了他們二人的話,隱隱呵呵笑了好一會兒,漸漸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第二日三更天。
這里離即將流放的西域差不遠了,周灞倚在一塊大石頭旁邊,沐浴著刺骨的西風,臉上分明寫著享受。對了,只是臉上。
他的計劃里,要在出玉門關之前抓住這兩個人,然后一致對外。他已經(jīng)決定好了,要找到呂酆。因為,呂酆時時刻刻侍奉在周亞夫身邊,除了大小便、洗澡睡覺時,是形影不離。自己父親這場突然身亡,必定是人為的。所以,無論好壞,這跟他是有扯不斷的關系。在這個大千世界,找呂酆這一個人,著實如同大海撈針。不,是如同刻舟求劍。
只能聽天由命了。